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黄手记短耳的兔子

第426章 陆则衍的“西医数据接口”·中西医的无缝衔接

阿凯的指尖在键盘上悬了两秒,才轻轻按下“同步”键。屏幕右下角的进度条慢慢爬动,像在纸上晕开的墨痕——市一医院的电子病历系统正把患者的检查报告推过来,Ct影像最先加载完成,肝脏部位的灰色阴影浅淡却清晰,像宣纸上不小心溅的一滴淡墨。

“瑾姐,你看这个。”他把鼠标往苏怀瑾那边推了推,鼠标垫上的艾草图案被蹭得有点模糊,“轻度脂肪肝,甘油三酯3.2mmoll,正常上限是1.7,超了快一倍。”

苏怀瑾刚用银簪把散落的碎发别到耳后,发梢还带着药柜里陈皮的清苦香。她俯身时,袖口扫过桌角的处方笺,把“山楂10g”的“10”字蹭出个小缺口。左手边的搪瓷盘里,放着患者今早上传的舌苔照打印件——苔白腻得像刚熬好的米浆,边缘沾着点水汽,舌底的络脉泛着淡紫,像浸在水里的细紫棉线。

“原本想给山楂茯苓粥。”她指尖在处方笺上画了个小圈,圈住“山楂”二字,“山楂能化食积、散脂浊,但他这甘油三酯太高,单用山楂力道不够。”阿凯看着她笔尖往下划了划,把“10g”改成“6g”,又在旁边添了“泽泻10g”,笔锋在“泽泻”二字上顿了顿,像在掂量分量。

“你上次整理的现代药理笔记里写了。”苏怀瑾抬眼时,目光正好落在阿凯桌角的笔记本上,那本子边缘卷得厉害,某页用荧光笔标着“泽泻:利水渗湿,含三萜类成分,可调节脂质代谢”,旁边还画了个小小的药材截面图,被咖啡渍晕成了浅棕圆点,“泽泻的有效成分能帮着降甘油三酯,对吧?”

阿凯赶紧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摸了摸笔记本上的咖啡渍——那是上周熬夜整理笔记时,不小心碰倒的速溶咖啡,当时还急得差点把本子扔进药斗里。

苏怀瑾从药斗里捏出一小撮泽泻,放在白瓷盘里。药材断面黄白相间,像撒了层细沙。“你看这断面,”她用指尖轻轻碾了碾,“质地疏松,利水的力道才够。中医说‘利湿泄浊’,西医说‘调节脂质’,其实是一回事——都是让堵在身体里的‘脂浊’排出去。”她在处方笺旁画了个简单的示意图:左边是舌苔(白腻),标着“痰湿”;右边是甘油三酯数值(3.2),注着“脂浊”;中间用箭头连向“泽泻+山楂”,写着“湿浊同除”。

这时,问诊系统突然弹出条新消息,是老患者周阿姨的复诊申请。她上个月喝了当归补血汤,反馈说“总觉得头晕,像踩在棉花上”。苏怀瑾点开她的档案,最新的血常规报告刚同步进来,血小板数值“35x10?l”的字样用红色标了出来——比正常下限还低了近一半。

“当归虽补血,但有轻微抗凝血作用。”苏怀瑾把当归片从药斗里取出来,放在泽泻旁边,两种药材的气息混在一起,清苦里带着点温甜,“对血小板少的人来说,就像给漏水的桶加水,补得慢,漏得快。”她转身从另一个药斗里抓了把花生衣,红得发暗的碎衣落在纸上,像撒了把碎红绒。

“花生衣能升血小板。”她把花生衣推到阿凯面前,指尖捏起一撮给阿凯看,“你看这颜色,越红越地道。现代研究说它含的甾醇类成分能促进血小板生成,比当归稳妥。”她重新写处方时,特意在“花生衣15g”后面加了“红枣5颗(掰开)”,“周阿姨上次说药涩,加几颗红枣调味,她才肯坚持喝。”

下午的弟子培训会设在后院的凉亭里,陆则衍把笔记本电脑架在石桌上,ppt投影在对面的青砖墙上,“中医证型-西医指标对应表”的字迹被阳光晒得有点发白。他穿了件浅蓝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的手腕上还沾着点消毒水味——早上刚在急诊处理完一个病例。

“看到‘血糖偏高’(空腹>7mmoll),生地、玄参就得少用。”他手里的激光笔在“血糖”二字上停住,光点在青砖上晃了晃,“这两味药滋腻,就像给潮湿的木头盖棉絮,越盖越闷。得加茯苓,茯苓能健脾,就像给木头开个小窗,通通气。”

小棠突然举手,手里的笔还夹在指间:“那要是舌红少苔(阴虚),但血糖又高,能用石斛代替生地吗?我记得石斛清润不腻。”陆则衍眼睛亮了亮,把激光笔转向她:“说得对,石斛既能滋阴,又不碍脾胃,现代研究也显示它能辅助调节血糖——这就是把中医辨证和西医指标捏到一起了。”

互动环节时,弟子们围着两张病例卡蹲成一圈。一张是“舌苔白腻+甘油三酯3.2”,一张是“舌红少苔+空腹血糖8.5”。大师兄指着第一张说:“得加泽泻,刚才瑾姐说的,泽泻能降甘油三酯。”阿凯则在第二张的处方上划掉“麦冬”:“麦冬太润,血糖高的人用了容易腹胀,换成玉竹更好,玉竹能滋阴还能调糖。”陆则衍蹲在旁边,时不时插句“看肌酐值,别用关木通”“血小板低就别用丹参”,像在给刚冒头的幼苗扶枝。

傍晚有几位基层医生来取经,苏怀瑾从档案柜里翻出个蓝布封皮的本子,是糖尿病患者陈叔的调理记录。第一页贴着三年前的舌象照:舌红得像刚摘的樱桃,苔薄得几乎看不见,像蒙了层细纱。对应的血糖曲线在8.5mmoll处画了个红圈,旁边写着“口干、多饮”。

“最初用的生地、麦冬。”苏怀瑾翻到第二页,舌象照里的红舌淡了些,苔上覆了层薄白,“喝了两个月,他说‘肚子总胀,像装了半瓶水’。”她指着处方上新增的“茯苓10g”,“加了茯苓健脾,你看后面的血糖曲线——”曲线从8.5慢慢往下走,在6.3mmoll处平了下来,像被风吹平的水波,“中医看舌苔不胀了,西医看血糖降了,其实是一回事。”

来取经的王医生突然指着某页笑了:“这上面还记着‘陈叔爱喝浓茶,药里加2g陈皮去涩’?”苏怀瑾也笑了,指尖点了点那行小字:“方子再对,他不爱喝也没用。中西医衔接,不光要接指标和证型,还得接住人的习惯——就像给穿惯布鞋的人做皮鞋,得留着布鞋的软底才舒服。”

夕阳把石桌上的药材影子拉得很长,泽泻和花生衣的影子叠在一起,像两簇细小的火苗。阿凯整理今天的笔记时,在“中西医衔接”下面写:“就像老木匠用卷尺量木料——尺是新的,量的是木料的实,用的是刨木的老手艺,最后要的是桌子稳当。”

他抬头时,看见苏怀瑾和陆则衍正对着电脑讨论病例,苏怀瑾指着舌象照说“苔腻了”,陆则衍指着报告说“甘油三酯降了”,两人的声音混着药香飘过来,像在说同一件事——不管是看舌苔还是看指标,最终都是想让患者活得舒坦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