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鬼故事录承道小写师

第301章 炒股的跳楼鬼

沪上新区的雨已经下了七天。

豆大的雨点砸在券商大楼的玻璃幕墙上,汇成蜿蜒的水痕,像无数条流血的伤口。顶楼天台上,穿蓝色保安服的老刘正用对讲机嘶吼,声音被风声撕得粉碎:"快来人!又一个......在东南角!"

东南角的水泥地上,老张趴在积水里,后脑勺磕出的血泡在水面上散成淡红的云。他的右手还攥着手机,屏幕亮得刺眼——一根黑色k线从屏幕里凸出来,像根生锈的铁针,末端缠着半透明的上吊绳,绳结处渗着暗红的黏液。更诡异的是,k线的开盘价数字"16.44",正好是老张的生辰八字:民国十六年四月初四。

"让开。"

一个沙哑的声音拨开围观的人群。李承道披着件洗得发白的道袍,下摆沾着泥点,左眼罩着块黑布,布边绣着半朵褪色的八卦。他没看尸体,径直蹲在手机前,枯瘦的手指在屏幕上方三厘米处悬空划过,指尖带起的气流让k线图微微扭曲。

"师父。"林婉儿跟在后面,她穿件灰布褂子,袖口磨出了毛边,手里攥着三枚铜钱。这姑娘脸色白得像宣纸,却异常镇定,目光扫过尸体时,视线在老张湿透的皮鞋上停了停——鞋跟卡着片撕碎的民国股票,上面印着模糊的"上海证券交易所"字样。

"阴气成线,缠骨噬魂。"李承道的黑布眼罩突然动了动,像是

林婉儿低头看向积水里的倒影。老张的影子在水波里晃得厉害,脖颈处却有一道清晰的折线,像被人硬生生拧断。更恐怖的是,影子的右手边,多出一截藕白色的手臂,袖口绣着暗绿色的缠枝莲——那是件旗袍的袖子。

"是她。"林婉儿指尖的三枚铜钱突然发烫,"青萍。"

这时,角落里传来塑料瓶滚动的声响。一个流浪汉抱着纸壳箱缩在消防栓后面,乱蓬蓬的头发上还滴着水。他叫赵阳,曾经的私募操盘手,现在靠捡瓶子过活。此刻他正死死盯着老张的手机屏幕,嘴唇哆嗦着,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

"是'鬼影波形'......"赵阳突然喃喃自语,声音又尖又细,"和三年前那笔单子一模一样......"

三年前,赵阳管理的"聚财一号"基金在一个小时内暴跌70%,客户的三亿资金蒸发得无影无踪。爆仓的最后一秒,他的电脑屏幕上也曾出现过这样的k线,只是当时他以为是系统故障。

"什么波形?"林婉儿走过去,铜钱在她掌心转得飞快。这姑娘有个怪癖,从不碰钱,哪怕是硬币——据说她八岁时摸过父亲的工资袋,当天父亲就被车撞断了腿;十五岁帮邻居数钱,邻居家当晚就遭了贼。但此刻,她的指尖离赵阳沾满污泥的手只有几厘米,铜钱却异常安静。

赵阳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他的指甲缝里还嵌着干涸的黑泥:"看k线的上下影线......是不是像张人脸?"

林婉儿低头看向手机。果然,黑色k线的上影线弯成了挑眉的弧度,下影线则像撇着的嘴角,配合中间的实体部分,活脱脱一张冷笑的脸。而在"人脸"的眼睛位置,正好是两个跳空缺口,缺口里隐约能看到细密的纹路,像某种昆虫的复眼。

"七点四十分。"李承道突然开口,他已经站起身,黑布眼罩对着金融街的方向,"子时三刻跌的盘,寅时四刻跳的楼,卡得真准。"

林婉儿立刻反应过来:"子时三刻是阴气最重的时刻,寅时四刻......是青萍跳楼的时辰。"1948年的档案里写着,那个穿旗袍的女股民,就是在雨后的寅时四刻,从老上海证券大楼的楼顶掉下来的。

突然,老张的手机屏幕闪了闪,k线图开始自动翻页。上证指数、深证成指、创业板指......所有指数的走势图都在变形,黑色的线条扭曲、缠绕,最终拧成一根巨粗的绳索,绳索尽头,浮现出一行血字:

"下一个,民国概念股。"

"不好!"林婉儿的铜钱"当啷"落地,在积水里滚出个诡异的卦象,"是王婆说的那个'民国资产包'!买的人至少有两百个!"

赵阳突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站起来,纸壳箱里的空瓶撒了一地。其中一个康师傅瓶子滚到李承道脚边,瓶身上的标签被雨水泡得模糊,"康"字只剩下上面的"广","师"字缺了中间一竖,组合起来像个"尸"字。

"我知道是谁干的。"赵阳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陈老板......他办公室里有个青铜羊尊,眼睛是红的......"

话音未落,券商大楼的应急灯突然全部亮起,惨白的光线照在每个人脸上。李承道的黑布眼罩被风吹得掀起一角,林婉儿瞥见那有无数根黑色的线在蠕动,像极了手机屏幕上的阴k线。

"走。"李承道拽起林婉儿的胳膊,道袍的袖子扫过老张的尸体,尸体突然抽搐了一下,嘴里吐出个气泡,气泡破时,传出一声女人的轻笑。

赵阳没动,他盯着手机屏幕上自动弹出的新闻——"陈记资本斥资十亿,重仓民国概念股"。新闻配图里,陈老板站在青铜羊尊前,笑容满面,而羊尊的眼睛,在闪光灯下亮得像两滴血。

雨还在下。天台的积水里,老张的影子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个穿旗袍的女人轮廓,她对着赵阳的方向,缓缓抬起了手。

赵阳突然发现,自己捡的那些空瓶标签,被雨水泡得只剩下偏旁部首,组合起来竟是:"七、七、四、十、九"。

四十九。

这个数字像根冰针,猛地扎进他的太阳穴。三年前爆仓的账户明细里,最后一笔交易的编号,末尾也是这三个数字。

雨丝裹着霉味钻进菜市场的棚顶,王婆的"消息摊"前围了七八个老头老太。她盘腿坐在小马扎上,面前摆着个掉漆的搪瓷盆,盆里插着三炷香,香灰弯成诡异的弧度,落在几张剪成股票形状的黄纸上。

"我说什么来着?"王婆的声音像砂纸磨过生锈的铁,她捏着张皱巴巴的《证券时报》,头条正是老张跳楼的新闻,"民国股不能碰!那是1948年的死人盘,买了就得替死鬼填坑!"

人群里的李伯咽了口唾沫:"王婆,您咋知道得这么清楚?"

王婆突然咧开嘴笑,缺了颗门牙的牙床漏着风:"我家阿贵托梦说的。"她往搪瓷盆里扔了张黄纸股票,火苗"腾"地窜起来,映得她满脸皱纹都在抽搐,"阿贵前儿还说,看到个穿旗袍的娘们,在交易所门口数钱呢......"

"王婆。"

林婉儿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惊得火苗猛地矮了半截。她站在雨帘里,灰布褂子被淋得半透,手里捏着枚铜钱,铜钱边缘在雨水中泛着冷光。王婆看到她,脸色"唰"地白了,手忙脚乱地想把搪瓷盆往桌下塞。

"这香烧得不对。"林婉儿没看她,视线落在那三炷香上,"普通的香灰是白的,您这灰发绿,掺了坟头土吧?"

王婆的手抖得像筛糠:"小丫头片子懂什么......"

"我还懂这个。"林婉儿弯腰捡起张没烧完的黄纸股票,纸角印着个模糊的印章,"这是1948年的股票样式,上面的骑缝章是'陈记钱庄'——陈老板的爷爷开的。"她突然提高声音,"您烧这个,是在给陈家送阴资?"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老头老太们往后退了半步,看王婆的眼神都变了。王婆急得跳起来,伸手就要抢黄纸,却被林婉儿躲开。这一碰,王婆手腕上的银镯子突然"咔"地裂了道缝,缝里掉出个指甲盖大小的木头人,木头人背后贴着张红纸,上面写着个生辰八字。

"养小鬼用的'替身符'。"李承道不知何时站在了林婉儿身后,他的黑布眼罩对着王婆,"您这小鬼,是用流产的胎儿指甲养的吧?难怪能探听内幕——胎灵最能钻阴缝。"

王婆瘫坐在小马扎上,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雨越下越大,棚顶的漏雨落在搪瓷盆里,溅起的水花打湿了那些黄纸股票,纸上的墨迹晕开,渐渐显露出更多字迹,全是人名和数字,像份交易记录。

"这些名字......"林婉儿突然皱起眉,"都是这半年跳楼的股民。"

就在这时,赵阳跌跌撞撞地冲进菜市场,怀里抱着个湿透的纸壳箱。他看到王婆,突然像疯了似的扑过去:"是你!当年给我发邮件的就是你!"

纸壳箱摔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全是打印的邮件截图。其中一张截图上,发件人栏写着"青萍",附件是张民国时期的k线图,图上用红笔圈着个日期:1948年8月15日。

"我不认识什么青萍......"王婆尖叫着摆手,却被赵阳死死按住肩膀,"是陈老板让我干的!他说只要按他给的名单烧黄纸,就能保我儿子在国外平安......"

"名单?"李承道突然开口,黑布眼罩动了动,"是不是还差一个?"

王婆的脸瞬间失去血色:"他说......要凑够四十九个......今天是第四十八个......"

"谁是第四十九个?"林婉儿追问。

王婆突然指向赵阳:"是他!陈老板说,当年害他爷爷破产的操盘手,转世成了赵阳......"

赵阳像被雷劈了似的僵在原地。他想起三年前爆仓那天,电脑屏幕上突然弹出的弹窗,上面只有一行字:"父债子偿,天经地义"。当时他以为是黑客攻击,现在想来,那字体和民国股票上的墨迹,简直一模一样。

突然,菜市场的灯灭了。应急灯亮起的瞬间,所有人都看到王婆的影子在墙上扭曲变形,影子的脖子上骑着个小人,小人手里举着张黄纸,纸上的"赵阳"两个字正在渗血。

"不好!"李承道拽起林婉儿就往外跑,"她养的小鬼要抢替身了!"

赵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拽倒在地。他眼睁睁看着王婆的影子扑过来,小人的手变成了尖利的爪子,直插他的胸口。千钧一发之际,林婉儿扔过来一枚铜钱,铜钱落在赵阳胸口,发出"嗡"的一声,影子瞬间被弹开,在墙上缩成一团。

"她的破财命能克阴物!"李承道大喊,"赵阳,快想想陈老板办公室的青铜羊尊!"

赵阳这才回过神,连滚带爬地往外跑。王婆躺在地上,影子里的小人正一点点钻进她的喉咙,她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只有气泡从嘴角冒出来,每个气泡里都裹着个微型的阴k线。

林婉儿最后看了眼王婆,发现她的手正指着菜市场角落的冰柜。冰柜的玻璃门上映出个模糊的人影,穿件褪色的旗袍,手里捏着张股票,股票的背面,赫然是老张鞋跟卡着的那半片。

雨更大了。三人跑出菜市场时,赵阳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照片:"这是我前几天在陈老板公司楼下捡的......"

照片上是栋老楼,楼顶上站着个穿旗袍的女人,正在往下扔股票。照片背面写着行字:"8月15日,收网。"

今天,正是8月15日。

李承道的黑布眼罩突然被风吹掉,露出无数根黑色的线在蠕动,那些线渐渐组成一根k线的形状,k线的尽头,指向金融街最高的那栋楼——陈记资本的总部。

"他要在今天收网。"李承道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寒意,"用第四十九个人的血,激活青铜羊尊。"

赵阳突然捂住胸口,那里的铜钱还在发烫:"我知道羊尊在哪......陈老板的办公室,有个密室......"

三人往金融街跑时,没人注意到,菜市场的冰柜突然自己打开了,里面冻着四十九张黄纸股票,每张股票上都贴着张照片,最后一张空着的位置,赫然印着赵阳的头像。

而王婆的尸体,已经硬了。她的嘴张得老大,里面塞满了黑色的线,那些线从喉咙里钻出来,在地上织成一张网,网上挂着的,全是微型的阴k线。

金融街的玻璃幕墙在暴雨里泛着冷光,像一排巨大的墓碑。陈记资本总部的旋转门里,穿黑西装的保安正用扫描仪对着每个人的胸口,仪器发出的"滴滴"声混着雨声,让人头皮发麻。

"从消防通道走。"赵阳猫着腰躲在花坛后面,指着大楼侧面一道生锈的铁门。他曾经在这里开过无数次会,知道消防通道的监控每整点会黑屏三分钟——这是他当年为了方便"特殊操作"留下的后门,没想到现在成了救命的路。

李承道的道袍下摆扫过湿漉漉的草坪,草叶突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黄枯萎。"阴气顺着管道爬满整栋楼了。"他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七根缠着红绳的油灯芯,"婉儿,拿好这个。"

林婉儿接过布包时,指尖的铜钱突然硌了她一下。她低头看,铜钱的边缘不知何时多了个缺口,缺口的形状和青铜羊尊的羊角惊人地相似。"师父,羊尊是不是有两个头?"她突然想起赵阳的描述,"像......连体的怪胎?"

赵阳打了个寒颤:"是。两个羊头共用一个身子,眼睛是红宝石做的,夜里会发光。陈老板说那是'聚财双生煞',能把别人的财运吸过来。"

消防通道的铁门一推就开,铁锈蹭在手上像血痂。楼梯间里弥漫着股消毒水和腐味混合的怪味,墙上的安全出口指示牌闪着绿光,把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像在地上爬的蜈蚣。

"三楼。"赵阳的声音压得很低,他的脚踩在台阶上,发出"咯吱"的声响,像踩在骨头渣上,"密室在董事长办公室的书柜后面,密码是......"他突然顿住,脸色煞白,"是我的生日。"

三年前他第一次进那间办公室时,陈老板笑着说:"赵经理的生日好啊,6月13,六六大顺,一生富贵。"现在想来,那笑容里藏着的全是算计。

二楼到三楼的转角处,堆着几个黑色垃圾袋。李承道突然停下,黑布眼罩对着袋子的方向:"里面有东西。"

林婉儿捡起根拖把杆,小心翼翼地戳了戳袋子。袋子破了个洞,滚出个东西——是只断手,手腕上戴着块劳力士,表盘碎得像蜘蛛网,指针停在七点四十分,和老张跳楼的时间一模一样。

"是陈老板的司机。"赵阳认出了那块表,"昨天还看见他开车......"

话音未落,楼梯间的灯突然全灭了。黑暗中,传来指甲刮擦墙壁的声音,"沙......沙沙......"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楼上爬下来。林婉儿的铜钱烫得惊人,她猛地拽住李承道:"快跑!是青萍!"

三人连滚带爬冲上三楼,赵阳哆嗦着输入密码。"咔哒"一声,书柜像门一样滑开,露出后面的密室。密室里没有灯,只有墙角的青铜羊尊在黑暗中发出红光,两个羊头的眼睛像两团跳动的火焰。

"阳k阵,起!"李承道突然大喊,将七根灯芯扔向空中。灯芯落地的瞬间,自动围成个圈,芯头"噗"地燃起幽蓝的火苗。林婉儿这才发现,灯芯里裹着的不是棉花,而是撕碎的盈利单——有她帮邻居买彩票中的五十块,有赵阳刚入行时赚的第一笔佣金,还有李承道帮人看风水收的卦金。

"阳气聚形,破煞!"李承道的黑布眼罩彻底掉了,窟窿里的黑线喷薄而出,在空中织成一张网,正好罩住青铜羊尊。羊尊突然发出刺耳的嘶鸣,两个羊头同时张开嘴,喷出无数黑色的粉末,粉末落在灯芯上,火苗顿时矮了半截。

"是股民的怨气!"林婉儿突然明白过来,"它在吸灯芯里的阳气!"

赵阳扑到羊尊前,想把它推倒,手指刚碰到羊身,就被烫得缩回手。羊尊的表面布满了细密的纹路,凑近看,全是扭曲的人脸,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无声地哭喊。

"看羊尊的肚子!"林婉儿突然喊道。羊尊的胸腹处刻着张k线图,图的末端有个极小的按钮,按钮形状和她铜钱上的缺口完全吻合。

就在这时,密室的门突然被撞开。陈老板站在门口,手里举着把枪,绸衫上沾着暗红色的污渍:"你们找死!"他身后跟着两个保镖,手里都拎着黑色的箱子,箱子里渗出的液体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泛着铁锈味。

"第四十九个人,你打算用谁?"李承道的声音在密室里回荡,黑线组成的网越收越紧,"用你自己,还是用这些箱子里的......新鲜货色?"

陈老板的脸瞬间扭曲:"那老虔婆骗我!说只要凑够四十九个,爷爷就能借赵阳的身子还魂......"他突然扣动扳机,子弹擦着赵阳的耳朵飞过,打在青铜羊尊上,"砰"的一声,羊尊的一个角被打断了。

角断的瞬间,灯芯的火苗突然暴涨,幽蓝变成了金黄。密室的墙壁开始渗血,血水流到地上,汇成一条条细小的阴k线,线的尽头都连着羊尊的底座。

"它在怕!"林婉儿突然抓起赵阳的手,把他的掌心按在羊尊的按钮上,"赵阳,用你的血!"

赵阳咬着牙,将被烫伤的手按下去。鲜血渗进按钮的瞬间,青铜羊尊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两个羊头同时炸裂,里面滚出一堆发黑的骨头,骨头缝里缠着半张民国股票,上面的签名是"陈敬山"——陈老板祖父的名字。

"不......"陈老板瘫坐在地上,枪掉在脚边。他看着那些骨头,突然开始狂笑,"爷爷,你骗我......根本没有还魂......"

这时,密室的角落里传来女人的哭声。青萍的身影在血雾中渐渐清晰,她穿着那件绣缠枝莲的旗袍,手里捏着完整的民国股票,股票上的日期正是1948年8月15日。

"不是还魂。"青萍的声音像浸在水里,"是偿债。"

她的目光扫过陈老板,又落在赵阳身上,眼神里没有恨,只有种解脱的平静。那些缠绕在骨头上的黑线突然松开,纷纷涌向陈老板,钻进他的七窍。陈老板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最后变成一张薄薄的人皮,贴在墙上,像张被揉皱的股票。

灯芯的火苗渐渐熄灭,密室里只剩下血腥味和焦糊味。林婉儿捡起那半张民国股票,发现背面用血写着行字:"七盏阳灯,破四十九煞。"

"师父早就算到了。"林婉儿看向李承道,却发现他的窟窿里不再有黑线,只剩下个空洞的伤口,正往外渗着血,"师父!"

李承道摆了摆手,指了指墙角。那里的阴影里,站着个模糊的小男孩身影,手里举着王婆的搪瓷盆,盆里的黄纸已经烧完了,只剩下灰烬。

"是王婆养的小鬼。"赵阳突然说,"它在等我们带它走。"

雨还在下,透过密室的气窗砸进来,打在青铜羊尊的残骸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像谁在数钱。林婉儿把铜钱放在残骸旁,铜钱突然裂开,里面掉出个极小的纸条,上面写着:"最后一个交易日,收网。"

她突然想起什么,看向赵阳:"今天是几号?"

赵阳掏出手机,屏幕亮着——8月15日。

和股票上的日期,一模一样。

交易所的电子屏在暴雨里泛着惨白的光,上证指数的曲线像条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蛇,每分每秒都在往下坠。大厅里稀稀拉拉坐着几个股民,眼睛直勾勾盯着屏幕,嘴角挂着白沫,像是被抽走了魂魄。

"还有四十分钟收盘。"赵阳的声音发紧,他攥着手机的手在抖,屏幕上是陈记资本的账户页面——四十九个死者的账户正自动批量挂单,清一色的跌停价卖出,"他把账户权限留了后手,就算羊尊碎了,程序还在跑。"

林婉儿站在大厅中央,三枚铜钱在她掌心转得飞快。这姑娘今天穿了件新洗的灰布褂子,却在衣角别了片晒干的花椒叶——李承道说这东西能驱阴邪。此刻她盯着电子屏上滚动的成交单,突然指着其中一笔:"看这笔五百万的卖单,时间戳是00:00:00,根本不是交易时间挂的。"

"是青萍的怨气在操盘。"李承道靠在柱子上,左眼的伤口用新布裹着,渗出血迹染红了半张脸,"她恨的不是股民,是操纵市场的人。现在陈老板死了,她要拉所有人陪葬。"

话音刚落,大厅的灯突然闪烁起来。电子屏上的k线开始扭曲,黑色的线条冲破屏幕,像无数条毒蛇钻进股民的耳朵。有个老头突然尖叫着站起来,双手抓着头发往墙上撞:"我的钱!我的钱回来了!"他的眼睛里布满血丝,瞳孔里倒映着的不是k线,是1948年的老上海证券大楼。

"快组止程序!"林婉儿拽着赵阳往二楼的机房跑,铜钱在她掌心烫得像火炭。机房的门虚掩着,里面传出键盘敲击的声音,"哒、哒、哒",节奏均匀得不像人敲的。

赵阳推开门的瞬间,一股寒气扑面而来。机房的服务器上爬满了黑色的线,线的尽头缠着个穿旗袍的影子——青萍正坐在主机前,手指穿过键盘,在电路板上飞快地游走。她面前的屏幕上,四十九个账户的头像正在一个个变黑,像被墨水浸透的纸。

"三年前你为什么不杀我?"赵阳突然问,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终于明白,当年爆仓不是意外,是青萍在提醒他快跑。

青萍的影子顿了顿,屏幕上突然跳出张照片:年轻的赵阳蹲在证券交易所门口,给流浪的老太太塞面包。照片右下角的日期,正是1948年8月15日——青萍跳楼的那天,也是她母亲的忌日。

"你像我爹。"青萍的声音从服务器里钻出来,带着电流的杂音,"他当年也总给乞丐钱,最后却被陈敬山骗光了家产。"

就在这时,服务器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屏幕上的阴k线开始反向跳动,跌停价的卖单正在被自动撤销,取而代之的是涨停价的买单。赵阳这才发现,林婉儿正把他的手按在备用键盘上,而她自己的指尖正往服务器的接口里钻——那些黑色的线碰到她的皮肤,瞬间就化成了灰。

"用反向k线!"林婉儿的声音带着哭腔,她的指甲缝里渗出鲜血,染红了接口,"你当年留的后门程序,触发条件是'青萍'两个字的拼音首字母!"

赵阳猛地想起三年前写的那段代码——他当时觉得"青萍"这两个字好听,就用做了密钥。他颤抖着输入"Qp",回车键按下的瞬间,整个机房的屏幕突然全亮了,所有的阴k线都开始倒转,像被施了魔法的蛇,头尾互换,黑色变成了赤红。

"不!"青萍的影子发出凄厉的尖叫,服务器上的黑线突然绷直,像要把林婉儿的手绞断。林婉儿却死死咬着牙,铜钱从掌心滑落,掉进服务器的主机里,发出"滋啦"的响声,冒出白烟。

"她的破财命克的不是钱,是执念!"李承道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他手里举着那半张民国股票,股票在他掌心燃烧起来,"青萍,你看清楚!"

火光中,1948年的真相渐渐浮现:陈敬山当年根本没骗青萍的钱,是她自己把家产换成股票,想帮破产的恋人翻身,结果赶上崩盘。而那个恋人,正是赵阳的祖父。

青萍的影子僵住了,服务器上的黑线开始松动。她看着屏幕上自动成交的买单,那些原本要跌停的股票正在回升,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

"是我错了......"青萍的声音越来越轻,影子渐渐变得透明,"我恨的不是谁,是我自己......"

她最后看了眼赵阳,像在看年轻时的恋人。旗袍的影子彻底消散时,服务器"嗡"的一声重启了,屏幕上跳出一行字:"所有账户资金已转入慈善基金。"

林婉儿瘫坐在地上,右手的皮肤被灼得通红,掌心的铜钱已经碎成了两半。赵阳想扶她,却被她躲开——他的钱包从口袋里掉出来,里面的现金接触到她的衣角,瞬间化成了纸灰。

"还是碰不得钱啊。"林婉儿笑了笑,眼泪却掉了下来。

机房外传来人群的欢呼。大厅里的股民们指着电子屏,上证指数正在回升,那些原本绝望的脸,此刻都泛着红光。李承道靠在门框上,左眼的新布又被血浸透了,但他的嘴角却带着笑。

雨还在下,但电子屏反射的红光透过窗户照出去,在雨幕里织成一张网,网住了无数跳动的光斑,像撒在水里的铜钱。林婉儿捡起地上的半片花椒叶,突然发现叶面上有行极小的字,是用指甲刻的:"破财消灾,积善成阳。"

她抬头看向赵阳,发现他正盯着服务器的后台日志。最后一条记录的时间是三年前,操作人栏写着"青萍",操作内容是:"留一人,种善因。"

赵阳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他终于明白,那些所谓的"鬼影波形",从来都不是诅咒,是青萍用自己的怨气,在股市里划下的救生圈。

交易所的钟敲了三下,收盘了。

第七天的雨终于停了。

金融街的水洼里浮着碎玻璃和枯叶,阳光透过云层照下来,在地上映出斑驳的光斑,像散落的铜钱。林婉儿蹲在百草堂的门槛上,手里捏着半片花椒叶——这是李承道临走前塞给她的,说能压惊。药铺的门板上新刷了漆,遮住了之前被阴k线灼烧的焦痕,只有门框缝里还残留着点黑灰,像没擦干净的血痂。

"在想什么?"赵阳拎着个纸包走进来,他剪了头发,换了身干净的衬衫,看着倒像个正经人了。纸包里是刚出锅的椒香馒头,热气混着麦香钻出来,驱散了药铺里残留的血腥味。

林婉儿没回头,指着对面的垃圾桶。那里扔着张被水泡烂的报纸,头版照片是陈记资本大楼,楼顶的招牌被雷劈成了两半,"陈记"两个字掉在地上,摔碎的瓷片拼出个诡异的符号——正是青铜羊尊底座的纹路。

"李伯说,那天收盘后,楼顶的积水里浮着好多纸钞,捞起来一看全是1948年的旧币。"赵阳把馒头放在柜台上,声音低了些,"他们把那些钱烧了,灰烬里飞出好多蝴蝶,翅膀是青绿色的,像旗袍上的缠枝莲。"

林婉儿突然笑了,指尖的花椒叶转得飞快:"是青萍。她终于能走了。"

这时,里屋传来咳嗽声。李承道坐在太师椅上,左眼的伤口已经拆线,却蒙着层白雾,彻底看不见了。他面前摆着本线装书,正是那本《阴阳操盘术》,书页上用朱砂画着奇怪的符号,仔细看竟像根倒转的阳k线。

"赵阳,过来。"李承道的声音比之前沙哑了些,他摸索着拿起支毛笔,蘸了点朱砂,"把你生辰八字写下来。"

赵阳愣了愣,还是照做了。他的笔尖刚碰到宣纸,李承道突然按住他的手,朱砂在纸上拖出道弧线,正好把"1990年6月13日"圈在里面。"你命里有个劫,本应死在陈敬山的执念里。"李承道的指尖划过字迹,"是青萍用四十九个阴魂替你挡了,现在得还回去。"

林婉儿突然想起王婆临死前说的话,心里咯噔一下:"怎么还?"

"很简单。"李承道从怀里掏出个红布包,里面是四十九枚铜钱,边缘都磨得发亮,"每天去菜市场给乞丐分馒头,连续四十九天。记住,要用自己赚的钱买,一分都不能沾不义之财。"

赵阳接过铜钱,入手冰凉,突然想起三年前爆仓那天,他匿名给慈善机构捐了最后一笔钱,也是四十九万。原来有些债,早就开始还了。

傍晚时,赵阳提着馒头往菜市场走,路过交易所门口,看见几个穿校服的孩子在捡地上的碎玻璃。其中一个小女孩手里捏着张被雨水泡软的股票,正是青萍当年跳楼时扔的那批。

"这是什么呀?"小女孩仰起脸问,眼睛亮得像宝石。

赵阳蹲下来,指着股票上的印花:"是以前的人用来换馒头的东西。"他把一个椒香馒头塞给她,"现在不用这个了,得靠自己挣。"

小女孩咬着馒头跑开了,股票随手扔在地上。一阵风吹过,纸页打着旋儿飞起来,正好落在林婉儿脚边。她弯腰捡起,发现背面的血手印旁多了行新字,是用朱砂写的:"破财命,积福运。"

这时,百草堂的方向传来鞭炮声。林婉儿跑回去,看见李承道正指挥着工人挂新招牌,黑底金字写着"椒香堂",旁边刻着行小字:"医者仁心,财者义取。"

"师父,您这是......"

"以后不卖药了。"李承道的白眼球对着她的方向,嘴角却带着笑,"卖花椒。青萍托梦说,云雾山北坡的野生花椒熟了,让你去采。"

林婉儿突然想起什么,冲进里屋翻出那本《椒谱》。最后一页是空的,此刻却多了幅手绘的地图,标注着采椒的路线,旁边写着行娟秀的字:"好药材要给好人用,好钱要给好人赚。"

她的指尖刚碰到纸页,窗外突然飘来阵花椒香。抬头一看,赵阳正站在药圃里,手里拎着个竹篮,里面装着新鲜的花椒枝,枝条上还沾着露水。阳光照在他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影子的旁边,似乎蹲着个穿旗袍的模糊身影,正帮他扶着竹篮。

"快来帮忙!"赵阳笑着喊,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轻快。

林婉儿跑出去时,指尖的铜钱突然从掌心滑落,掉进泥土里。她没去捡,只是抓起一把花椒叶,往赵阳手里塞。风过时,花椒叶的清香混着泥土的腥气漫开来,远处传来孩子们的笑声,像极了铜钱落地的脆响。

李承道坐在门槛上,摸索着翻开《阴阳操盘术》。最后一页的空白处,不知何时多了行字,是用他的朱砂笔写的:"股市如阴阳,涨跌自有常。心术不正者,终被k线伤。"

夕阳把药圃里的花椒苗染成了金红色,每片叶子上都沾着光,像无数个跳动的小火苗。林婉儿看着那些新抽的嫩芽,突然明白青萍留下的从来不是诅咒——那些缠绕的阴k线,早就在等待被善良拧成阳k线的一天。

而那些散落的铜钱、烧尽的纸钞、还有泥土里的花椒香,都是同一个道理:

恶的余烬里,总能种出善的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