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 江城2

樊老翁前脚刚走,高仲鸿就把高蕃叫到跟前,拿烟杆敲着桌子骂:“你瞅瞅你那熊样!娶个媳妇把魂都丢了?”高蕃低着头搓衣角,一声都不敢吭。正骂着,外头有人通报说樊翁送江城回来了。高仲鸿叹了口气,说:“我这把老骨头管不了你们小两口的闲事,不如分开过吧,劳烦你主持分家。”樊老翁忙不迭作揖说好话,可高仲鸿铁了心,当下就把别院收拾出来,派了个叫小翠的婢女过去服侍。

头一个月倒还安生,江城每天在别院门口种种花,高蕃躲在书房看书,老两口远远瞧着,心里总算松了口气。没想好日子没过多久,有回高母去送换季衣裳,见高蕃领口敞着,脖子上三道红印子,跟被猫抓了似的。想问又不敢问,只能装没看见。直到那天晌午,高蕃像被鬼追似的冲进正院,衣裳撕破了半边,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老两口刚要问,就听见外头“哐当”一声,江城举着根擀面杖闯进来,看见高蕃就扑上去揪头发,高仲鸿拍桌子喝止,她连理都不理,揪着高蕃的耳朵就打,几十棍子下去,高蕃疼得直打滚。

等江城骂骂咧咧走了,高仲鸿气得直哆嗦:“当初分家就是图个清静,你倒好,非要把她的火引到我跟前!你乐意当缩头乌龟,我可不乐意!”当场把高蕃赶了出去。高蕃蹲在街角,手里攥着块破帕子,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有。还是高母心软,偷偷在柴房收拾了间小屋,每天给他送饭。又把樊老翁请来,想让他管管女儿。

樊老翁颤巍巍进了别院,还没说两句话,江城就叉着腰骂:“你算哪根葱来管我?当初收了高家的聘礼,现在倒装起好人了!”老爷子气得浑身发抖,甩着袖子就走,回家就发狠说断绝父女关系。没想到没半年,樊老翁夫妻俩先后咽了气。江城连件孝衣都没穿,每天站在别院门口骂街,话里话外都是咒公婆的,高仲鸿夫妇只能堵着耳朵装听不见。

高蕃独自住在柴房,虽说不用挨打了,可夜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有回上街碰见媒婆李氏,塞给她二两银子,让她偷偷找个姑娘来作伴。起初藏在书斋,夜里才敢见面,没想没过多久,江城不知从哪儿得了信,冲进书斋就砸东西,指着高蕃的鼻子骂:“好你个没良心的,背着我勾三搭四!”高蕃跪在地上赌咒发誓,指天画地说没这事,江城这才骂骂咧咧回去。打那以后,他出门半步,江城都要跟着,连解手都得盯着,跟防贼似的。

这下高蕃算是掉进了冰窟窿,前院不敢回,后院躲不了,每天夹着本书在巷子里瞎转,见着街坊邻居都不敢抬头。有人背后议论,说好好个秀才,被媳妇治得比孙子还惨,可谁又知道他夜里躲在柴房掉眼泪时,连个擦泪的帕子都得自己缝呢。

这天晌午,媒婆李氏从高蕃书斋里出来,刚转过月亮门,可巧撞上江城抱着个铜手炉晃悠过来。李氏猛地缩脖子,眼神躲躲闪闪的,江城立马起了疑,一把揪住她的袖口:“老嫂子急着去哪儿?先把话说明白——是想让我拔你头发,还是自己张嘴?”李氏吓得直打摆子,膝盖一弯就跪下了:“我的奶奶哎,自打半月前,就妓院的李云娘来过两回!刚才公子说在玉笥山瞧见陶家媳妇,盯着人家小脚挪不动眼,让我去跑腿牵线。那媳妇是个厉害主儿,成不成还两说呢!”

江城瞧她抖得跟筛糠似的,话也说得实在,暂且松了手。没想李氏刚挪两步,又被她喝住:“天擦黑时,你先去书斋吹了灯,就说陶家媳妇到了。”李氏不敢不从,硬着头皮照办。江城猫着腰等了片刻,估摸着时机到了,推门就往书斋里闯。

高蕃听见动静,以为是陶家媳妇来了,忙不迭摸过去拉住对方胳膊,往椅子上拽:“自打山上见了你,我这心里头跟猫抓似的,可算把你盼来了!”黑灯瞎火里也没细看,蹲下身就摸人家的脚:“就惦记着你这双小巧的脚呢。”对方一声不吭,他又凑近了说:“好不容易见着面,咋跟不认得我似的?”说着摸火折子点灯,火光一亮,看见江城冷着脸站在眼前,手里还攥着刚才他摸过的绣花鞋——妈呀,这哪儿是陶家媳妇,分明是自家母老虎!

高蕃手里的蜡烛“啪嗒”掉在地上,膝盖一软就跪下了,磕着头直喊饶命。江城揪着他耳朵就往家拖,进门就翻出绣花针,照着他腿肚子就扎:“让你偷腥!让你惦记小脚!”扎得高蕃直抽气,满腿都是血点子。末了把他踹到床底下,拿根绳子拴住脚踝:“敢爬出来就剁了你!”打这以后,高蕃见着江城就跟耗子见了猫,哪怕她笑模笑样递杯茶,他接杯子的手都抖得跟筛糠,更别说别的了。江城嫌他窝囊,抬手就是耳光:“看着就恶心!”压根不拿他当个人待。

江城有俩姐姐,都嫁了读书的。大姐性子温吞,说话慢声细语,跟江城合不来;二姐嫁的葛家,人精得很,成天对着镜子描眉画眼,虽说没江城长得俊,那股子泼辣劲倒不相上下。姊妹仨凑一块,别的不唠,专比谁把男人治得更服帖。大姐说两句公道话,二姐就撇嘴:“妹子你这手段太软,男人就得往死里治!”江城听了直点头,从此更把高蕃拿捏得死死的,生怕落了下风。

街坊邻里瞧着都叹气,好好个秀才郎,如今活得跟个龟孙似的,整天耷拉着脑袋,见人就躲。可谁又敢多嘴呢?江城那厉害劲,连街面上的青皮混混都绕着走,生怕惹祸上身。

高蕃平时去串个门子,江城准得跟他闹一场,唯独去二姐家葛府,她眼皮都不抬一下。有回高蕃在葛家喝多了,醉醺醺地跟葛生唠嗑。葛生仗着酒劲打趣:“你咋就怕老婆怕成个软蛋呢?”高蕃打了个酒嗝笑骂:“天下怪事多了去了,我怕她是图她长得俊,可有些人媳妇没我家那口子好看,还怕得跟孙子似的,这找谁说理去?”葛生听了脸一下子红到耳根,摸着火盆不吱声了。

谁承想旁边端茶的婢女听见了,扭头就跑去给江城二姐报信。二姐正对着镜子描眉呢,一听这话把眉笔往桌上一摔:“反了他了!敢编排我家男人?”抄起烧火棍就往外冲。高蕃见她来势汹汹,鞋都没穿好就想溜,哪曾想二姐手快,第一棍抡在腰上,第二棍把人扫得踉跄跌倒,第三棍照着屁股就砸——偏巧没看准,第三棍敲在脑壳上,血珠子立马冒出来了。

高蕃捂着头一瘸一拐回了家,江城见他满头是血,吓了一跳:“这是让谁打了?”刚开始高蕃怕得罪姨妈,支支吾吾不说,架不住江城连哄带吓,才把实话招了。江城气得脸都青了,撕块布给他裹上脑袋,挽着袖子就往外走:“我家的男人,轮得着她动手?”揣着捣衣的木杵,带着婢女就往葛家冲。

到了葛家,二姐迎上来刚要说话,江城抬手一杵子抡在她肩膀上,直接把人打倒在地。接着按住她撕开裤子就打,边打边骂:“让你管教我男人!让你下狠手!”打得二姐牙都掉了,嘴角流血,最后连屎尿都失禁了。江城拍了拍手,带着婢女扬长而去。

这边葛生回家见媳妇被打成这样,又羞又气,拎着个灯笼就来高家告状。高蕃赶紧迎出去,赔着笑脸递茶:“表哥消消气,弟妹不懂事……”葛生苦着脸说:“兄弟,我也是没法子,你媳妇下手太狠了,我不来走个过场,街坊邻居该说我怕老婆了。”正说着,江城在屋里听见了,抄起根擀面杖就冲出来,指着葛生鼻子骂:“你个窝囊废!媳妇被打了不报仇,反倒跟外人套近乎,留着你有啥用?”边骂边往前扑,葛生吓得转身就跑,鞋都跑丢了一只。

这事一传十十传百,街坊邻里都说高家这媳妇比母老虎还厉害,连亲姐姐都敢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