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1章 等候多时
“王上，吐谷浑前锋中了埋伏！”李弼单膝跪在雪地里：
“据侯莫陈崇的探马回报，慕容夸吕被围在汾水拐弯处，贺六浑……贺六浑用之前修筑的堤坝，又放了水，吐谷浑前军损失惨重。”
宇文泰手中的马鞭“啪”地一声折断。他缓缓转身，眼中尽是难以置信：
“你说什么？”他声音低沉:
“同样的计策，同样的地点，他们竟然……”
李弼的头垂得更低了：
“末将再三确认探报。慕容夸吕率轻骑冒进，在汾水拐弯处遭遇伏击。贺六浑掘开了上次修筑的堤坝，河水暴涨，吐谷浑骑兵尽数被困。”
“荒谬！”宇文泰突然暴喝一声，震得一旁亲卫都缩了缩脖子。
他大步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戳在汾水拐弯处：
“这里！就是在这里！贺六浑前脚用这样的方式大败了翟潘密，吐谷浑人后脚就用同样的方式再上当一次？”
他越说越觉得难以理喻：
“吐谷浑人都是瞎子、都是傻子吗？慕容夸吕那个莽夫也就罢了，他麾下那些将领都是吃干饭的？”
李弼小心翼翼地补充：“探马说，吐谷浑人似乎完全没料到......”
“没料到？”宇文泰冷笑连连：
“这些吐谷浑人是怎么在草原上活到现在的？啊？难道他们的牛羊都会自己避开狼群不成？”
最后，他长叹一声：“伤亡如何？”
“吐谷浑折损上千，近卫拼死护着慕容夸吕退到一处高岗，但……”李弼顿了顿，“但粮道已断，箭矢将尽，恐怕难以久持。侯莫陈崇还说了，让我们万勿轻进，霍山隘口恐有埋伏。”
宇文泰沉吟片刻，悠悠道：“不能不救啊……”
“王上，”李弼还要开口，宇文泰挥挥手打断：
“若不去救援，等慕容夸吕三万铁骑尽丧，到时我们就当真是千里来送命了……”
说到这里，他突然抬头，眼中精光暴射：
“你率三千轻骑先行，多带箭矢粮草。我亲率中军随后。”他顿了顿：
“走洛水东岸这条小路，等到了霍山隘口，务必小心行事。”
…………
又行进了半日，宇文泰心头一动，猛地抬头望向前方峡谷两侧：
“前头是什么地方？”
斥候小心开口：“前面是鹰嘴崖，距霍山隘口约有三十里。”
宇文泰心头不安感更甚，恍惚间看到风雪中崖顶似乎有黑影闪动。
“后队变前队！”他突然大喝：
“速退！”
但为时已晚。
斜后方半山坡上，一面玄色大旗突然竖起。
旗下一员大将铁甲森然，长槊横指：
“宇文黑獭！窦泰在此恭候多时了！”
与此同时，周围崖顶传来连绵不绝的号角声。
无数黑点从雪幕中显现，是早已埋伏多时的弓箭手。箭雨倾泻而下，瞬间将后军射得人仰马翻。
“结阵！结阵！”宇文泰的亲卫嘶吼着，用盾牌组将宇文泰护在后面。
“王上勿忧！”李弼纵马而来：
“窦泰是虚张声势，并未有太多伏兵！”
宇文泰抹去脸上血迹，眼中寒光乍现。
这算是一个好消息，可这处峡谷地形狭窄，大军实在施展不开，正是打埋伏的绝佳场所。
“往东边有序进发，”他长剑指向峡谷侧翼一处缓坡：“那里雪薄，必有蹊径！”
亲卫们护着宇文泰向缓坡冲去。雪地上却又弹起无数绊马索，冲在最前的十余骑顿时人仰马翻。埋伏在雪地里的晋阳军掀开白布，弩箭齐发，又有数十关中精锐倒下。
“王上，这样下去……”侯莫陈崇声音发颤。
宇文泰望着越来越多的伏兵，突然暴喝：
“取我大旗来！亲卫队随我冲锋！其余人有序跟在后面，到鹰嘴崖汇合！”
侯莫陈崇刚想劝阻，宇文泰已如离弦之箭冲了上去，他左冲右突，竟和亲卫一起生生在敌阵中撕开一道口子。鲜血溅在他脸上，温热腥甜。
恍惚间，他仿佛看见了多年前的自己——那个跟着贺拔岳在武川镇冲锋的鲜卑少年，手中马刀映着塞外朝阳。
一支长矛突然刺来，宇文泰侧身避过，反手斩断矛杆。
那晋阳军士兵满脸惊愕，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宇文泰一剑穿喉。
“保护王上！”侯莫陈崇见状忙催促自己身旁亲卫护在宇文泰周围。
“贼军的伏兵并不多！”宇文泰高声大喊：
“等打退他们……”
他话音还未落，又一面大纛从右后方立了起来。
两员大将并辔而立，齐声呼喊：
“高王命我等在此多时了，专候黑獭！”
宇文泰握剑的手微微发抖，心念电转间，他猛然转身看向侯莫陈崇：
“你率本部兵马先行，务必让吐谷浑人看到我们的援军，其余人随我拖住这些人！”
…………
另一边，慕容世伏抹了把脸上的血水，咸腥的味道十分刺鼻。
他的坐骑早已被乱箭射倒，此刻胯下不知道是从哪个溃兵手里抢来的驽马，瘦骨嶙峋，跑起来颠簸不堪，几次都险些将他颠下去。
亲卫队长刚刚替他挡了一箭，此刻正仰躺在雪地里，胸口插着半截箭杆，身下的血泊仍在缓缓扩散。慕容世伏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将军！”一个满脸烟灰的亲卫踉跄跑来：
“中军怕是快顶不住了！”
慕容世伏抬眼望去，战局已然分明。
贺六浑的骑兵虽一时无法彻底击溃吐谷浑勇士的拼死抵抗，但他们仓促迎战，又陷于不利地形，败象已现。
远处，晋阳军的铁骑如潮水般一波波压来，吐谷浑的阵线正被一点点蚕食，距离彻底落败只是时间问题了。
“宇文黑獭现在何处？！”慕容世伏几乎是吼出这句话，这已经是他不知第几次追问了。
那亲卫眼神闪烁，低声道：
“探马刚刚回报……说长安大军还在三十里外！”
“三十里？！”慕容世伏暴怒，一脚踢翻旁边的箭囊：
“两个时辰前就说三十里！黑獭这是爬着过来的吗？”
他咬牙切齿：
“狡诈无耻的鲜卑狗！他故意拖延，就是要等我吐谷浑和晋阳军两败俱伤，他好坐收渔利”
他早该想到的，那黑獭能安什么好心。什么“共抗贺六浑”，什么“同气连枝”，全是骗人的鬼话！
“收拾残部。”
慕容世伏突然转身，冷冷道：
“我们回青海。”
“将军？”亲兵们愕然。
“单单凭我们这些人是救不出父汗的！”慕容世伏望向长安方向，眼中情绪翻涌，既有愤怒，也有不甘，但最终化作一片森寒：
“既然黑獭这般无耻，咱们也不用讲什么道义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远处的晋阳军。火光中，那面玄金大旗格外显眼。
总有一天，他要让贺六浑和宇文黑獭，都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