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大概猜到魏远是有重要的话和魏迟说，虞稚并没有进去，而是就在院子里等。

院子里，女眷们坐在一起，大家七嘴八舌地问柳氏去县城的感受。

柳氏不善言辞，只是看见啥就说啥，魏蔓蔓问了两句之后就绕到了两人身上：“二嫂真是熬出来了，以后就是官太太了！二哥多心疼你呀！当天就带你去县城，二郎都没带呢！”

柳氏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小姑……你别乱说。”

魏蔓蔓：“我咋乱说啦！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呢！”

大家没想到柳氏比虞稚还不禁逗呢，脸一下就给红了。

虞稚也笑，跟着打趣了几句，不过视线还是似有似无地往屋里看去，魏远进去，已经有一会儿了。

兄弟长谈。

的确已经过去了快半个时辰。

魏远坐在弟弟面前，面容既有严肃，也有对弟弟的关爱。

“事情就是这样的，那你现在也都知道了……”

魏迟眼底晕着浓浓的惊讶和复杂，半晌后嗯了一声。

“知道了。”

魏远：“西北战乱，安王的新军势不可挡，这件事你先不要声张，而且遂州闹灾荒，可能最近会有很多流民过来。”

魏迟：“我已经遇见了一两个。”

魏远嗯了一声：“这是祸乱，但也是机会，我现在在长胜军里面，我会想办法把你也带进去。”

魏迟猛然抬头。

“二哥，你……”

魏远：“我出生入死换回军功，自然是要为家里做点事情的，除非，你不想和我去。”

魏远漆黑的眼神看着他，魏迟苦笑了一下。

“怎会，今日多谢二哥告诉我鱼鱼的身世……我……”

魏远：“你也不必妄自菲薄，虞家的事情我刚才也和你说了，她嫁给你，也算避祸。”

魏迟心情复杂，显然并不这么认为。

魏远见状也没多说，只是道：“既然你决定了，那我就着手去操办了，等有消息之后再通知你。”

“多谢二哥……”

魏远站起身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之间，不必客气。”

虞稚在院子里逗珍珠玩，一抬眼，魏远已经从屋里出来了。

“三弟妹。”

“二哥。”

虞稚站起身，魏远道：“我和三弟说好了，等他伤好，应该能让他进县衙去。”

院子里的人都愣住了，虞稚惊讶道：“进县衙……？”

“对，三弟自己也答应了。”

魏母忙追问：“进县衙是当衙役……？”

“嗯，先从小做起吧。”

魏母唏嘘：“那可真是沾了你的光了……”

“娘这样说，是和儿子生分了，四弟那边就继续念书吧，读书还是能出人头地的。”

他能做的其实不多，三弟和他性子像，年纪也不小了，自然是要先帮衬的，而且这些年魏远心里门清，三弟本来也有更好的路，但都是为了这个家在考虑罢了。

虞稚大概听出了一点什么，试探问：“二哥是告诉了魏迟……”

魏远做事磊落，点头：“说了。”

虞稚心中彻底明白了，心中的一座大山也落了地，虽然有些复杂，但更多的还是轻松。

“我知道了……”

她没继续在院子里待，而是转身就回了房间。

砚台看出了什么，跟了上去：“姐……”

虞稚笑了笑：“没事，你不用进去，去玩吧。”

进屋后，魏迟还保持着魏远离开的动作，神情明显落寞。

从虞稚认识他以来，这个男人一直都是生龙活虎的，虞稚偶尔还会对他贱兮兮的模样生气，但最近魏迟被限制在这个地方不能动，整个人都蔫了。和平日惹她生气的样子相去甚远，即便最开始她有些生气，如今也掺杂着几分心疼来。

何况如今……

虞稚还没想好怎么开口，魏迟先回过神来，望向她：“媳妇……”

他也有几分局促，这局促和前几日知道她生气时还有些不同，那时候他只知道自己冒险惹了鱼鱼生气，语气含着讨好，可如今，这是真的心口痛，讨好也觉得不配了。

虞稚慢慢走了过去，坐在了他面前，想了想，她还是决定开诚布公。

“二哥都告诉你了吧？”

魏迟喉结滚动：“嗯……”

虞稚垂眸：“那我也不瞒你了，我和你说说我家里的事情吧。”

“好……”

虞稚其实早就做好了这一天的准备，从容的、淡定的，将过往两三年的事情都说了，包括她的家人，虞家的遭遇……

魏迟听着，身影一动不动，简直有点像一尊雕塑了。

“大概……就是这样了，你还有什么想问的话，都可以问……”

虞稚也没怎么动，两个人都正襟危坐的，虞稚深吸一口气，刚要对自己隐瞒了魏迟道歉，下一瞬，就听见魏迟问：“流放路上，你吃了很多苦吧？”

虞稚倏然一愣。

“什么……？”

魏迟眼眶红了，憔悴的眼望着她，满脸懊丧和心疼：“对不起鱼鱼，我不知道……我听说，流放比逃难还要苦，他们有没有欺负你？你一定很多时候都不想活了……”

虞稚呆呆的望着人，眼泪也不知不觉流下来了。

“你想问的，就是这个嘛？”

魏迟点头。

虞稚哽咽了，情绪渐渐收不住了。

“魏迟……你笨死了，笨死了……！”

魏迟慌了，见她眼泪簌簌掉落，立马伸手去抚她的脸。

“别哭鱼鱼……你要生气，打我骂我都行，莫哭了……”

虞稚抽泣，根本停不下来。

“你真是个笨蛋……你知不知道，娶了罪臣女，你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若是被朝廷发现，可能要充当奴籍……你怎么这么笨啊，你根本就不知道重点是什么……”

这个人……为什么到这个关头还来关心她啊……

魏迟愣了一下，嗓音哑的不像话：“鱼鱼……我本来不过就是个乡下草民，再差还能差到哪里去，娶到你，是我的福气啊……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虞稚摇头。

不是的……不是的……

她永远都记得，虞家倒台的当天，墙倒众人推，多少人避之不及，莫说五服之内，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都急着和他们划清界限。圣上没牵连九族，多少人都烧香祷告，她的亲人，一时成为过街老鼠……

更不必提，流放路上的白眼和谩骂。

贪官、蠹虫、罪臣、奴才。

古往今来，也有一些罪臣女可以嫁人，但即便是最偏远的边防，最低等的奴才都会嫌弃，因为娶了罪臣，就等于钉上了耻辱柱，还会连累后代，生儿育女，二十年才能脱去奴籍。

这是朝廷的惩罚。

本质上，她是自私的，当初为了活下去，为了救弟弟，她隐瞒了自己的过往。

如今身份被揭开，他怎么能……怎么能一点儿都不在乎呢？

不知何时，魏迟已经伸手将人揽入了怀中。

“过去了鱼鱼……都过去了。”

魏迟眼中翻涌，心中激荡。

有一个声音似乎在拼命的叫嚣着——

他从未有过如此笃定的时候——

为了鱼鱼，也为了他自己。

他魏迟，这辈子也不能这样糊涂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