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功高震主

鹰嘴崖解围了。

这消息砸进死水潭里,北疆这条线上,水花溅得老高。

交州烽火台那边,送来的信纸滚烫,字里行间就差把赵羽供起来。

底下那些营寨的丘八,谈起七皇子,口气全变了。

惊叹,佩服,还有点…说不清的敬畏。

谁信啊?一个扔去屯田等死的皇子,能玩出这种神出鬼没的花活?

可这泼天大功,传进某些人耳朵里,就完全不是那个味儿了。

镇北侯府,书房里气压低得吓人。

那位挂着北疆帅印、私下里跟京城二皇子眉来眼去的大人物,捏着几份军报,脸沉得能拧出水。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哼,好个安边将军!”

他手里的纸被拍在桌上,那动静带着寒气。

他才不信那傻小子有这脑子,更不信那群屯田的泥腿子!背后一定有鬼!

京城那边,二皇子府邸,名贵瓷器碎了一地。

“废物!全是废物!”赵翰脸都扭曲了,“一个赵羽都弄不死!还让他立功!镇北侯是吃干饭的?!”

没过几天,盖着镇北侯大印的“嘉奖令”就送到了屯田营。

“殿下,镇北侯叫您去大将军府,说要当面赏你。”李越拿着那封烫金帖子,眉头拧成了疙瘩,“这老小子,憋着什么坏水呢?”

赵羽坐在破木椅子上,手指一下下敲着桌子,看着那帖子,脸上没什么波澜。

“嘉奖?”他嘴角勾了下,“怕是鸿门宴吧。”

武飞雪擦着剑,声音冷冷的:“镇北侯跟二皇子是一路人。殿下这次太扎眼,他坐不住了。”

“是啊,功高震主嘛。”赵羽站起来,走到帐篷口,看着外面忙碌起来的营地,“不去不行。他是主帅,名正言顺召见,我拒了,正好给他口实。”

李越急了:“可您这一去,万一他……”

“放心。”赵羽截住他的话,“他现在不敢明着动我。父皇再不待见我,我这皇子身份还在。镇北侯胆子再大,这点忌讳还是有的。”

他转过身,脸上又挂上那副无害的笑,只是内里藏着的东西,尖锐得很。

“这次去,继续演戏。我还是那个走了狗屎运的七皇子。他想试探,让他探。他想敲打,咱接着。”

他吩咐武飞雪:“飞雪,你跟我去。挑十个机灵点的,虎威军里选,别动‘暗刃’的人。到了那边,多留神。”

又对李越说:“李越,你看家。粮食、人手,都盯紧了。‘暗刃’藏好,没我的令,不准动。”

“是!”两人应声。

两天后,赵羽带着武飞雪和十个亲兵,到了镇北侯府。

这府邸,建在边城最高处,青砖高墙,守卫扎堆,一股子冰冷的威严。

跟屯田营那破烂样儿,天上地下。

通报进去,绕过好几进院子,才到正厅。

镇北侯坐在主位上,一身武将常服,脸膛方正,不说话也透着威风。

旁边站了几个心腹将领,目光跟刀子似的,刮在刚进门的赵羽身上。

“末将赵羽,参见大将军!”赵羽上前一步,规规矩矩行军礼,态度恭敬,还带点恰到好处的局促。

“哈哈哈,安边将军免礼,快起来!”镇北侯脸上笑开了花,好像真替他高兴,“本侯早听说将军少年英才,这次鹰嘴崖,智勇双全,解了朝廷大急啊!”他走下台阶,还挺亲热地拍了拍赵羽肩膀。

“来,坐,坐下说。”

赵羽顺势坐下,屁股沾了半边椅子:“大将军过奖了。末将侥幸,全靠手下弟兄卖命,老天爷也帮忙,歪打正着。”

他这副怂样,镇北侯看在眼里,那份轻视藏不住。

果然还是个雏儿,运气好罢了。

“哎,将军谦虚了。”镇北侯坐回主位,话音里却多了点别的味儿,“不过啊,这北疆,不比京城。水深得很,到处是坑。有时候,光靠运气和小聪明,可走不远。”

话头一转,直奔主题:“说起来,本侯倒是好奇得很,将军是怎么把粮草神不知鬼不觉送到鹰嘴崖的?探马报回来,当时北齐骑兵跟蝗虫似的,官道都堵死了。将军手下就那么点屯田兵,怎么冲过去的?真是让人想不通。”

来了。

赵羽心里咯噔一下,脸上还是那副诚惶诚恐的表情。

“回大将军,其实…其实末将也没啥高招。”他好像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末将就想着,大路走不了,那就钻山沟呗。手底下有几个本地的老兵痞,认得山路,就让他们带路,人背马驮,一点点蹭过去的。”

他顿了顿,声音放得更低,带着点后怕的庆幸:“其实人也没去多少,就挑了些腿脚利索、身板还硬朗的。黑灯瞎火地走,白天找地方猫着。路上也撞见过北齐的游骑,吓得魂都没了,幸好弟兄们脑子活,绕开了。说真的,全是侥幸,差点就折在里头回不来了。”

他这一番话说得磕磕绊绊,惊险是够惊险,可听着全是靠运气和几个老兵油子带路,至于怎么组织的,怎么躲过大股敌人的,含糊得很,更是一个字没提“暗刃”和李越那支闹得天翻地覆的诱饵队伍。

镇北侯听着,没说话,手指一下下敲着椅子的扶手,厅堂里只剩下这单调的敲击声。

赵羽这解释,挑不出大毛病,可就是处处不对劲。

几百个饭都吃不饱的屯田兵?几个认路的本地老兵?就这么钻山沟,把北齐几千精锐骑兵耍得团团转?镇北侯心底是不信的。

但他没再追问,反而朗声笑了起来:“原来是这样!看来安边将军确实是福将啊!好,好得很!”

他端起旁边的茶盏,慢悠悠呷了一口,放下时,像是才想起来什么:“既然将军熟悉山地作战,也擅长处置边境这些杂事。本侯这儿,正好有个差事,想交给将军去办。”

赵羽立刻从椅子上弹起来,躬身:“请大将军吩咐!末将万死不辞!”

“哎,不是什么大事。”镇北侯虚抬了下手,示意他坐回去,“是这样,咱们防线最西边,靠近无人区,有几座废弃好多年的烽火台,地方名叫‘望西关’。”

“那地方偏得很,风沙大,鸟都不拉屎。不过最近有探子回报,说好像有小股的马贼在那边活动,骚扰过路的零星边民。本侯想着,请将军带你的人,去望西关驻扎,一来嘛,把那几座烽火台修缮修缮,二来,也清剿一下马贼,稳固边防。地方是苦了点,不过胜在清净,也算给你个历练的机会。”

望西关?

赵羽心里冷笑一声。

那鬼地方他也听过,几座破土台子,荒得连狼都不去。派他去那儿,不就是把他从好不容易有点起色的屯田营挪开,扔到犄角旮旯里自生自灭?名为历练,实为流放。

但他脸上丁点儿犹豫都没有,反而一副受宠若惊、感激涕零的模样:“谢大将军信任!末将定不负所托!必将望西关打理妥当,绝不让一股马贼在边境滋扰生事!”

“好!有将军这句话,本侯就放心了。”镇北侯满意地颔首,嘴角不自觉地扬了扬。

把这小子扔到那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没粮没人,看他还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用不了多久,就得被那里的风沙磨掉所有锐气。

至于那支来无影去无踪的“运粮队”,他不急,慢慢查,总能挖出点东西。

赵羽领了这道新的“军令”,面上平静无波地告辞。

走出镇北侯府那扇沉重冰冷的大门,他脚步未停,只是微微侧头,瞥了一眼身后那座高踞城上、气势威严的府邸。

嘴角,无声地勾起一道冰冷的弧度。

镇北侯,还有京城那位好二哥。

这盘棋,才刚开始呢。

想把我扔到边角等死?

也得看我,愿不愿意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