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226.九公子

窗纱被夜风掀起一角,月光恰好落在阿倩乱蓬蓬的鬓角。

她蹲在浴盆边添热水时,发间歪插的桃木梳突然滑落,溅起的水花惊散了漂浮的玫瑰花瓣。柳如烟注意到这梳子竟是三年前自己用过的,梳齿间还缠着几根褪色的红丝线。

"姐姐的蝴蝶骨真好看。"阿倩粗糙的手指拂过水面,她手腕内侧的烫伤疤痕像条蜈蚣在游动,那是上个月给纤柔端洗脚水时被打翻的铜壶烫的。

她讨厌纤柔,姐妹相称的时候,纤柔总是客客气气。

但自从纤柔成为花魁,就仗着妈妈的喜爱,对身边原来的那些姐妹,都冷言冷语。

这次“采红大会”,还是纤柔主张提出来的。

妈妈也觉得柳如烟再这么下去,价值会越来越小。

所以采纳了纤柔的意见,要趁着柳如烟还值钱的时候,把她给“卖”出去。

阿倩替柳如烟感到不值,她撅着嘴巴伺候柳如烟。

烛火将她的影子投在描金屏风上,粗布裙摆沾着厨房的油渍,发梢还沾着几粒糯米,想来是偷吃了祭灶的糖瓜。

柳如烟拨开黏在颈间的湿发,露出后颈若隐若现的青色纹路。

"这胎记真稀奇,像朵莲花呢。"阿倩赞道。

柳如烟微微一笑:“那是我娘给我刺的,说是能方便我爹相认,但我却从未见过我爹。”

柳如烟望着水面倒影苦笑,母亲等了一辈子,到死都还在盥洗司给人洗衣服。

最后累死在水井旁边才被人发现。

"你倒说说,纤柔如今都戴什么头面?"柳如烟将银瓢舀起的热水淋在肩头,水珠顺着锁骨滑进漂浮的花瓣里。

阿倩顿时来了精神,沾着油渍的袖子往矮几上一蹭:"前日云州盐商送她整套点翠头面,那凤凰嘴里衔的夜明珠,夜里能照见人脸上的绒毛呢!"

她说话时露出的虎牙缺了个角,是去年被醉汉用酒杯砸的。

窗外忽然传来丝竹声,阿倩扑到雕花木窗前踮脚张望。

月光勾勒出她粗壮的腰身,腰带松垮地系着,露出半截褪色的鸳鸯肚兜,这原是纤柔嫌老气扔掉的。

她突然指着楼下的鎏金台惊呼:"他们在搭九重纱帐!我晌午去库房取香粉时,看见龟公们往纱帐夹层缝金铃铛"

柳如烟拨弄水面的手突然僵住,羊奶泛起细密涟漪。

因为金铃铛一出,三日后的采红大会,她是无论如何都逃不掉了。

……

夕阳将朱雀大街的鎏金匾额染成血色时,柳掌柜的马车刚卸下最后两箱劣质灵石。

几个伙计们忙着将货物往库房里搬,楚风抱剑倚在朱漆廊柱下,闭目假寐。

“柳掌柜,我先去城里转转。”楚风说道,他也想看看这大陈国的京城,到时候有什么可取之处,自己也好采纳吸收,用来建造凉州和中神州的城市街道。

“前辈这个手牌请拿好,老夫在悦来客栈给前辈定了套间,晚上我们喝两杯。”掌柜笑道。

“如此甚好。”楚风笑了笑,便离开了。

他在巷口转了个弯,咸腥的汗味突然被沉香冲散。

只见一辆七宝香车碾过青石板,垂下的银丝帘后传来女子佩环叮咚的脆响。

几个赤脚乞儿捧着豁口陶碗缩在墙角,眼巴巴望着对面酒楼里飘出的蟹黄包子香。

楚风感慨,就算是这大陈国,贫富差距也相当之大。

路过这几个乞儿的时候,楚风从纳戒中拿出了几个白面馒头丢了过去。

那几个乞儿看到了碗里面的馒头,一个个都惊呆了。

正要感谢,却只看到了一道漆黑的背影。

“大哥!谢谢大哥!”一个乞儿大口啃着馒头。

另外一个乞儿也是呜咽起来:“大哥发大财!大哥升大官!”

"仁兄这番善举,倒像是往护城河里撒金叶子。"珠帘撩起时带出迦南香,探出车帷的玉冠公子生得唇若涂朱,眼尾却斜飞入鬓,生生将女相拗出三分凌厉。

腰间蹀躞带九枚错金环随动作轻响,每一枚都嵌着中品灵石。

原来是个富哥儿。

楚风看了他一眼:“君子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出手帮之,不求回报。”

“你帮得了一时,却帮不了一世,小伙儿,你还是太年轻了!”公子哥说道,“不过你这句‘君子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颇得我意,不知小哥可愿来车里喝杯茶,与我聊一二?”

楚风皱眉,看了那人一眼,是个男生女相的公子:“在下只喝酒不喝茶,再说了,在下不喜上这花枝招展的女人车。”

“你……”公子恼了。

马车旁边的几个护卫,立刻将手按在了刀鞘上,他们都围住了楚风。

“怎么,不喝茶就要见刀兵?莫非这就是京畿人士的待客之道?”楚风被逗笑了。

“你们退下!”公子哥下了马车,他朝着楚风抱拳说道,“手下人不懂事,看兄弟,似乎也不是京畿人士?”

“嗯,在下是一个商队护卫,在京城待几天就离开。”

“护卫?不像吧!那些商队护卫,不都是一些粗鄙的武夫,而小哥能说会道,还能卖弄诗文,恐怕不止是护卫那么简单吧?”

“若公子想要跟我讨教诗文,不请我吃杯酒,我可不依。”楚风笑道。

那公子哈哈大笑:“痛快!正巧,本公子也口干的很,正好我们一起去喝两杯凉酒如何?”

“公子请!”

“请!”

二人进入了就近的一处酒馆,几个护卫在外候着。

楚风一眼看出来,这小哥不是简单人物,兴许能从他的嘴里,知道一些五仙教的事情。

毕竟楚风此番出来,就是为了打探消息。

这才给了这个陌生公子下台阶的机会。

“在下姓陈,家里排行老九,你称呼我为九公子就行。”

“楚风,清楚的楚,如风的风。”

俩人举起酒杯,一杯酒很快下肚。

几杯下肚,楚风也感觉到,这陈都京城的酒,要比中神州的烈很多。

或许是因为富庶吧,酿酒不心疼粮食。

“楚兄不如以酒为题,题诗一首如何?”九公子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