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荣生幻梦
虾的鲜气裹着荔枝木的烟火从描金漆盘里钻出来,勾得贺景春胃里一阵空响。
他耐着性子等女使们将金炉烤鹅的油汁擦净了盘沿,把竹荪鸽蛋汤的青瓷碗摆得齐齐整整,才挨着桌边坐下。
指尖刚触到象牙筷时,却见身边还立着七八个女使垂手侍立,各个屏息静气。
贺景春许是饿久了,声音里带着些微的沙哑:
“都回去歇着吧。”
女使们喏喏地应了,退出去时裙角扫过门槛,窸窣声像风吹过竹林,倒比满桌的菜肴更添了几分静气。
他此刻早就饿得头晕眼花,实在饿得狠了,也顾不得别人在场,夹了只荔枝木烤虾就往嘴里送。
那虾壳烤得酥脆,一咬便裂开,里头的虾肉嫩得流汁,又混着果木的清香,倒压下了几分心头的滞涩。
金炉烤鹅的皮油光锃亮,他蘸了酸梅酱送入口,觉得肥而不腻。席面还是很丰富的,有金炉烤鹅、荔枝木烤虾、竹荪鸽蛋汤、芙蓉鲙,还有一盘醋溜白菜。
贺景春从小就经常和齐国安一起吃饭,所以养成了吃东西慢条斯理的习惯,文氏都笑他们就连吃东西都像是亲生父子一样。
吃到一半时,帘子被轻轻掀起,执礼嬷嬷脸上堆着笑,捧着本蓝布小册子进来,眼角的皱纹挤成了褶:
“奴婢给王妃请安。”
贺景春便停了吃饭的动作,转头看着她,温声道:
“可是有何事?”
嬷嬷面露难色的看了一眼屋内的两个女使,贺景春便明白了过来,让她们在外面候着。
她福了福身,将册子递过来,指尖在封面上轻轻点了点,略有深意道:
“这是婚嫁的老规矩,还请王妃过目。”
贺景春看着嬷嬷古怪的眼神还有些纳闷,打开一看,里头竟是些不堪入目的彩绘。
他先是一怔,随即忍不住要笑,这般荒唐的事,他们竟也做得如此郑重。
他也不扭捏,一边吃着饭,一边不动声色的翻看着那册子,像是在看寻常书籍一般,翻完便要交给嬷嬷,语气淡淡的:
“记下了。”
嬷嬷却是拒绝了,福了福身子,见他这般平静倒有些诧异,忙笑道:
“这册子原就是给您留着的,您也好学着些,将来好取悦王爷,早延子嗣。”
她还以为这位爷会翻脸,没想到他却不当回事一样,面色不改的看完了。
贺景春听到那句话才正经的抬头,似笑非笑的看了那嬷嬷一眼,挥手让她出去了,继而转过头慢慢吃着饭。
贺景春夹了一筷子醋溜白菜往嘴里送,菜叶脆生生的,酸得他舌尖发麻。
刚才的被子、幔帐等都是用了多子多福的意头,大概都是成婚需得用到这样的纹样,或许是自己多心了也不一定。
他把册子随手搁在了桌上,继续慢悠悠的吃着饭。
自己也已经无所谓这种事情了,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刺激到朱成康。
一想到朱成康,他就想起自己透过扇子看到的那张模糊不清脸庞,只得叹了口气继续吃饭。
等他刚吃到七分饱,女使们便刚巧进来收拾碗筷,贺景春见那册子还在桌上,觉得那册子不好让姑娘家家的看见,怕她们姑娘家瞧见会难堪,便忙趁着她们收拾的空档,将册子塞进了枕头底下。
等他漱了口后,便拿着扇子又重新坐回床上的右侧等着朱成康,此时还剩下两个礼节没做完,大家都不能休息。
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廊下被人点起了几盏羊角灯,昏黄的光透过新糊的窗纸照了进来,在红绸帐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影子,像是谁在暗处悄悄眨着眼睛。
贺景春知道下一个礼节是撒帐,他看到有女使进来捧了五谷和干果摆在内室了,下一个礼节却是没人告诉他是什么。
贺景春打了个哈欠,他已经撑不住了,眼皮子沉得像坠了铅,连日的操劳加上心里的钝痛,让他靠在床榻边便沉沉睡去,连礼监指挥人搬东西的动静都没能惊醒他。
“王妃,该换衣服了,不然合卺礼要赶不及了。”
他刚小睡了一小会,沉水的声音便轻轻落在他耳边,贺景春猛地惊醒,额角沁出层薄汗,像是做了场噩梦。
他揉了揉眼睛,只见灵昀带着几个女使捧着衣冠进来,红得刺眼的绸缎在烛火下泛着光,倒像是泼了一地的血。
贺景春只得又起身站在了乌木描金透雕柿柿如意嵌各色珠石妆台前,灵昀便带着几个女使进来给他换衣。
灵昀把他的冠摘了下来,贺景春还没喘口气,就又被戴上了一顶紫金嵌红珠麒麟冠,冠面浮雕了六只麒麟,冠顶嵌三颗鸽血红珠,冠顶的鸽血红珠映着满室的烛火,红得像要滴下来。
灵昀又用了支赤金雕青鸾嵌珠石簪固定了发冠,发冠上也垂着红色穗落,红穗子垂在颊边,落到胸口处,末端的红珠随着他的摆动轻轻晃。
最后再用了朱红绦带束发在脑后系了个结,顺着发带垂到了后背,末端还缀了几颗金铃,末端的金铃偶尔碰撞发出细碎的响,走起路来有轻快的铃声。
在灵昀给他戴冠的时候,另外几人也给他换了件大红织金翔翟交领袍,领口绣了一对宝相花,袖口用金线绣满了云纹。
而后给他戴上了红绸金绣万福纹腰封,系了白玉雕鱼水和谐带钩,再搭上赤金红玛瑙带后,就在左侧挂上了朱红单穗绶,再换了大红织银绣祥云纹的云头靴,比之前那一身轻快了些。
等换完后,他便就这么靠在妆台迷迷糊糊眯了三炷香的功夫,就被人喊醒,说王爷要过来了。
他拿起扇子遮住脸坐在了床的右侧,刚坐稳就听得外面一阵靴底碾地的响声,沉得像夯土,一下,一下的敲在他的心上。
接着就是一屋子的请安声响起,朱成康只微微颔首,径直走到床的右侧坐下,与贺景春隔着半尺的距离。
贺景春闻到了一股很重的酒味,想必是今晚他在宴席上躲不过那群酒鬼。
别说那些武官了,单看那些文官,平时看起来文绉绉的,喝起酒来那是一个赛一个的可怕。
他身上的酒气太浓,此刻正端坐床沿,袍角金线绣的蟒纹在烛火下蜿蜒,恍似真要游弋起来。
贺景春往边上挪了挪,袍角扫过床板发出窸窣的响声。
朱成康的眼尾斜斜飞过来,没带什么怒意,只像看只慌了神的兔,嘴角勾着点似笑非笑的弧度,倒比发怒更让人发怵。
贺景春握着扇子的指节泛白,扇骨早被汗湿的掌心洇得发暗,他不敢抬眼,只觉身侧那人的气息如影随形,混着浓重的酒气,竟比殿外呼啸的夜风更让人窒闷。
嬷嬷先在盆里用了水净手,又取了三只合欢香点燃,插于放在床前的刻百子图三足铜炉上,而后开始唱祈请词:
“香烟袅袅,祖灵昭昭,今日撒帐,永佑宗祧。”
朱成康和贺景春同时坐在床上颔首行礼,嬷嬷又拿起了一柄长长的银勺,站在二人的面前开始边撒账边唱撒帐歌,一把把米粟往床的西北角撒:
“撒向乾天,龙凤呈祥,早生贵子,继世为王——”
接着向床沿的西南侧撒了几把桂圆,一颗颗桂圆滚落在了床榻:
“撒向坤地,金玉满堂,王妃贤德,子孙绵长——”
嬷嬷又向床头撒放红枣和栗子,是事先数好的九颗:
“撒向床头,恩爱相守,百年偕老,福寿双收——”
又是一把花生洒向了床尾:
“撒向床尾,家财万贯,代代封侯,国安家稳——”
接着向二人的肩头撒了把五谷:
“撒向王肩,权柄稳固,亲藩永镇,国祚绵长。撒向妃肩,德容兼备,宜家宜室,福禄永随——”
她将剩余五谷干果集中撒向床中央的百子被上,就算结束了:
“撒向中央,夫妻和畅,同心同德,百代流芳——”
嬷嬷每段唱毕,床上的二人就得齐声回应“承福”,撒帐结束后,嬷嬷便唱收尾词:
“撒帐已毕,福泽永驻,早降麟儿,光耀王府——”
这时候,内侍撤了香炉,众人把东西都搬走后,又有女使在床边龙凤长命灯,这才退了出去。
残烛摇影,将满室红绸映得忽明忽暗,倒添了几分说不清的诡谲。
屋内开始沉默起来,只听得到满室烛火跳动的声音,外面的风呼呼的吹,窗外风卷灯笼的呜咽也隐约传到了里面。
贺景春忽听得身旁 “嗤” 一声轻笑,像是嘲讽,像是不屑,又像是自嘲。
朱成康沉默了片刻后站了起来,俯身神色晦暗的看着贺景春,随即吐了口酒气,那酒气扑面而来,贺景春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握着扇子的手紧了紧,扇骨硌得掌心发疼。
朱成康的目光落在贺景春紧攥扇子的手上。
那眼神极淡,慢悠悠扫过他的指缝,又攀上他微颤的肩,末了定在他被扇子遮去大半的脸上。
贺景春喉头一动,刚要将扇子握得更加紧些,腕上便骤然吃了力。
一只带着厚茧的手猛地抽走了他的扇子,毫不客气的力道大得几乎要带飞他的手腕。
扇子脱手飞出,撞在妆台边的霁蓝釉瓷瓶上,“哐当” 一声,瓷瓶坠地,碎片混着扇骨的断裂声四溅开来。
两样东西一起碎在地上,瓷片溅到他的鞋尖,只感觉凉得像冰一样。
按照规矩,新郎官是该把扇子轻轻拨至一边,缓缓露出新娘子的容貌才是。
可那力道来得又快又猛,竟不似常人动作,倒像鹰隼扑兔般带着不容抗拒的狠劲。
朱成康对上了贺景春那双略带惊恐的眸子,那双原本是该像齐国安说的含情脉脉的眸子,此刻满是不知所措和不安,却又夹杂着一丝丝让自己强忍着镇定下来的可笑神色。
他明明紧张得很,却偏要逼着自己挺直脊背。
贺景春腕子被带得一麻,抬眼时正撞进朱成康的眸子里。
接着,一张脸直直的映在了他的眼底,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大气的轮廓透露着一股睥睨众生的威压和贵气,一双英眉上扬飞入鬓角,锋利上挑的直线构成了一道高耸的鼻子。
那双柳叶眼此刻随着他的动作带出一道危险的弧度,他的双眼此刻微眯着,连卧蚕的流线都在叫嚣着这个男人的危险。
那双狼鹰般的眼睛此刻带着戏谑和不满正看着贺景春,阴狠又危险毒辣。
侵略性的眉眼斜睨扫视之间,同时却又隐隐带着一丝别样的魅力,像条蛰伏在暗处的毒蛇正在露着毒牙,眼底深处又带了一丝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他的薄唇紧紧的抿着一条线,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凌厉逼人,仿佛不经意间和他对视一眼,下一秒就要被他砍下头颅。
他今日穿着一身大红织金蟒纹盘领窄袖袍,戴着顶赤金缀红绒九蟒冠,每条蟒眼都嵌着红宝石,冠檐还缀着九颗朱红绒球,两侧的红缨垂在他的胸前,像把摇摆不定的旗。
朱成康俯身看着他,轮廓在烛火下显得格外锋利。
他的双眼生得本就锋利,此刻眯起些许,眼尾上挑的弧度便带了几分玩味的凶意,仿佛看着笼中挣扎的雀儿,既想赏它扑腾的模样,又随时能捻断它的翅膀。
他忽然间离贺景春愈来愈近,鼻子几乎要贴到贺景春的鼻尖上:
“怕什么?”
朱成康的声音很低,那双眼睛此刻正带了询问的意味,嘴里的酒气像毒蛇吐信般喷在贺景春的脸上,指尖却极轻地拂过他的眉骨,带着种诡异的温柔。
贺景春感受到一股粗糙的手掌在自己眉眼间探索,不由得滚动了下喉结,声音发颤却还算镇定:
“听过王爷的那些传闻,我自然怕。”
“不不不,”
朱成康温柔的笑着,带着一丝丝的邪气。他捏住贺景春的脖子,那指尖力道奇大,像是要将他的下颌骨捏碎,可指腹摩挲过唇瓣的动作却又轻得诡异,凉丝丝的,恍如蛇信子舔过皮肤,
贺景春猛地偏头想躲,朱成康却顺着他的动作俯身,鼻尖几乎蹭上他的鬓角,那眼神又像是在玩味一件稀有的玉器,带着戏谑的凉意,阴阳怪气道:
“你应该称呼自己为什么?”
贺景春感觉到湿热的气息扫过耳廓,他看到朱成康面上虽带着笑,可眼底却是冷漠至极,好像下一秒就要向自己扑过来。
贺景春的牙咬得紧,舌尖尝到点血腥味:
“臣。”
“哼......哈哈哈哈哈哈......”
朱成康的笑里添了几分戾色,他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摸着他的耳垂,他的拇指按在贺景春的唇上,轻轻碾着,像在试胭脂的色,力道却渐渐重了,掐得唇肉发白,却在贺景春痛得蹙眉时忽然松了力道,语气渐渐冷了下来:
“再答一次,嗯?”
沉默在空气里蔓延,烛火 “噼啪” 爆了个灯花。
贺景春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那里面映着自己苍白的脸,竟有种同坠深渊的错觉。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光已灭了,只剩下一片死水般的平静,带着一丝丝自暴自弃:
“......妾。”
“啪,啪,啪。”
朱成康鼓了掌,转身拿了把刻燕子衔桃的锡酒壶过来,他的红绒双穗绶穗长及腰,还缀着一对赤金铃铛,此刻正挂在腰间的红珊瑚镶金带上,随着他转身的动作清脆作响,像催命的符咒。
“看来你很乖,那本王便奖励你什么吧。刚刚看你似乎是想喝交杯酒是吗?”
贺景春只得老实回他话:
“我......妾以为那是喝交杯酒的意思,并无其他想法......呃——”
一注酒从头上淋了下来,流进了贺景春交领袍的里面,冰冰凉凉的触感像是毒蛇一般要把他浑身扒开。
贺景春猛地去夺壶,手指攥住壶颈,却被朱成康反扣住手腕,那力道大得像要折断他的手指,而那酒壶像是长在了朱成康的手里,纹丝不动。
他只得怒声道:
“王爷此举无非就是想要羞辱我,可那又如何?”
他抬起头,眼里满是愤怒,却又带着无可奈何的疲惫:
“可我早已不在乎是嫁给男子或是娶女子,我并不会觉得生气或是悲愤,还请王爷不必再费力气,咱们都是身不由己的人罢了。”
“嗯?”
朱成康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忽然低低地笑了,那笑声里带着种满足的喟叹,像孩童得到了渴望已久的玩物。
朱成康弯下腰来,指尖挑起贺景春湿透的衣领,强迫他看着自己。
他的目光落在他锁骨处,那里的皮肤被酒液浸得发红,像上好的白瓷落了点胭脂,他的鼻子几乎要碰到贺景春的鼻尖,笑眯眯道:
“这就不在乎了?那往后可怎么好啊......”
他拎着那壶酒仰天喝了下去,等那几口酒落肚后,再含了口酒在嘴里,他忽然捏住贺景春的下巴,狠狠地咬了下去。
“......”
酒液混着蛮横的力道冲进喉咙,贺景春被掐得几乎窒息,胸口像要炸开一般。贺景春的牙被撞得生疼,想偏头躲开,却被他钳住下巴和脖颈。
酒液混着唾液往喉咙里灌,贺景春只死死攥着朱成康的袍角,指甲狠狠抠进朱成康的旧疤里,朱成康却像是没感觉一般。
贺景春被他掐着脖子许久,几乎感觉到整个人要晕了过去,等朱成康松了手后,那口酒便全部都被他不由自主的吞了下去。
等朱成康松开手后,贺景春猛地倒在地砖上剧烈咳嗽,眼泪都被呛了出来,模糊了视线里朱成康那张带着笑意的脸。
那笑意里有满足,有残忍,还有一丝连朱成康自己都未察觉的、近乎贪婪的占有。
贺景春咳得撕心裂肺,一边喘着气瞪着朱成康,满眼的愤怒。
朱成康俯视着他,却用粗糙的指腹轻轻擦去他眼角的泪,动作温柔得不像话。
酒液顺着贺景春的脸颊滑落,滴在他的唇上,朱成康却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嘴唇,眼神里的兴奋却像燃着的毒气:
“你看,你还是会哭。”
他的声音贴着贺景春的耳边,带着病态的痴迷:
“这样才好,这样才像个活生生的人,活着的滋味总得尝个遍才是。”
他还没反应过来时,已经被朱成康死死的抓住双手,他死命的挣扎,却在隐约之间看见朱成康眼里渐渐浮现出一股莫名的兴奋。
那本册子在两人翻腾之间从枕头下滑了出来,哗啦啦散了一地。
朱成康的目光落在那些画上,看着那些缠缠绵绵的影子,忽然低低地笑了,他捡起一页凑到贺景春眼前,指尖点着画上的人影,声音贴着他的耳边,带着病态的兴奋:
“还请王妃教一教本王,这些花样,该怎么做才好?”
贺景春能感觉到他浑身巨烫,还带着自暴自弃的喘息声,他刚要推开他的时候,惊恐的发现自己的呼吸也开始轻盈了起来,浑身像被火烧着一般,许是那酒里加了什么东西。
他死命的想推开朱成康,却被他死死按住手腕,那力道大得像要捏碎他的骨头。
朱成康的体温烫得惊人,带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可他的指尖在触到贺景春挣扎的伤口时,却又会下意识地放轻,像怕碰碎了什么。
贺景春的挣扎忽然停了,他看着帐顶绣的百子千孙图,那些胖娃娃的笑脸在烛火下显得格外讽刺,顷刻间,那些笑脸又像是变成了哭脸。
在贺景春的眼睛完全迷离之前,他的内心突然绷不住了,开始抽泣起来,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只剩下一道声音在头顶传来,直直钻进他的耳朵里,带着种诡异的缱绻:
“和我一起死吧,贺景春......”
远处忽然响起雷声,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朱成康眼底疯狂的病态,也照亮了贺景春脸上绝望的泪。
大雨紧接着倾盆而下,砸在窗棂上噼啪作响,像是谁在外面哭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