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2章 “求助”
稻叶昌生听了梶原千春的介绍,眉头紧锁。
虽然猜测是石原熏被捕,但毕竟没有完全确认。
可想而知,今后的行动将会存在诸多的不确定性。
“课长的意思很明确了,要么救,要么不留!你也知道,救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
既然稻叶昌生被指名做她的助手,梶原千春也没有隐瞒的必要,索性全部交底。
“内线的情况如何了?要不要再施加一些压力?”
光在外面着急是没用的,必须要搞到第一手内部资料,否则后续的行动都无从谈起。
“此人首鼠两端,内心是很想摆脱我们的控制的。我断定,他不会为了此事拿出百分之百的努力。但是,老师应该还有其他的渠道证实,只不过需要一些时间。好在,跟石原熏相关的情报网络,现在都已经做出了紧急处置,即便他受不住刑开口,给我们造成的损失也会降到最低限度。”
松井直辉一直都有底牌,只不过这些人都是他安排的战略性特工,为了一个石原熏,增加暴露的风险,实在是不划算。
“石原一直待在审讯室里,我们一点办法也没有,得想个法子让他出来,这样我们才有机会动手,说不定……”
梶原千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的意思是让他得急症,送到医院?”
“不错!相对开放的环境对我们有利。特务处应该有定点的医院,这一点并不难打听,我一会儿就去落实。”
谈到行动,稻叶昌生立刻专注起来。
这个方案,梶原千春不是没有考虑过,但问题是只有接近并且提供帮助,才能让石原熏去医院。
虽然是第一步,但其难度系数是整个计划中最高的。
想到那个程副科长,梶原千春心里就生气,真不知道当年老师怎么将这个意志并不坚定的人发展成了内线,此时用起来极为不顺手,甚至还有翻船的可能。
但转念一想,她也释然了。
在特务处如铁桶般的内部审查体系下,特高课想要安插一枚钉子难于登天。
足足用了三年间,最终才策反了档案科一个不起眼的文员。
即便是这样的小角色,每月传递情报时都要经过三重死信箱中转,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松井老师常说,在情报战场,能撬开一道缝隙已是天大的幸运。
程副科长虽然不好驾驭,但毕竟是个副科长,如果给他足够的驱动力,还是能打听到一些有用的消息的。
这样的一个人还能有什么样的奢求呢?
梶原千春递给稻叶昌生一张纸条,上面写的是两个地址。
“房子里有武器和必备的工具,都给你准备好了。后面的是那个姓程的家,但他未必会回家。”
“谢了。”他看了一眼,便将纸条烧掉,“告辞!”
“不想跟我说点什么嘛?”梶原千春叫住了他。
“怎么?”
“这次行动非同寻常,稍有不慎,便会满盘皆输。你要记住,你是我的助手,任何事情都需要向我及时汇报,不要擅自做主。明白吗?”
“我还以为你要说别的!”很显然,稻叶昌生并不服气。
梶原千春也不计较这个,又嘱咐道:“注意安全!晚上八点仍然在此碰面通报进展情况。”
“这个家伙还是老样子...”梶原千春望着稻叶昌生离去的背影轻声叹息。
阳光透过窗棂,在他渐行渐远的西装轮廓上镀了层金边,像幅正在褪色的浮世绘。
她收回目光,凝视着茶杯中晃动的倒影,想起东京训练时的稻叶也是这样固执。
多少生死任务都没能磨平他骨子里的锋芒。
就像松井老师那把从不离身的肋差,刀刃再淬炼也改不了锻造时的纹路。
有些人天生就是块淬火的钢,宁折不弯。
……
审讯室,程副科长解开袖扣,慢条斯理地卷起衬衫袖口,露出小臂上几道泛白的旧伤疤。
他瞥了眼刑架上奄奄一息的人犯,转头对助手道:“电椅电压调到三档,先让他尝尝滋味。”
人犯的瞳孔骤然收缩,干裂的嘴唇颤抖着:“长...长官,我真的都交代了...”
程副科长充耳不闻,指尖在刑具台上来回游走,最后停在一把细长的骨钳上。
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看了眼怀表,眉头微蹙。。
“把他手指固定好。”程副科长心不在焉地吩咐,骨钳在人犯指甲缝前晃了晃,“最后问一次,九月十三号和你接头的那个人叫什么,住在哪?”
人犯的惨叫声中,他频频望向审讯室铁门上的小窗。
当骨钳撬开第三片指甲时,走廊终于传来约定的三长两短敲门声。
程副科长明显松了口气,随手将血淋淋的骨钳扔进托盘:“先关水牢,明天继续。”
他离开审讯室,径直回到了宿舍,轻轻关上宿舍门,后背紧贴着冰凉的墙壁。
隔壁魏志鹏的房间静得出奇,连惯常的咳嗽声都没有——看来那间偏僻审讯室的“特殊任务”还在继续。
他摸出怀表,看了看时间:该去汇报了。
然而,行动科特意申请的西区刑讯室刑讯区的大门最远,若无正当理由靠近,难免惹人生疑。
程副科长盯着怀表指针的走动,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想到也一会儿还要面对那个冷冰冰的女人,见惯了生死的他也不免冷汗顺着太阳穴滑下。
那个日本女人每次出现都像幽灵般悄无声息,眼神却比刑讯室的烙铁还烫人。
他摸向腰间配枪,又触电般缩回手——硬拼绝非明智之举。
窗外梧桐沙沙作响,他猛地转身,却只是夜风拍打窗棂。
谁会想到在审讯室里掌控他人生死的他,此刻却像是一只躲在宿舍里瑟瑟发抖的鹌鹑。
他一屁股瘫坐在床头,手指深深插进发间。
他很后悔当初没有抵挡住特高课的拉拢和威逼利诱,以至于落得今日之局面。
处座对付叛徒的手段他再清楚不过:
上周刚在刑讯室试过新到的电刑椅,受刑者的惨叫声穿透了三层水泥墙。
其状惨不忍睹。
而他即将上演一出请君入翁。
之前那些经手过的烙铁、竹签、水刑...每一件都可能用回自己身上。
想到这里,他顿时不寒而栗。
外面传来了敲门声,他起身强作镇定地拉开房门。
却是魏志鹏站在门口
“老魏?有事?”
“副科长,帮个忙。”魏志鹏直接打断他,声音压得极低,“二十三号刑讯室那个硬骨头,一直没办法突破,我用了银针,但你知道,我的手法不如你。”
“这不太好吧,你才是行动科选中的审讯官。我过去的话岂不是太冒昧了,而且这也不符合规矩啊。再说了,我手头还有处座交办的案子,实在是没法脱身。你也看到了,我刚忙活了一天,回来躺下就不想动。岁数大了,身体实在是吃不消啊。”
对于魏志鹏上门求助,他心里立即警惕起来。
魏志鹏的个性很强,一般不会轻易求人,这似乎不符合常理。
而此刻的魏志鹏也在暗中观察副科长的表情,诚如对方所猜测的那样,按照原来的风格,他是不屑于向姓程的请教的,尽管此人在针法上的造诣要高于他。
自己太过主动,反倒是容易引起对方的怀疑。
为了此事,特意跟方如今讨论过,但方如今给出的意见是不妨主动一些。
可以合理解释为,限期破案的压力很大,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拿到人犯的口供。
如此去向程副科长请教也就无可厚非了。
看到程副科长还在犹豫,魏志鹏便道:“副科长,你尽管放心,这件事方组长点头了,赵科长也同意,处座那边也会报备。完全是合规的,你完全不必担心。我实在是攻不下来了,上面催得急,思来想去,还得你这个老将出马。副科长,算是兄弟我求你了怎么样?”
程副科长眉头紧蹙:“我总觉得这件事……老魏,这样一来,我岂不是坏了你的好事,不行,不行,对不起兄弟的事情,我是绝对不会做的。赵科长那边我去说!”
魏志鹏听他这么一说,不由地对方如今佩服的紧。
他对自己的这个上司很了解,这就是松口的征兆。
“副科长,你这是说的哪里话?”魏志鹏拉下脸来,“你帮了兄弟的大忙,兄弟感谢你还来不及呢,我看哪个王八蛋敢造谣生事,我非扒了他们皮。”
程副科长搓了搓手指,脸上堆出勉强的笑容:“老魏,我也没说谁会造谣啊,但是这事儿吧……哎呀,反正……”
魏志鹏突然双手合十:“副科长,你就帮兄弟这个忙吧!”
他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恳切,“兄弟定然感激不尽!下个月你家小舅子调档案的事,包在我身上。”
程副科长呼吸一滞——他小舅子在浦口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当警察。
别看他是审讯科的副科长,但权力还不如情报科和行动科的一个小队长。
人家的权力是可以在外面直接用的,而他的权力范围仅限于审讯区域巴掌大小的一块地方。
试问有谁会知道自己有一天被捕,成为审讯室的“座上宾”,主动提前跟他攀交情?
程副科长一直认为自己入座行了,早知道这样,绝对不干审讯。
小舅子调动的事,老婆枕边风一吹再吹,早已经不耐烦了。
程副科长何尝不想嘴巴一张,就有人替他去办,可他做不到啊。
这件事他也就跟魏志鹏唠叨过几嘴,别人那儿是只言片语都没有提,丢不起那人。
“......好吧。”他终于松口,“先说好,只帮你用针,不负责问话啊。”
莫说是心里有鬼,便是没有,这瓜田李下的也要多注意几分才是。
魏志鹏听他答应,登时咧开嘴笑了,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还是副科长体恤卑职,够意思!”
他亲热地搭上程副科长的肩膀,“完事请你喝绍兴黄,就存着我办公桌底下那坛。”
程副科长任由他揽着往外走,心里却像揣了块冰。
这坛酒的代价,怕是比想象中要贵得多。
程副科长推开熟悉的审讯室铁门,扑面而来的是熟悉的血腥味与霉味混合的气息。
他径直走向角落的橡木抽屉,对刑架上那个血肉模糊的人犯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抽屉滑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精准地摸向第三格暗槽——那里藏着他的檀木针盒。
指尖触到盒盖上熟悉的雕花纹路时,手微不可察地抖了抖。
想起上次用这套针,还是在给那个日本女间谍施“醒神针”的时候。
针盒打开的瞬间,十二根银针在灯下泛着冷光。
他随手拈起三寸长的毫针,这才第一次看向人犯——
对方青紫的眼皮突然抽搐了一下,仿佛认出了这套让无数硬骨头开口的凶器。
程副科长慢条斯理地用酒精棉擦拭着银针,头也不抬地说道:“放心,这针不是给你用的。”
话音刚落,刑架上的人犯却突然剧烈颤抖起来,铁链哗啦作响。
程副科长抬眼瞥去,发现对方正死死盯着他手中的银针——那眼神他太熟悉了,是体验这套针的人才有的恐惧。
“有意思。”程副科长突然笑了,银针在指间转了个漂亮的弧光,“看来你认识这套'游龙针'?”
他缓步逼近,满意地看着人犯拼命往后缩的样子,“你该好好想想,一会儿我回来的时候,你该怎么办?”
人犯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鸡。
程副科长刚把银针收进檀木盒,审讯室的门就被叩响了。
魏志鹏的声音透过铁门传来,带着几分不耐烦:“程副科长,还没好么?”
程副科长最后瞥了眼刑架上瑟瑟发抖的人犯,冷哼一声,将针盒揣进口袋。
“来了。”他拉开门,走廊的灯光灯把魏志鹏的影子拉得老长。
对方脸上带着笑意,眼睛却瞟向审讯室内,“人犯招了?”
程副科长侧身挡住他的视线,顺手带上门,所答非所问:“急什么,针总得消毒。”
“方组长已经在等着了。”
程副科长顿时拉下脸,方如今不过是一个地方外勤站的组长而已,他好歹也是个副科长,差着级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