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他乡遇旧友
“如何,娘子看了一圈,可是在下这间铺子最合你意?”
江念先是看过这间屋子,想要压压价:“你这租赁钱有些贵了,可否再便宜些?”
屋主见江念是个貌美的妇人,这才愿多说,他这房子本是准备挂到牙行,让牙人代管,也是巧,他才挂出租赁木牌,这位美妇人就寻了来。
这铺子位于正街,地段好,根本不愁租,又怎容人还价。
“我这铺子是两间打通的,地方大,上面还有一层,而且这个钱我也没要多,贵也有贵的道理,你做香料生意,这左右是做脂粉和首饰的,也衬你这香料不是?”
江念盯着房主的脸,那团团的白脸上,一张尖尖的嘴,怎么这样能说呢?
正巧这时,店里又来了一对夫妇,店主迎了上去。
这对夫妇也在相看店铺,听那话里的意思,像是要定下来,不过他们说再转看一番,趁着这个空当,江念不再犹豫,交钱,落契,把铺面定下。
房主收了金,嘱咐了几句,离开了。
江念掇了一张凳子,坐在店中,心疼自己又花了许多钱。
这间店铺内部很敞亮,也很宽大,确实如屋主所说,是两间铺子打通的。
江念在一楼转看一圈很满意,又上到二楼,倒也干净,应是被屋主请人收拾过,另隔出了一间杂物间。
一切看下来都很满意,接下来就是准备店中所需的器物和制香原料了。
从这里回长福坊虽不太远,却也不近,江念闭上店门,往回走。
她前一脚回院子,后一脚,云娘也回了。
各自说着今日的情况,云娘找了个药材铺当女伙计,先时人家见她一妇人还不愿意收,后来见她能辨识药物,行止爽利,就让她做几日试试看。
不管怎么说,也是好消息。
接下来的几日,江念便带着秋水采买店中所需。
这一忙,常常忙到天黑才回长福坊,回去后,云娘已做好了饭菜,摆在院中,还细心地在上面罩上纱,等她们回了再一齐用饭。
这日,江念在木匠铺子订的几个柜架要送来,她另花钱让木匠请几个役夫,帮忙搬运。
忙忙碌碌一个多月,待这几个柜子一到,也就差不多齐了。
“我去二楼,你在这里守着,有什么事叫我。”江念说道。
“嗳。”秋水应下。
江念刚上到二楼,楼下有人叫喊:“柜架到了——”
秋水在里面应了一声:“劳各位搬进来。”
接着听她在那里指挥。
“当心着些,抬高些呀!别把地板碰坏了……”
“哎哟,你这伙计,仔细了,店里的东西经不住磕碰,碰坏了要你们赔的。”
“这个,摆这里,对,对,摆这里……”
江念听她在下面忙着,从楼阶往下去,一面走一面向下看着柜架搬运。
只见那些使力的役夫两人一扛,或是三人一抬,往里运着,这时,又运进一个柜子,江念往外看了看,板车已经空了,这是最后一个大柜。
大柜由一人背进来,那柜子光看一眼就能感受到它的沉重,比前面几个柜架笨重许多,用来铺展成品香料。
大柜将搬运之人压得完全看不见,像是一个木柜下面长了两条人腿。
那人走得很慢,任谁都看出来他运得很吃力,却没有一人上前帮他,前面几个役夫放下柜架,就立在旁边笑看着,甚至有个人,故意拿肘撞了一下柜边,让其失衡。
被江念逮了个正着:“你不帮他就算了,当我没看见?这柜子要是因你破损,你的工钱别想拿,不仅没钱拿,还得赔付我折损费。”
那使坏之人讪笑道:“东家错看了,刚才不小心撞的。”
江念也不同他争辩,说道:“既然是不小心撞的,那你上前帮他把柜子运下来,仔细了,不得有磕碰。”
那人不得已,看向旁边另外两人,说道:“快,快,过来搭把手。”
于是三人围在一起,攒着力道,将柜子从那人背上一点点挪下,再格外当心地放到地面。
江念点了点头,正要秋水付工钱,却注意到搬运大柜之人正转身往外走去。
“诶——留步。”江念走到楼阶,说道,“伙计,你的工钱不要了?”
说话间,看向那人,灰布包着头,背上身衫湿皱着,稀薄的料子多处被擦破,毛着边,腰有些躬,应是刚才背了太重的物,一时间无法打直。
这背影看着有些眼熟。
“苏和?”江念试着叫了一声。
那身形明显一震,然后转过身,江念凝目看去,微深的肤色,挺直的鼻,细窄的眼褶,真是他。
“你……”她见他这样,又怕自己说错话。男人咧嘴一笑,故作轻松地说道:“又见面了。”
江念让秋水给其他几人付了工钱,打发了,留下苏和。
“你怎么做起这个来?不是说进蹴鞠社吗?”
江念发现这人让她有太多意料不到,上次他是水贼,这次他又成了使力的役夫,次次有惊怪,次次不一样。
苏和拉了拉自己的衣领,身上汗得厉害,说道:“可否先让我饮一杯水?”
江念光顾着问,忙把他迎坐下,让秋水看了茶。
苏和端起盏,仰起头,咕噜几声,喝了个干净。
“续上。”江念说道。
秋水将茶盏又续满。
苏和点头谢过,这才开口:“这里的蹴鞠社不好进,要有推荐信才可,我问过了,他们眼下人够了,而且……大多蹴鞠社更愿接纳孩子,一点一点博个名声出来。”
他便是这么走过来的,儿时他有过一次机遇,可人这一辈子又能有多少这样的机遇。
那日,他从船上下来,身上盘缠不够,便在港口城待了一段时日,赚些口粮,之后才启行往京都。
江念见他衣衫粗旧,额上还流着汗,于是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不想苏和先一步开口道:“好了,谢你的茶,我该回去了。”
“留步,苏郎君。”
苏和笑了笑:“当不得这般客气的称呼,叫我阿和。”
江念点问道:“你可有住处?”
再怎么说,这人救过她们三人的性命,如今他落得这步田地,瞧着有些不忍。
苏和先是一怔,没说话。
江念见他面上闪过困窘,说道:“我这铺子的二楼有个杂间,你要是不嫌弃可先暂住。”
苏和看了江念一眼,没说什么,转头离开了,看上去有些狼狈。
“娘子,他怎么这样,你给他地方住,应不应的倒是给句话,就这么不声不气地走了。”秋水说道。
江念笑了一下,没有说什么。
待到傍晚,香铺正准备闭门时,苏和来了,脸上有些红,听他低声说了句:“我来借宿。”后面又加了句,“夜里给你守店。”
江念指了指楼梯:“就在那上面。”
男人“嗯”着应了。
“明日你出门应比我们早,离开时把门闭好就成。”江念说道。
“好。”
江念想了想,店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好像也没什么可交代的,遂带着秋水离开了。
天稍暗时,苏和躺在杂物间的地板上,双臂枕在脑后,睁着眼,看着屋顶,旁边堆着一些老旧的桌椅,还有一些扯坏的布卷。
心里想着接下来他要怎么办。
下力的活计虽然苦,工钱却丰厚,他得先赚些钱在手里,蹴鞠社还得想办法进。
正想着,一串“咕噜声”从腹中响起。
脑子里又闪过那女子的影,第一次见她是在蹴鞠社,后来也是巧,又在酒楼碰到了她。
错身而过之际,他大着胆子问了她一句,输了多少银子?问完就后悔,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嘛。
谁知她说她没输,反倒赢了。
他想再多说几句,却也看出她不喜自己,不愿同自己多说而匆匆离去。
再后来,他家就遭了难,现在想来,那日他看到大火中的人影应当就是河图,他把最后一球传给自己,可他却故意迟疑,让青龙队抢了球。
算是报应罢,他踢假球,害了别人,最后自己也落得个一无所有。
海船上遇到她,在他的意料之外,那日在甲板上他看见了她,虽戴着帷帽,可他一眼就认了出来,竟有种他乡遇旧友之感。
后来他有意和那两人上到三楼,救了她一命。
他记得在夷越时,她一身名贵长纱衫,乌柔的发辫用宝珠束着,是个精心打扮的贵人,怎么这会儿却布衣荆钗,把十分的美貌掩去几分。
想到这里,男人自嘲地发出一声笑,他还有心奇怪别人,也不看看自己如今的潦倒样,人家好歹还有个铺面,他可是连吃住都成问题。
胡思乱想间睡了过去。
次日,江念来到铺子时,苏和已经离开。
从这日开始,她要把铺子开起来,做成大夏国最顶流的香料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