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2章

暴室并未设窗。

却不知何处钻漏了风,吹得残烛落在墙上的影,摇曳着晃了晃。

柳扶山不信皇后会这么做。

她不敢这么做!

她和睦六宫,悲天悯人,和她那个自视清高的爹一样愚笨不堪,向来守着规矩,只会做在世俗定义下正确的事。

她是个善人。

而善人,皆畏惧报应。

也正因此,恶人才能生平做尽亏心事,夜半敲门也不惊。

他默然与皇后僵持了半晌,故作镇静地问:

“你敢吗?”

他目光游移下落,定定看着皇后的小腹,语气愈发凌厉道:

“你的二皇子便是夭折而亡。你就不怕你做下的恶事,再报应到你孩子身上?”

皇后坐在椅子上,垂眸思忖了一会儿,忽而讽刺地哼笑出声,

“柳公说笑了。”

她抬眼,目光冷戾地逼视着他,

“你都不怕,本宫怕什么?”

柳扶山看着皇后那双乌黑明亮的眸子,哽了一哽。

她的眉眼的确生得很像南宫将军。

同样的坚毅果敢,又在雾蒙蒙的温柔下,覆了一层杀伐果断的狠厉。

柳扶山一时恍惚,

他想起昔日沙场之上,南宫将军大破北狄先遣。

他振臂高呼,领亲兵将领高喊大懿万岁。

而自己却在不远处的山头上,瞄向他的后背拉弯了弓。

他的亲兵被尽数诛杀,一个个倒在他面前。

胜负既定。

柳扶山踩着尸山立在南宫将军面前,垂眸看他。

他道:“南宫兄,你输了。”

而南宫将军却只是抓着他战袍的一角,于失去意识之前,口中艰难地吐出了四个字,

“保家、卫国”

他们曾是莫逆之交,是可秉烛畅饮三百杯,畅想大懿盛世的知己好友。

柳扶山不明白,他为何明知遭了算计,却连一句咒骂斥责的话都没有?

他为什么不怪他?

世人皆先以己而后为国,唯有如此才可名利尽收囊中。

他为什么到死还要装清高!?

他分明就不是这样一个清高的人!

“唔”

将柳扶山思绪拽回现实的,是隔壁传来的一声含糊不清的痛呼。

刑官再度入内,带来了一块沾着血污的皮肉。

表皮连着刺青的一角,

是关公眼。

柳扶山认得,那是柳执舟胸前的刺青。

菩萨垂眸不见众生,关公睁眼必惹杀孽。

他曾不止一次劝过柳执舟,让他将关二爷的眼纹上,

只可惜他从未听过。

皇后问他,“柳公可要先品品味道?”

刑官掰开柳扶山的嘴,抓起皮肉就要让嗓子眼送。

他大喊:“我可以告诉你真相!但你得保证,你不会再折磨执舟!”

皇后扬手截停了刑官的动作,缓和了语气道:

“柳公,你与我父亲是世交,本宫也不愿为难你们父子。

谋逆死罪你们注定逃不脱,但本宫可与你保证,只要你肯说实话,本宫断然不会让柳执舟在活着的时候,再受分毫苦痛。”

柳扶山道:“空口白舌如何作数?”

皇后右手回护着小腹,一字一句落重了音,

“若本宫出尔反尔,便叫本宫腹中孩儿遭了业报。”

柳扶山灰败了脸色,默然须臾后把心一横道:

“是。一切正如你揣测的一样。是我暗中放箭伤了你父亲,他手底下的亲兵,也是我派人围剿。”

皇后追问道:“你与本宫的父亲都是开国将军遏齐敏最得意的门生,彼此肝胆相照数十年,你为何要置他于死地?”

柳扶山啐了口血痰,

“一山容不得二虎。先帝重用你父亲,他只要一日不死,我们柳家就永远都要被南宫家压上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