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少女情窦初开，没想到只此一眼，便毁了整个人生。

“证据确凿，让他签字画押，明日游街示众，午后问斩。”

让一个极其在意面子的人游街示众，比杀了他还难受。

禾悦转身离开，她脚步轻盈，仿佛卸下了沉重的枷锁。曾经，许墨轩在花前月下许下的诺言，想来不过是一场笑话。而如今，她亲手将这虚伪之人送上绝路，心中没有半分怜悯。

地牢铁锁当啷落地，许墨轩倚着霉湿的砖墙，狱卒的灯笼在廊道拖出猩红残影。他试图撑开沉重的眼帘，恍惚间又见乾元殿的蟠龙金柱。那日禾悦月白宫装掠过汉白玉阶，额角绽开的血花比御花园的朱砂梅还要艳烈。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禾悦在乾元殿脚滑撞柱，皇上心疼女儿，终是赐下了一纸婚约。

红烛高烧的新婚夜，合卺酒在鹤嘴壶里泛着琥珀光。禾悦执起他发颤的手贴在脸颊：“墨轩，你手好冷。”他望着妆镜里交叠的身影，禾悦云锦嫁衣上的金线凤凰刺痛双眼——那是他寒窗十载也挣不来的荣光。

婚后禾悦对他百般照顾，沈家也为了他能真心待禾悦在朝堂上全力托举。

可周围人的嘲讽和骨子里的自卑让他的内心逐渐阴暗。

“驸马爷又升迁了？”翰林院的青袍同僚总爱将"驸马"二字咬得婉转。他含笑应承，袖袋里西覃密使的羊皮信却戳着脊梁。表妹绣的并蒂莲香囊日日悬在腰间，暗格里渐渐积满来自边关的密报。

他不断向西覃传递盛元的消息，终于让他等到了机会。

表妹向他索要名分，母亲心疼孙子孙女，妹妹一心借势攀高枝。

他看禾悦的面容逐渐可恨，每次回府看到她温柔的面庞，都想用手亲自打破。

自己活在阴暗的角落里，她凭什么这般纯真良善。

一次偶然的机遇，表妹遇到了药王谷的谷主，他得到了无色无味杀人于无形之中的毒药。

思考再三，他还是放进了禾悦的膳食里。

容轻跟他是一种人，只有表妹才能够一直陪着他。

禾悦这样美好的事物就该消逝，她一定愿意为自己去死，她那么爱他。

终于，他等到了，禾悦病死在了后院。

皇后哭的晕厥过去，在病床前求北辰帝将女儿和自己葬在一起便咽了气。

接连经历了丧女和丧妻之痛，北辰帝一夜白头。

沈家倒是风平浪静，直到他带着一双儿女在皇上跟前说，表妹的一双儿女着实可怜，不如接进府由他抚养，悦儿在天之灵也会开心。

沈烈看着他们相似的面孔，在乾元殿砍断了他的一条胳膊。

纸包不住火，没多久他做的事情就败露了，皇上下旨许家诛九族，沈烈亲自行刑。

在法场那日，他看到禾悦的外祖母拖着病重的身子前来观刑。他脑袋落地的那一刻，她外祖母流着泪喊了一句悦儿便晕了过去。

至于裴昭璟，他与禾悦成婚的第二年碰到了来京中述职的他。

世子身份贵重，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他去请安时，听到了北辰帝向李福海发牢骚。

裴昭璟就是他为禾悦亲自挑选的驸马，若不是他横插一脚……

他串通西覃要了裴昭璟的命，裴堰晚年丧子，自己还在战场上受了伤，裴家军自此一蹶不振。

人头落地之时，他竟想到每逢梅雨时节，禾悦总在廊下熬参汤。青瓷碗沿凝着水雾，她眉眼氤氲在药香里：“夫君近日咳得厉害。”他凝视那双盛满星星的眼睛，忽然想攥住她执勺的手。汤匙坠地脆响惊飞梁燕。

梦醒了，他睁开眼，泪水顺着眼角流下。

是这样吗？原来是这样啊。

难怪你开始远离我，也好，这样想的话你是不是跟我一样有梦中的记忆？

他抬手挡住刺眼的烛光，恍惚间，竟见禾悦站在牢门前。他挣扎着起身，踉跄着走到她面前，双手紧紧抓住牢门，声音颤抖：“禾悦，如果能重来一次，你……还愿不愿意与我成婚？”

禾悦静静地看着他，眼中没有了曾经的爱意与温柔，只有无尽的冷漠与疏离。“许墨轩，有些事，做了就无法挽回。就算重来，我也不会再选择你。”

许墨轩的手无力地垂下，身体晃了晃，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他瘫坐在地上，泪水再次决堤。“是我对不起你，是我亲手毁了我们的一切。”

望着她离去的方向，直到那抹身影消失在黑暗中。他知道，一切都已无法回头，自己只能在这无尽的悔恨中，等待死亡的降临。

……

“殿下，天宁去了地书的关押地。”

怎么不令人唏嘘呢，天宁可是地书一手教出来的。

“殿下……”

抱琴小心翼翼的开口，眼神向下不敢直视禾悦。

“想问我会不会手下留情？”

“是。”

“抱琴，你记住，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地书既然选择了做探子，就要有勇气去承担后果。

他送出去的每一封信最后都会变成刺向盛元百姓的一把利刃。

她若是手下留情，谁还为她的百姓们喊冤。

“奴婢记下了。”

“他无父无母，本殿留他全尸，赐毒酒。”

赫连灼的旧部阿史那月处理了个干净，就连在西覃时一手教导地书的先生都没放过。

她倒是想诛他九族，可下了旨之后，九族还要暗卫去帮他找……

＊

天宁脚步沉重地踏入关押地，每一步都似有千斤重。当她终于看到那熟悉又憔悴的身影时，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

她的师父，那个曾经睿智、强大的人，此刻正被铁链束缚在角落里。他头发凌乱，眼神黯淡，全然没了往昔的风采。天宁嘴唇颤抖，好似至今还不愿相信眼前的一切。

“师…父……”她轻声唤道，声音有些无力。地书缓缓抬起头，看到天宁的那一刻，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愧疚，有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