第116章 若有南墙(求月票)

第116章 若有南墙(求月票)

明月似玉盘。

一道矫健的人影凭着皎洁的月光,在一座座高低错落的房屋楼宇之间快速移动着,魁梧的身量踏在瓦檐上,发出的声音竟然与猫咪在屋檐上的行走的声音相仿。

“吱呀!”

一扇窗扉推开,一名衣衫不整、放浪形骸的红脸儒生提着酒壶站在窗前,正要借着酒意即兴赋诗一首,抬头却只见皎月中间赫然印着一道衣袂飘荡的鲜明人影。

他蓦地睁大了双眼,手中的酒杯“啪”的一声坠地。

屋内登时传出一阵酣畅的哄笑声:“伯兮兄,你醉了!”

“别闹,快来看天外飞仙……”

而半空之中,飞跃出扬州城墙的王文,感知着阳针的方位一路向西,先是踏水飞掠西湖,而后顺着湖岸的山势扶摇直上,最终落在了一座高耸、巍峨的七层八面佛塔之前。

感知到阳针就在这座佛塔之内,王文抬起头,借着月光低低念诵塔底大门上的匾额:“雷、峰、塔……雷峰塔”

他愣了一秒,忽然忍俊不禁的挑起了唇角,有种想要张口“啊”几嗓子的冲动……

“孔圣人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适时,塔底大门洞开,三名身披百衲衣、形容枯槁的老僧,手捧着一个红绸垫底的托盘徐徐走出塔底,为首的老僧面容祥和的端着托盘向王文微微躬身道:“老衲念无,张道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实非待客之道。”

他的话音落下,身侧的两名老僧双手合十,微微躬身齐颂佛号。

王文笑出了声:“那你们可高兴得太早了,洒家是不请自来的恶人!”

说着,他伸手一招,阳针便闪耀着暗淡的金光从为首那老僧手中的托盘之内,滴溜溜的飞回了王文手中。

王文握掌收回阳针,负起双手,阳针便从他的手心之内自动飞回他的发间藏好……

“张道友说笑了……”

念无老和尚仿佛听不见他语气中的恶意,和颜悦色的笑道:“常言道‘红青叶白莲藕,三教原来是一家’,何来的敌我之分”

王文“哈哈”大笑:“洒家只说洒家是恶人,几时提过敌我好了,废话少说,洒家深夜到此,可不是来与尔等打机锋、对切口的,都痛快点,是你们主动交人、还是洒家打进去自己找,给个准话儿!”

念无老和尚面泛苦色,躬身放下手里的托盘,双手合十用近乎哀求的语气缓声道:“阿弥陀佛,如此良辰美景当前,张道友又何苦非要大煞风景老衲觍颜,恳请张道友看在你我两家数百年的情谊之上,且先放下杀戮之心,品一碗香茶……”

“别跟洒家来这一套!”

王文抬头,仰望着高耸的雷峰塔,负在背后的双手蠢蠢欲动:“洒家生平只认一件事,那就是人做错事,一定有代价!”

“洒家不认为,洒家昨夜之所作所为便是对,所以洒家没走,等着你们出招!”

“你们也的确未令洒家失望……”

“洒家都没得选,你觉得你们有吗”

他的声音极轻,但语气却异常的坚定。

念无老和尚听出了语气中的坚定,心中便知,他所说的道理,就是他所践行的道!

道,只在直中取、不向曲中求。

阻人成道,无异于杀人父母……

老和尚愁苦的幽幽一叹,不多言不多语的就地盘膝坐下,摘下脖子上的念珠拿在手里轻轻拨动,平静的说道:“如此,便唯请张道友先从老衲这身臭皮囊上踏过去……”

不仅他如此,连他身后那两名的老僧,也默默的原地盘膝坐下,摘下脖子上的念珠默默的诵经。

他们的声音很轻,但王文仍然听清楚了,他们念的是《地藏本愿经》。

随着他们的念诵声,三个老和尚脑后都亮起了一点纯净的佛光,佛光之中还隐隐有功德金轮的影子。

衬托着三名老和尚慈眉善目的模样,就仿佛是壁画之中的佛陀走入人间。

“咋的,打不过就改道德绑架了”

王文看似漫不经心的嗤笑道,心头却真有那么一瞬间,迟疑了。

不只是对“好人举起”屠刀的迟疑。

还有直面佛门,乃至佛陀的畏惧……

人是骗不了自己的。

无论一个人平日里嘴有多硬、口号喊得有多响亮,真到了直面佛陀的时候,他都会忍不住去想,这世间上是不是真的有佛,又是不是真的有十八层地狱……

这就是宗教的伟力,它能让一个哪怕是打心眼里不信他们那一套的人,也不由自主的对他生出畏惧,最终保持“我不信你们,但我也不去诋毁你们”的态度,并把握住这样的心理,让无数人对他们那些见不得光的行为,三缄其口、视而不见。

王文不是圣人。

至少现在还不是……

但他也只是迟疑了那么一瞬间,他就又坚定了自己的信念:‘假如佛祖真有佛门所宣扬的那么慈悲,那么祂就应该在哭泣,那么祂就应该比谁都更想捏死的祂这些作恶多端的徒子徒孙,假如祂不为祂这些徒子徒孙的所作所为感到悲伤、感到羞愧,那么祂就不值得他敬畏!’

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不信佛,只因他们读过很多书,恰巧在他们读过的那些书里,有许许多多与佛门宣扬的“普度众生”理念背道而驰的真实历史。

于是乎,王文一步迈出,坚定的走向雷峰塔。

“假如……”

他轻声说道:“假如你们死后真能上西天、真能面见佛祖,劳烦你们帮我问他老人家一句,他老人家看得见这方世界的一切吗”

说话间,他周身毛孔悉数打开,源源不断的往外流淌电浆,仿佛涨潮一样没过前方结跏趺坐的三名老和尚。

三名老和尚平静的念诵着经文,任由电浆将他们淹没,直至生命的最后时刻,他们才齐齐发出了一声幽幽叹息:‘是啊佛祖,您老人家看得见此方世界的一切吗’

“啊啊啊……”

下一秒,一道狂狮般的雄壮人影冲破雷峰塔顶,如同一头受伤的野兽那样,满面青筋暴起的发出一阵阵愤怒悲伤之极的嚎叫。

“你说你,也不像是没有心肝的杂碎……”

王文裹挟着漫天雷霆冲天而起,正面撞在了那一头雄壮人影身上:“怎么就只看得见你们自己的苦楚,看不见他人的苦难呢你们的众生皆苦呢你们的普度众生呢你们念的到底是佛,还是你们自个儿”

他大声质问着,双拳如同两杆空气锤一样疯狂的锤击着雄壮人影那如同铜浇铁铸般的坚实胸膛,在一阵阵“铛铛铛”的打铁声,强行将他压回雷峰塔下。

“啊啊啊啊……”

雄壮人影癫狂的怒号着,不闪不避的抡着一双钵盂大的拳头疯狂的与王文对垒。

与王文的拳头砸在他身上发出金铁声不同,他的拳头砸在王文的身上,发出的声音闷沉浑厚似牛皮大鼓。

虽然二人皆是横练的行家里手。

但明显王文的横练功夫,要差了这瞎眼和尚不止一筹。

好在他护体内罡作横练的补充,再加上一身无限接近先天境的雄厚真气作后盾,才勉强在正面碰撞之中与他拼了个旗鼓相当。

二人之间的碰撞,就如同上古时期在广袤无垠的平坦大地上角斗的荒古巨兽那样,一举一动都能造成地动山摇般的剧烈动静儿。

他们就这样难分伯仲的相互纠缠着,砸穿了一层又一层佛塔,从佛法的最高层,一路跌落最底层……

整座佛塔,都在二人的交手之下都不停的震颤,落下无数陈年积灰。

这般难分胜负的纠缠了约有一刻钟后……

雄壮人影的状态依旧与刚开始时毫无二致,甚至嚎叫了这么久,连嗓子都没有嘶哑破音。

而王文体内的真气,又已经快要耗空大半了……

他心知不能再这般耗下去,于是便瞅准时间,抬手朝着偷瞄了好一会儿的雄壮人影那只瞎眼,狠狠的怼了过去。

只听到“梆”的一声。

他这蓄力已久的一拳,登时就打的雄壮人影那只本就血肉模糊的瞎眼当场就血肉横飞,一股真气更是顺着他这一群涌入了雄壮人影的眼眶里……

就只听到雄壮人影的嚎叫声戛然而止,完好的那只眼睛也骤然瞳孔扩散,就好像是被王文这一拳给干蒙了一样。

但王文清晰的感知到,这厮还活着!

‘这都挺得住’

他心惊肉跳的按暗自嚎叫了一声,连忙接上一击扫堂腿,千钧巨力当场就扫得呆立在原地的雄壮人影头手倒转。

王文一把拽住他的脚踝,怒吼一声,催动绛宫雷如同给灯泡通电一样,彻底贯穿手中这具肉身,于此同时将他的身躯当成大铁锤,使出吃奶的力气将其挥舞起来四下乱砸。

“嘭嘭嘭嘭……”

一阵拆迁般的剧烈动静之中,一颗光头撞穿佛塔墙壁,从佛塔之内伸到了佛塔之外。

而后一只五指张开的大手,“啪”的一声重重拍在了这颗光头的后脑勺上!

只听到一声歇斯底里的怒吼,那只大手按着光溜溜的脑袋,用他的脸当推土机横向撞穿佛塔的墙壁,撞得是砖石碎裂、尘土飞扬。

不曾想,撞到一半,懵比许久的雄壮人影竟然清醒了过来,一招蝎子摆尾一脚踢在王文背心上,踹着猝不及防的王文一个踉跄后退四五步,松开了他。

还未等王文站稳脚跟,雄壮人影已经一个恶狗扑食,穿过漫天烟尘将他扑倒在地,一式泰山压顶一屁股坐在他腰间,抡起两只铁拳劈头盖脸就砸!

那拳头,密集的就跟雨点一样,砸得王文只能双臂抱拳护住脑袋,毫无还手之力。

‘这都不死你他妈是铁打的啊’

王文心头惊怒交加着嚎叫着,心念一动,发间的阴针便无声无息的射了出去。

“啊……”

闷声猛砸拳头的雄壮人影再度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彻底从独眼狮子沦为瞎眼狮子,翻飞如狂风骤雨的拳头也随之慢了一拍。

王文抓住这个机会,双手拽住他身上破烂不堪的衣裳猛地往上一提,同时下半身奋力一个鲤鱼打挺,手脚一同发力,便将骑在他身上的雄壮人影向前一式脸刹,脑袋着地狠狠掼在了地板上。

他趁机翻身而起,同样一个恶狗扑食骑到雄壮人影后背上,左手反绞住他的右臂,右手五指张开按住他的后脑勺,狠命的往地砖上乱砸:“你死不死、死不死、死不死……”

“砰砰砰砰……”

佛塔的地基剧烈的震颤着,雄壮人影也在闷声哀嚎着疯狂挣扎。

力道之大,令王文整个人如同骑在牛背上的斗牛士一样,剧烈的起伏摇摆。

他不得不竭力岔开两条大腿,奋力稳住下半身,同时再拼命给右手使劲儿:“你他娘的还不死、还不死、还不死……”

如此砸了近一炷香,雄壮人影挣扎的力道才终于渐渐弱了下去……

不多时,只听到“嘭”的一声。

前一秒都还硬得仿佛是一坨钢锭的光溜溜脑袋,突然就西瓜从高处坠落那样,干脆利落的碎成了一地的红白之物了。

王文一时收不住手,一巴掌按在了这一地红白之物里,粘了一手的豆腐渣。

他还未来得及嫌恶,就听到“轰隆”的一声,一根大梁倾斜从天而降,一头重重的砸在了他身侧一尺之外。

他连忙起身,双手护住脑袋,随便找了个方向蓄力猛冲……

“嘭。”

王文撞开佛塔南墙,从滚滚烟尘之中冲了出来。

而他这一撞,也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那一根草。

只听到一声悠长的“吱呀”声,高耸的佛塔徐徐倾斜着从中断为两截。

上半截砸在山林里摔了个粉碎。

下半截也在一阵摇晃之后从中坍塌。

蔚为壮观的雷峰塔,彻底化为一地废墟!

王文站在烟尘之外,叉着老腰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浊气:“你这么难杀,干嘛不早说你要早点说,我指不定就不来了……看这事儿给闹的!”

直到这时,他的心脏都还在“噗通、噗通”的狂跳。

后怕的……

他承认,他严重的低估了这个和尚的横练功夫。

准确的说,是他压根就没想过,这世间上竟然有人能将血肉之躯横练到这个地步!

以他的现在的功夫,就算是真是一具铜浇铁铸的机器人,他一套打下来,也能将其拆成零碎了吧

可这个横练和尚,直到散功之前,他使出浑身解数都愣是没能在其身上留下一道哪怕一寸长的伤口……

也就是这厮武艺弱了些,与人厮杀的经验也不够丰富,才被他抓住机会弄瞎了一双眼睛,否则今日谁生谁死,还犹未可知。

而今日这场惨痛的教训,令王文领悟了一个道理:‘横练武功,克制一切里胡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