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3章 比肩神明
在g740机房里，林小满还在不知疲倦地转动着阀门。
到底转了多少圈了？他不清楚。
距离彻底关上阀门还剩多少圈？同样没人知道。
因为断水的关系，机房内的温度已经飙升到了极限，空气和光线在炙热中都发生了扭曲。陈大军小组的所有人都在艰难地喘着粗气，若不是有生命维持装置，在这样的高温下，人根本无法呼吸。
防热服为他们阻绝了大部分的热量，但是在这种温度下，隔热服能起到的效果也仅仅是在他们牺牲之前，保证他们不熟……仅此而已。
一旁休息得差不多的郑博然拍了拍林小满的肩膀，说道：“换我来吧。”
林小满也没推辞，实际上他的手早已累得举不起来了。
“这里是指挥中心，g740攻坚组报告，现在情况怎么样?”
陈大军疲惫的按着对讲机：”不知道啊，应该快关上了，阀门看起来还有一点，转得我这把老骨头都快散了。”
林小满在旁咕哝了一句：”也没看你转多少圈啊，都是我跟阿然在转。”
陈大军笑嘻嘻的道：“年轻人就该多干点，我这老胳膊老腿的，万一等等脱臼了，你们还得费力气把我扛出去，多不划算呀。”
老政委没有理会陈大军的抱怨：”加快速度，刚刚g749油罐爆炸，流淌火跟沸油最多再十分钟就会流到你们那去了，你们最多还有五分钟，到时不管有没有关完，都先撤出来!!”
听完这个噩耗，就连陈大军也不再嬉皮笑脸了，郑博然疯狂的转动着手上的阀门，他累了，就换林小满转。
对讲机传来大队长的声音：“不行了!火已经流过去了!陈大军，立刻带着你的人撤!!”
陈大军、林小满跟郑博然相互看了一眼，阀门就剩最后一点点。
“不然，副队长你先带博然走，我关完就跟上来。”林小满提议道。
“不，我力气大，我来关，副队你带着满哥先走。”
郑博然憨憨的道。
陈大军怒道：”谁都不许留下来!都走!这是命令!!”
“可是这阀门没关上!火就灭不了啊!!”林小满大声道。
“谁说的?!我跟周队早就有备案了，只要阀门关上超过80%，就可以用京都来的新技术灭火。”
“什么新技术?”
“那是大夏的最新技术，你一个高中肄业的懂个屁，赶紧准备撤离!这是命令!!”
三人打开机房门，远处，沸腾的流淌火正以缓慢而坚决的速度朝着这边奔涌而来，滚烫的灼热空气让林小满跟郑博然都惊呆了。
这时，身后突然”咔哒”一声，机房门从里头被关上了。
“副队长!!”
林小满跟郑博然疯狂的敲着门，但是消防斧也被陈大军锁在门里头，光凭双手根本打不开强化过的钢铁防护门。
门内，陈大军哼着小调，走到阀门前，开始奋力转动圆盘：”早就跟你们这些小年青说，老人家是要保存体力的，你们看，现在不就用上了吧。”
“副队长!!!”
林小满双手握拳，奋力敲着玻璃，声音都嘶哑了：”你这个老骗子!开门!开门!!!”
“我就说你一个高中肄业的没文化懂个屁，哪来这么多新技术……想当年啊，我拿着几张纸片假装抽奖，就骗了我连长两瓶好酒，所以做人可以没有文化，但是不能不聪明……”
“小郑，把你的然哥拉走，这里用不到你们了。”
副队长......郑博然哭着不肯走。
陈大军转过头，面罩下的苍老面容转为严肃：”这是命令!!”
“是……副队长。”
郑博然一边哭着，一边拉走了已经半癫狂的林小满。
“领导。”
陈大军按下对讲机。
对讲机那头沉默了许久：”……大军，你说。”
“记得帮我多要点抚恤，还有补贴，能要多少要多少，然后在10月前给我女儿送过去，她找了个很好的小伙子，以后一定会很幸福，这是我这个没用的爸爸……给她的结婚贺礼。”
“好。”
“……也记得分点给我前妻。”
“好。”
门外，流淌的红色火焰逐渐接近了机房门口。
对讲机中，特勤三中队的频道突然响起了陈大军嘶哑难听的戏腔。
“这一封书信来得巧，助我黄忠成功劳。
站立在营门三军叫，大小儿郎听根苗：
头通鼓，战饭造；二通鼓，紧战袍；
三通鼓，刀出鞘；四通鼓，把兵交。
进退俱要听令号，违令难免吃一刀……”
然后，随着轰的一声，对讲机里那难听的戏腔就再也没有了声音，只剩下电波嘶嘶嘶的杂讯声。
临时指挥中心里，所有的领导跟指挥都沉默着，外头忽然跑进来一个港务局安全中心的成员，兴奋地挥舞着手中的平板。
“g740油管的压力下降了!阀门也关闭成功了……”
一进来，他看到所有领导沉重的脸色，登时不敢说话了。
半响，老政委拿起对讲机：”周正阳，你那边怎么样?”
许久后，对讲机那边才传来周正阳疲惫的声音：“再有5%左右就能成了。”
“好，尽快完成。”
“是。”
镜头再次转移到g744机房，与周正阳之前讲话时的淡定不同，这里呈现出另一番惨烈的场景。
刚刚g749油罐的爆炸引发了g744残骸的殉爆，机房首先没承受住，承重钢架跟混凝土轰然倒塌，把靳伟压在滚烫的沙石下，李俊铭压断了一条腿，周正阳身体也被钢架刺穿。
但是，他们并没有停下关阀门的动作。
周正阳扶着站不稳的李俊铭，李俊铭咬着牙，用阀门撑着自己的身体，一圈一圈的用力。
“队长。”
“嗯?”
“你参加过你女儿的家长会没有?”
“……没有。”
“我也没有，本来今天学校有家长会的，昨天我女儿还让我千万别迟到，结果看样子又去不成了……”
“我也是，本来答应陪我女儿动手术的，看样子又要被骂了。”
“还好，被烧成灰的话应该听不见老婆骂人。”
你说老婆跟火哪个比较恐怖?
废话!肯定是老婆，你敢拿水枪喷她吗?
两个浑身都是伤的男人互相望了一眼，然后嘶哑的大笑了起来。
水已经断了很长时间，机房内的灼热程度已经升高到几乎让人窒息的地步，两人的意识也渐渐模糊，只是凭借着一股顽强的意志力，机械地转动着手中滚烫的圆盘。
“队长……”
“嗯?”
“能跟您并肩作战，是我的荣幸……”
李俊铭软软的倒了下去。
周正阳咬着牙，用圆盘撑着自己的身体，奋力的转动着转盘。
【能跟你们并肩作战，也是我的荣幸……】
就在周正阳意识完全模糊的那一瞬间，他听到了似乎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他勉强睁开了眼睛，就看到机房那扇被烈火烘烤得严重变形的铁门直接被撞开，无数道如同银龙的水柱喷洒了进来……
镜头逐渐拉远，越过闪耀着橙红色火光的工业区，越过直冲天际的浓烟，越过拥堵得动弹不得的环城高速和大街，越过充满恐惧和茫然的人群，越过黑暗的海面，越过高高挂在天际的启明星。
镜头再次清晰的时候，林小满、顾凯、郑博然等特勤三中队的战士们浑身黑灰，疲惫的坐在还冒着白烟的废墟之中。
后勤官兵给他们送上干净的水、面包还有鸡腿：”先吃点吧，火还没完全熄灭，你们先休息一下，等等还有得忙呢。”
特勤三中队的战士们沉默的接过了食物，坐在沙土堆上，木然的一口口吃着。
不知是谁先漏出一声抽泣，像引燃了埋在灰烬里的引线。二十多个汉子突然爆发出野兽般的嚎哭，面包渣混着血沫从咬碎的牙关中喷溅。
林小满的眼泪在焦黑的脸颊上犁出两道白痕，从顾凯手里拿过周正阳的手机，看着手机里闪过一张张熟悉的脸孔，豆大的眼泪划过满是黑灰的脸庞，从满是裂口的脸颊上滑落而下。
他看向了身旁。
身旁的沙土上，一个面罩碎裂的消防头盔放在那，额头上的消防徽标依旧铮亮，但它的主人……却永远不会跟他的兄弟们一起回家了。
……
画面暗下，然后逐渐亮起，一个面容粗犷的汉子穿着白色制服，坐在椅子上。
“……阀门关了十多分钟吧，我就问工人说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啊，他才告诉我，这东西要转8万圈，他说我不这样说你也不会进来。”
我们关了四个阀门，总共32万圈，其实最后根本不记得转了几圈了，其实当时没有想这么多，没时间去想这些，就是把眼前的事干好，但是事后很害怕，是真害怕，不是害怕我牺牲了，而是我如果没成功......那老百姓怎么办?
“拍成网络电影……我不会看，有很多东西，过了就过了，我不会再去回忆的。哎呀......我觉得这真的只是一个职业而已，如果说今天在给我一次同样的选择，我还是会上，不管结果怎样，我没为这个职业丢人.......”
“关阀的时候我在想什么……?我在想我爸妈还有两个哥哥照顾，只是老婆还这么年轻，嫁给我也没享过什么福，很对不起她。”
画面重新暗下，然后又换成了一个面容黝黑的消防战士。
“不敢睡……晚上躺在床上，手还会不自觉地转圈，一睡觉就是那些被烧伤的工人在我面前向我求救……我不知道要怎么睡。”
然后，是另一个。
“我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把爸妈按在沙发上，对着他们咣咣咣的磕了三个响头……我妈没说话，只是一直摸着我脸上的伤疤哭……”
然后，画面重新暗下。
一个年轻的男声说回响在空荡荡的黑暗画面中。
【我要是穿着军装回来，就娶你】
【我要是盖着国旗回来，你就送我最后一程】
os的男声：【19年3月30下午，大凉山突发山火，海拔将近4000米的高山烧成一片，由于地势复杂，大型消防器械无法进入，所以只能由消防员带着设备徒步上山，没想到风向突变，山火瞬间来到消防员面前，整座山头陷入大火中，上山的34名队员，30多名牺牲，代晋凯女友实现承诺，抱着他的遗像，以未婚妻身份送他最后一程。】
影片的最后，是一个穿着消防服，揹着氧气瓶，手拿消防斧的背影。
【我再回去关一个阀门】他说。
然后，他再也没有回来。
他所在的津港消防支队五大队，是唯一一支没有人活着回来的消防队。
电影的最后，定格在这些年事故中牺牲的消防战士黑白照片时，不管是tiktok还是抖手，不管是弹幕还是评论区，整个都炸了。
有人夸赞那个特效是今年看过最棒的特效，有人夸赞整个剧本很棒，节奏很紧凑，但更多的网友只是默不作声的在评论区里送上三朵电子鲜花。
其中一个A国网友的评论最有代表性。
【Arethosefirefightersevenhuan?】
然后底下是一名大夏网友的回复。
【notgods,buthuanswhodefygod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