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七章 江山之移

名人的确有名人的好处,尤其是在这个时代。

唐禹想要见李寿,但上门拜访又难免被暗处未知的耳目察觉,于是该怎么做?

很简单,递一封信即可。

唐禹来到阆中一家客舍,借纸笔写好信,烧羽为漆而封,便让姜燕直接送了过去。

随便给点赏钱,门口的侍卫便点头哈腰提着信送到了李寿跟前。

李寿也是满脸疑惑,但见信纸竟然用了漆封,便郑重打开。

下一刻,他就直接站了起来。

信上赫然写着:“今夜亥时三刻,河边垂钓,唐禹静候使君前来相会。”

仅仅一句话,就让李寿直接不淡定了,唐禹?晋国那个弑君狂徒?三百精兵火烧郗鉴的唐禹?

近一年来,纵观天下,没有谁比唐禹更知名了,他闹出的动静、给人的震惊,是前所未有的。

就连蜀地,也有了“得唐禹者得天下”之传言。

这样的人,竟然会主动找我?

李寿陷入了沉思,他觉得可能是阴谋者的圈套,但唐禹的诱惑太大了,又怎么舍得视若无睹?

“来人!”

李寿当即下令:“派出上百探子,沿河两岸搜寻是否存在大量的可疑人物,不得动手,只是刺探情报,有任何异常立刻回禀。”

他心中不安,总觉得有一股山雨欲来的预感,但“唐禹”这个名字,的确是把他的心都勾了起来。

他必须要去见!无论对方要说什么!

因此,李寿非但下令搜寻沿河两岸,确保没有未知的势力埋伏,还准备带十多个江湖好手随行。

得到了沿岸并无异常的回报,李寿最终还是出发了,在一众高手的簇拥下,于夜晚亥时来到了河畔。

沿着河找了片刻,果然看到了一个火堆。

有人在钓鱼,钓鱼者的后方站着一个戴着篾条面具的怪人,恰好就是今天送信的。

李寿深深吸了口气,沉声道:“只是两个人,那不怕。”

他大步朝前走去,在即将靠近之时,便遥声喊道:“前方可是唐嬴子爵?”

唐禹看了他一眼,平静道:“大将军不必怀疑,天下还没人愿意冒充我唐禹,毕竟晋国的通缉令还未解除。”

李寿见他神态自若,仪表非凡,一时间便信了七八分。

他快步靠近,拱手作揖道:“早闻使君大名,今日得见,果真非同凡响。”

“我期待过与使君的各种相见场合,却从未想到,我们会以这样的方式相见。”

唐禹站了起来,回之以礼。

他看着李寿,缓缓一笑,声音低沉:“大将军,可想做皇帝?”

李寿神色顿时僵住。

月色皎洁,河水碧波荡漾,晚风吹过,春夜如此凉爽。

天地寂静一片,李寿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他没有想到,唐禹开口就是这样的话。

“使君休要胡言!”

李寿当即呵斥道:“我李寿深受陛下信赖,能有今日,也全蒙陛下拔擢,何以会有反叛之心?”

“使君逃亡天下,今刚入蜀,便说这等大逆之言,岂非无礼!”

唐禹笑容不变,只是轻声道:“我上月入川,于八日前到达雒县,只在前几天短暂隐藏身份,而后便不再掩饰。”

“大将军也是久在官场之人,在雒县自有耳目,应该早知唐某已在雒县。”

“此时此刻,又何必说什么刚入蜀、装糊涂?”

李寿的表情有些尴尬。

他被拆穿心思,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能拱了拱手,道:“使君智计过人,某十分敬佩,然如今成国局势复杂,处处都是间谍密探,还望使君莫要妄言,当心祸从口出。”

唐禹没有回答,只是看了一眼四周。

河水涛涛,对岸山高,身后城墙如龙,十几个高手已然分散,盯着各地。

别说是什么耳目,就连一只老鼠都无法靠近。

于是,唐禹瞥了一眼李寿,缓缓道:“你是不是以为,我来这里是跟你玩闹的?”

李寿皱起了眉头:“什么意思?”

唐禹道:“太子之位,引得朝廷上下争执不休,诸多皇子怒不可遏,祸乱已显,矛盾已明,各方皆有厉兵秣马之势,成国变天,只在顷刻之间。”

“前几日,张高被刺杀,李越也已然赶到雒县,与李期达成联盟。”

“昨日,我被潜伏的刺客暗杀,几乎身死。”

说到这里,唐禹撕开了衣服,露出了缠满肩膀的布条,鲜血淋漓的伤口。

他咧嘴道:“如今这种势态,生死存亡只在一念之间,我重伤赶路而来,你以为是为了和你寒暄打官腔的?”

“你若是瞧不上我唐某人,便直说一句,某立刻便走。”

李寿看到唐禹肩上的伤势,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当即作揖,深深鞠躬而下,面色变得严肃。

“请使君息怒,赎仆不诚之罪。”

李寿弯着腰,叹息道:“如今确实已经到了人人自危的地步,仆只能更加小心谨慎,避免被卷入政治漩涡,无法自拔。”

“使君从雒县而来,请见突兀,故而才让我心中忧虑,捉摸不定使君态度。”

唐禹沉声道:“我的态度很简单,我唐禹不是无名之辈,也不是甘愿平庸之人,晋国容不下我,我自想在蜀地有所功业。”

“三百人跟着我吃饭,我不可能来这里种地吧?”

“我要寻找明主,我要封侯拜相,而不是再做那溃逃于山野之间的野狗。”

“而经过我慎重考虑,我选你。”

李寿的表情十分精彩,错愕、震惊、怀疑、惊喜、不可思议…这一瞬间充斥在他的脸上。

以至于风吹山林,月照长河,如此动人的美景,他都没转一下眼珠子。

“我、我?”

李寿的声音有些结巴,喃喃道:“使君…我…我不明白,我不是皇子,我是…我只是陛下的堂弟啊…”

唐禹平静道:“看来你还是认为我在开玩笑…”

“不!不!”

李寿连忙吼道:“不是的!我!我只是有些…有些…没想过…”

唐禹看着李寿,沉声道:“大将军不是笨人,可否回答我一些问题。”

李寿的情绪有些难以自控,不停喘息着,重重点头。

唐禹道:“李班该当太子吗?或者说李班该当皇帝吗?”

李寿看了一眼四周,然后咬牙道:“他甚至不是陛下的孩子!他只是侄子!况且宅心仁厚有什么用?压得住豪族吗!”

唐禹笑道:“那李越该当皇帝吗?”

李寿哼了一声,冷笑道:“一个屁股开花的皇帝?前所未有!”

唐禹道:“那么李期呢?”

李寿不屑道:“嗜杀成性,见女必淫,胸无点墨,他若是当了皇帝,那成国用不了三年就要亡。”

唐禹道:“那其他皇子呢?”

李寿咧嘴道:“那些废物还不如李期呢,他们除了玩弄女人之外,连官都不想做。”

唐禹摊了摊手,道:“那么你告诉我!这成国的江山该给谁!”

李寿张了张嘴,却只是吸了几口冷风,什么话也没说。

唐禹道:“你父亲为了这个国家的建立和建设,付出了一辈子,如今贵为太傅,手握重兵。他同样姓李,难道他就不能做皇帝?”

李寿的牙齿微微颤抖着。

唐禹继续道:“你父亲确实不适合做皇帝,因为他太老了,他没有那个精力了,他该安享晚年。”

“但你呢?你也姓李,你也手握重兵,你贵为大将军,为成国立下汗马功劳,你才刚到四十。”

“你凭什么不可以是皇帝?”

李寿眼睛都有些红了。

唐禹指着天上的明月,大声道:“成就一个国家,一个政权,非一日之功,亦非一人之功。”

“李雄凭什么宁愿把皇位给那些蠢货,宁愿那些蠢货把江山社稷给毁了,也不传给你?”

“你们李家共同打下来的江山,不该就这么葬送了。”

“你说,对吗?”

月光照在了李寿的脸上,照出了幽深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