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回陶村,还真是冤家路窄啊
掌声已经停止,站在“盆地”的队列整整齐齐,人人昂首挺胸。
如同一棵棵迎着朝气的青松,扎根在地面。
观看的人群距离的太远,瞧不见军功章长啥样,但秀才这么大的人,还有干部手中握着的红色证书,他们看得可是清清楚楚啊。
这种荣誉带来的刺激,放在初入军营没多久的列兵跟前,就如同一剂强心针。
混合着清晨的朝气,疯狂灌进所有人心间,其激励和鼓舞的作用,是旁人很难想象的。
这也是为啥,甭管再忙,战备再紧,表彰大会也要召开的原因。
霍林山笑着,把军功章从盒子里取出来,将带着“八一”字样的五角星,别在陈默左侧胸口。
黑边白底加上三道红色条纹的丝带,缀着军功章,配着常服,让陈默整体的气质看起来,都庄严了许多。
当他接过成年人手掌大小的红色证书,左手持证书,贴在胸前,面向队列,抬右手敬礼时。
台下。
数百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灼灼的看着。
第一个三等功啊。
只是可惜。
班长不在,连长也不在,这份托起的荣誉,终究是少了几个为他高兴的人。
陈默轻呼一口气,但没关系。
他会争取更多的军功,让自身变得耀眼,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能以全新的身份,重新站在老领导面前。
这是他心底最大的执念,也是目标。
啪啪啪.
霍林山率先带头鼓掌,乔春峰跟着,台下队列中掌声如狂风过境,一浪高过一浪。
“同志们。”
乔春峰抬手示意安静,他手中拿着扩音器,目光扫过下方队列,大声道:“陈默同志能够在此次竞赛中脱颖而出。”
“相信大家最近两天,也都深有体会,用汗水铸就的辉煌,是对你们新兵期间所有努力的付出,做出最完美的诠释。”
“当然,除了陈默同志表现优异外,像武梦学,张向坤,李兴宽等其他同志,表现也很不错。”
“新兵竞赛,只是你们未来军旅生涯中,一次搏高望远的竞争,没有拿到好的成绩,也不要气馁。”
“因为荣誉,是搏来的,是抢来,更是争来的,这个道理你们什么时候明白,都不算晚。”
“我从军入伍也有十几个年头,说实话,以前还从来没有遇见过,像陈默同志这般努力的人,他绝对不是最有天赋的一类,更不是最优秀的一类。”
“但他能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这个台上,那么陈默同志,这份勇争第一的精神,就永远值得我们所有人学习。”
“受。”
“鼓掌欢迎!!”
啪啪啪.
乔春峰带头鼓掌,随手将扩音器递到陈默的手中,同时还递过来一个鼓励的眼神。
示意他可以大胆的去讲。
反倒是霍林山,见秀才要作为代表发言,他很淡定的后退几步,站到台子最后沿。
似乎是一点都不关心。
手中攥紧扩音器,陈默大步朝前迈了两步,看着台下熟悉的,陌生的,一张张面孔盯着自己看。
陈默深呼一口气道:“先做下自我介绍,我叫陈默,耳东陈,默写作业的默。”
“从我入军营开始,就有很多班长,以及连里的领导叫我秀才。”
“说实话,我喜欢这个叫法,因为这样的称呼,会让我觉得咱是个读书人。”
“才高八斗那种书生,可我是来当兵的,我相信大家都跟我一样,带着报国的热忱,才成为一名共和国的军人。”
“在新兵连,对军旅人生充满期待和憧憬的同时,我很多时候,也难以适应军队快节奏的生活,对未来成长成才之路,我也有过迷茫。”
陈默顿了顿,看台下的人,都在仰头听得认真。
他才继续道:“可迷茫终究只是暂时,有人说理想是石,可以敲出星星之火,有人说理想是火,能够点燃熄灭的灯。”
“还有人说理想是灯,照亮夜行的路,也有人说,理想是路,引你走向黎明。”
“所以,我认为有目标才会具备无尽的威力,目标能给人的行为,设定出明确的方向,可以让我们清晰的知道该做什么,清晰今天。”
“古人都讲弃燕雀之小志,慕鸿鹄以高翔。”
“而我们更应该明确个人目标,因为有多大目标,就会朝着多高的成就去努力,定一个好的目标。”
“多年后,我相信我们一定会雁引愁心去,山衔好月来。”
“谢谢大家,也感谢一直支持和鼓励我的班长,战友,还有连里所有的领导。”
陈默说完,“啪”的一声立正,将扩音器夹到左腋下,再次抬手敬礼。
这次,没人鼓掌了。
九十年代末军营中,很多政工干部,都不会这么讲话。
参军的战士,普遍文化程度都不高。
陈默拿出自己那一套,写报告的弄法,当上台感言。
搞得现场很多人都听愣了。
着实是脑子跟不上手,听不太懂秀才再讲什么,但能听出来挺牛逼的样子。
“好,说得好。”
乔春峰最先反应过来,带头鼓掌。
顷刻间,台下列队的人群中,再一次爆发热烈的掌声。
授予环节结束。
后面还有第二名,第三名上台。
可能是战备时间紧迫,整个大会一再的缩短时间,其实不缩短也不行啊。
陈默是几十年练出来的交际能力,面对几百人的高台,能应对自如,讲起话来头头是道,丝毫不紧张。
但别的新兵,不见得行啊。
就拿第二名武梦学来讲,这小子在赛场上挺狠。
到了台上面对几百人的注视,就成了软脚虾,但好歹还能镇定的应对,顶多有些磕巴。
轮到第三名王洪波上台时,让他发言,就一个“尊敬的领导。”
都能喊成“尊尊尊尊尊尊尊”敬字硬是尊不出来。
搞得乔春峰赶紧接过扩音器,没交代几句,就宣布解散,各班带回。
上下这么一比较。
陈默这个“秀才”的称号,属实是又一次,在众人心目中,被具象化了。
返回八班途中。
尤其是他胸前随着走动,而晃动耀眼光芒的军功章。
更是被很多列兵盯着,恨不得伸手抓上来,摸摸看。
但都被附近,准备带回队列的老兵呵斥。
“看什么看不准摸,谁想要,有本事也像秀才一样争一个回来。”
“知道那是什么嘛那是军功,是作为一名军人的荣誉象征,是对人家努力的肯定。”
“你们呢啊!!”
陈默回队列的一路上,被人盯着胸脯看了一路。
得亏咱是个爷们啊,要不然,被几百号人盯着瞅,多少有点难为情。
回到八班这边时。
杨大力也搓了搓手,双眼放光的盯着军功章,手心在裤子上蹭了好几下才开口道:“班副,我摸摸成不”
都没等陈默回应。
七八个漆黑的爪子就伸到胸前,把军功章上下摸了个遍。
连上面缀着的彩带都被摸黑了。
陈默不是那小气的人,三等军功章讲实在的,在任何时期,对于一个老兵来说,并不难获得。
很是干脆的把军功章取下来,递给班里的几人观看。
可他不小气,被安排过来照看八班的王建勇,那是心疼的龇牙咧嘴啊。
王班长上来就对着几人的后脑勺,“啪啪啪”一顿爱抚。
一把抓过朱改团手中的军功章,瞪了陈默一眼道:“赶紧的,装盒子里。”
“这是军功,上面带着“八一”,怎么能随便给抢着玩呢”
“还有你们几个,有能耐自己去争,这是秀才的军功,别几把瞎闹。”
王建勇拿过盒子,将军功章规规矩矩的放进去,扣上盖子,塞到陈默口袋后。
这才开口道:“那什么,食堂已经开饭了,你们赶紧去吃饭。”
“停车的地方在哪还能找到嘛”
“能找到。”陈默点点头。
“那就行,吃过饭回宿舍收拾东西,咱们也要回河东了。”
“来,七班,八班的,两路纵队,目标食堂,齐步走。”
“丫二一,丫二一。”
队列跟着人潮开始撤场。
但这提起要回河东,甭管是八班还是七班,所有人吃饭的兴致,都不是很高。
想想那帮汽车兵感人的驾驶方式,遇坑必须压,转弯必加油的弄法,时隔两天,都还历历在目呢。
这特么饭还没吃,一阵阵反胃,就先体现出来了。
“班副,咱们先不吃饭了吧,我宁愿饿着回河东。”
杨大力咬着后槽牙低声道。
其他几人点头如捣蒜,想想来时车里那味,加上颠得能让人飞起来,有兄弟能在空中狂喷。
那场面,现在别说吃饭了,连水都没人敢喝一口。
陈默仔细想想也对。
来的时候,身上好歹肩负着竞赛的重任,连长还会中途提醒一下,这回去,新兵可没啥事干了啊。
开汽车的那帮老爷兵,那还不可着劲的折腾
其实别以为这是汽车连耍赖,实际上是各单位默认的事情。
新兵不经历这些,很多下连以后还是要被抓着挂到步战车上练,什么时候练到不晕车,什么时候算过关。
要不然,打仗的时候,火急火燎的把人送到战场上。
全员下车,枪都拿不稳,抱着车厢哇哇的吐。
那可还行
“班长。”
经过深思熟虑后,陈默快步跑到王建勇跟前,说了八班不吃早饭,回宿舍打背包,收拾行李,提前集合的事。
结果不用想。
不吃都不行。
并不是所有老兵,都可以对新兵像老炮那样,得饶人处且饶人。
陈默他们,硬是被王建勇盯着。
在食堂一人干了两个包子,一碗稀粥,再配上一些炒菜,才算是放过他们。
回程时。
陈默态度非常强硬,死皮赖脸,坚决坐在车厢尾部的位置。
过程就不描述了。
反正回去的七个小时,陈默盘算了一下,自己有五十多次,想亲手掐死开车的那个老兵。
有二百多次,想去驾驶室,直接把人给踹下去,他来开车。
回到陶村军营时,已经是下午的三点多钟。
车辆刚停稳,那帮汽车兵停下车就跑。
那家伙,速度比竞赛时的陈默可牛逼多了,手中抓着钥匙,跟个受惊的老兔子似的。
一溜烟的功夫,就不见人影了。
陈默是不晕车,但他被熏得受不了啊,下车也是“哇哇”的狂吐,差点把汽车兵的祖宗十八辈给问候一遍。
“看你们那点出息。”
“都赶紧的,去连队水房提桶,拿扫帚,还有拖把,把车都清理干净。”
“今天不安排训练,都抓点紧,收拾干净后,礼堂集合,开连务会。”
老兵虽骂得义正言辞,可人却站在三十米外,死活都不往这边移动哪怕半步。
陈默觉得稍微好受点,他揉了揉嗓子,也站到远处。
这种情况,是需要点时间,来接纳一下新鲜空气的过滤。
只是,没等陈默喘口气呢。
汽车连旁边大道上,一辆老式军车“咯吱”一声停稳,已经换成黄色银星军衔的梁红杰,脚步匆匆的跑过来。
“秀才!”
老梁瞧见陈默,他那苍白的脸色,终于爬上一抹红润,“赶紧的,跟我去趟苦池村。”
“什么苦池村,去那干啥”
陈默胸口还有些发堵,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侦察连啊,咱们驻地就在那边,你赶紧跟我过去,指导员那我说过了。”
不由分说。
梁红杰拽上陈默就走,一直站在远处关注的王建勇,过来只是询问下情况。
知道是去侦察连驻地,他也没再吭声,只是说八班这边,会帮忙照应。
陈默就被拉到了军车上。
至于背包,携行包,全部被丢后备箱,连宿舍都没回。
眼瞅着自己糊里糊涂的坐车,又离开了陶村军营,陈默定了定神,询问道:“排长,你拉我干什么”
“侦察连我能帮上什么忙”
“你能帮上的可多了。”梁红杰激动的一手开车,一手扒拉着眼皮扭头给陈默看:“瞧见没我眼珠子到现在还是红的。”
“年底啊,侦察连,新兵连,两个单位的会议记录,支部年终总结,委员会工作报告,还有个人,连长,指导员组织生活对照检查,全都我一个人做。”
“战备开始了,连里留守的人还要分配到陶村这边几个,我连帮手都没有,昨晚熬了一夜。”
“就盼着你回来呢。”
得!
陈默听完老梁的理由后,他无奈的往椅背上一靠。
这特么还没下连呢,又要捡起老本行了。
年底不管是文书,还是机要秘书,都是特别忙的工作岗位。
至于忙到什么程度。
就这么说吧,陈默记得前世刚担任机要秘书时,都不是临近过年,而是年中报告的节点。
他一天上了八次厕所,每次都是裤腰带还没解,就被人叫出去,要么接电话,要么开文件柜。
因为很多机密文件的钥匙,只有他自己有。
老领导跟前的机要秘书,确实是风光无限,年纪轻轻,你就是来个大校也得客客气气的等着。
但文书可没什么太高的地位,并且忙得工作强度,不比机要秘书低,尤其是过年。
说什么灯火通明,前途光明,那都是老文书忽悠人的。
九十年代,没有爱上政工协助,没有远方的家,更没有所谓的ai,甚至连电脑都还没在基层普及的时候。
文书的工作,真的能让人疯啊。
纸质文档,写写改改,再去跑腿提交,上行下达,遇到忙的时候,估计脚底下踩着风火轮都不好使。
这也难怪,梁红杰看起来,比陈默这个受了七个小时军卡摧残的人,还要累得多。
看着梁红杰越吐槽越有劲,头都不看路了。
陈默急忙坐直身体提醒:“排长,不急,咱不急啊,你看着点路,有啥活我去学。”
他现在对开车不看路,或者喝酒开车,尤其还拉人的行为,已经产生心理阴影了。
“害”
“简单的很。”梁红杰还以为陈默,是紧张接下来的工作呢。
他龇牙笑着忽悠道:“你别有心理负担啊,文书文书,就是干一些文化人跟书本有关系的活。”
“等会我给你拿几份材料,你帮我抄抄,然后把人名,日期换一下,有些内容颠倒颠倒就行,非常简单。”
“以你的才能,很容易搞定。”
我信你个鬼。
陈默暗自腹诽了两句,在二连呆这么久,他基本摸清了梁红杰的状况。
这小子,军校毕业分配到侦察连,担任四排长,但排里的工作,连长都是和班长对接,没他啥事。
不过文书,军械员,还有武器库钥匙什么的,都是他在管。
自己被安排过去,这小子肯定得被乐疯了不可。
接下来,又要跟文件打交道。
陈默坐在后座靠在椅背上,抓紧时间揉太阳穴,尽可能的保证自己清醒一些。
正当他闭着眼休息时,原本正常行驶的车辆,在拐过一道弯后,突然刹停。
搞得陈默直接一个趔趄,脑袋差点撞门框上。
等他抬头查看情况,才发现,车辆前方足足站着十几个带着白头盔的纠察。
最前方的人左手平伸示意停车,右手拿着一个蓝色的小旗子挥舞。
车刚停下,十几人就围了上来。
这一幕把陈默给整得有点懵,这不就是一个普通的路口嘛
怎么这么多纠察
“排长,咋回事”
“哎,冤家路窄呗,连里老兵都去执行战备了,军务科逮到机会,肯定要过来找茬啊。”
梁红杰说完,他抬手砸了一下方向盘。
瞧着还挺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