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李红梅的忏悔
第二天。
苏家屯。
清晨的阳光穿透薄雾，洒在苏家屯连绵的白色大棚上。
苏建国站在三号大棚入口，脸色阴沉如铁。
他弯腰拾起一片病叶，指尖轻轻摩挲着叶面上密密麻麻的黄斑。
"哥，你那这个看看。"
苏建军递来一个放大镜，脸色也不好看。
苏建国接过放大镜，俯身仔细观察。
在放大镜下，那些黄斑呈现出诡异的放射状纹路，边缘处还附着着几粒几乎透明的虫卵。
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查到是谁放的么？"
苏建国直起身，声音冷得像冰。
"竟然是认为虫害，一定会有一些蛛丝马迹。。"
苏建军摇了摇头道。。
“查过了，但没有任何线索，咱们这大棚每天人来人往，采摘进出的人太多，根本没有办法确定范围。”
随后，苏建军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透明塑料袋，里面装着几片类似的病叶。
"昨天农科站的专家过来看过，这种虫害叫'黄瓜潜叶蝇'，在咱们这个地区极为罕见。。"
他指向远处几个大棚。
"只有这三个棚受灾，其他棚一点事都没有。"
苏建国眯起眼睛，目光扫过一排排病怏怏的黄瓜藤。
这些本该在一周后丰收的作物，现在叶片卷曲，果实表面布满褐色斑点。
他蹲下身，拨开土壤表层，发现几条细小的幼虫正在蠕动。
"损失估算过了吗？"
苏建国声音平静，但内心却已经极其愤怒。
"至少六亩地绝收。"
苏建军擦了擦额头的汗。
"按现在的市场价，损失超过一万二。这还是保守估计，如果虫害扩散..."
"昨天的专家怎么说？"
苏建国询问道。
苏建军指向大棚角落的几个空桶
"专家给配了杀虫药，昨晚连夜喷洒的，但专家说，就算控制住虫害，这些黄瓜的品质也会大打折扣，最多只能当次品卖。"
苏建国沉默片刻。
当前的情况，他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哥..."
苏建军上前，欲言又止。
"每个棚加派两个人，24小时轮班盯着。"
苏建国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而坚定。
"特别是晚上，重点监控。不要在发生这种事情。"
苏建军点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大棚。
苏建国在叮嘱了苏建军好好照看大棚之后，便返回了四九城。
今天，是他决定跟李红梅摊牌的时间，因为大棚虫害的事情，都差点耽搁了。
他回到四九城，直接去了派出所，
四九城派出所的门前，苏建国整理了一下衣领，大步走了进去。
接待台后的年轻民警竟然认识苏建国。
"苏老板？有什么能帮您的？"
民警放下手中的文件。
苏建国并没有太差异，最近这段时间，他跟这派出所的人打过很多次交道了。
"我找李警官。"
苏建国的声音平静道。
"关于一起贪污案。"
十分钟后，李警官过来将苏建国引进了办公室。
苏建国从携带的公文包里掏出一个笔记本，上面写的正式他店铺报损的记录。
"这是我员工李红梅这段时间的贪污证据。"
苏建国翻开笔记本道。
"每天下班前，她会将品相完好的蔬菜伪装成'报损'，然后由她表弟拉走贩卖。"
李警官仔细查看着笔记本，眉头越皱越紧。
"光是这些记录，很难判断她盗窃贪污。您是怎么..."
"我这几天，一直在跟踪调查。。"
苏建国直言不讳。
"从我的店员张美丽向我举报那天起，我就开始收集证据。"
他翻到笔记本记录的最后一页，那里贴着一张手写的账目。
"根据我的估算，这段时间以来，李红梅贪污的蔬菜价值至少一千五百元。"
李警官倒吸一口凉气。
在这个普通工人月薪不过百元的年代，这绝对算得上大案了。
"您打算怎么处理？"
李警官合上笔记本道。。
"依法处理。"
苏建国的声音斩钉截铁。
"我昨天跟踪，已经找到了她表弟卖菜的地点。如果警方现在行动，可以人赃并获。"
李警官沉思片刻，直接对着外面喊了一声。
"小王，叫上三个人，跟我出趟外勤。"
。。。
下午四点二十分，菜市场后巷。
李红梅的表弟张小强正蹲在三轮车旁，嘴里叼着烟，不时看向巷口。
车上堆着几个鼓鼓的编织袋，隐约露出黄瓜和西红柿，还有一些蔬菜。
"新鲜的黄瓜！便宜卖啦！"
他大声的跟路过的行人吆喝着。
"五毛一斤，比市场便宜三毛！"
几个家庭主妇围上来，挑剔地翻看着蔬菜。
"诶呀，你这的蔬菜还挺便宜啊！"
一个大妈惊讶地说。。
张小强咧嘴一笑。。
"单位处理的，来路绝对正，大姐您放心！"
就在这时，巷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张小强抬头，看见四个穿制服的警察快步走来，为首的正是李警官。。
他脸色瞬间煞白，手中的烟掉在了地上。。
"不许动！警察！"
李警官厉声喝道。
张小强转身就要跑，却被一名年轻民警一个箭步上前按在了墙上。
"干什么？我犯什么法了？"
张小强挣扎着喊道，声音却虚得发颤。
苏建国从警察身后走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这些菜，是从我店里偷来的吧？"
张小强的瞳孔猛地收缩，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李警官已经掀开了编织袋，里面赫然是大量品相完好的蔬菜。
"人赃俱获。"
李警官冷冷地说。
"带走！"
两名民警架起瘫软的张小强，另一人开始清点赃物。
苏建国站在一旁，眼神冰冷地看着这一切。
"苏老板..."
张小强突然挣扎着转向他。
"这不关我的事！都是我表姐让我干的！她说这些菜都是要扔的..."
"闭嘴！"
李警官厉声打断。
"有什么话到局里说！"
在抓捕了张小强后，苏建国直接带着民警前往了自家的店铺。
与此同时。
苏家蔬菜店内。
"张美丽，你擦柜台能不能用点心？这水印子还在这儿呢！"
李红梅责怪的声音在"苏记蔬菜行"内回荡。
她用手指在玻璃柜台上重重敲了两下，发出清脆的响声。
张美丽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重新拧干抹布。
她今天已经擦了第三遍柜台了，那所谓的水印子根本就是李红梅鸡蛋里挑骨头。
自从上次她偷偷找苏老板单独谈话后，李红梅就开始对她格外的看不顺眼。
似乎是已经猜到，自己偷偷打她小报告了。
"看什么看？还不快点干活！"
李红梅双手叉腰，居高临下地瞪着张美丽。
"说了多少遍了，这柜台要擦干净！就知道偷懒！"
王丽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擦拭货架，偷偷向张美丽投去同情的目光。
李红梅当上代理店长后，一开始对大家还是很友善的。
直到苏建国有事，去了保定，一去就是大半月。
不知道什么视乎，李红梅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整个店的氛围都变了，原本轻松愉快的工作环境变得压抑紧张。
"哼，你也嚣张不了几天了...
"张美丽小声嘀咕，用力擦拭着柜台，仿佛要把所有不满都发泄在这块玻璃上。
李红梅耳朵尖，立刻转过身来。
"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说马上擦干净。"
张美丽挤出一个假笑，心里却暗暗期待着苏老板快点回来。
李红梅满意地点点头，转身走向收银台整理账本。
她今天特意穿了一件新衬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看起来干练又专业。
谁能想到，这个表面认真负责的店长，每天傍晚都会把店里的蔬菜偷偷运出去卖呢？
"账目一定要做平..."
李红梅心中自语，手指在计算器上飞快地敲打着。
她嘴角微微上扬。
这短时间，她通过表弟张小强已经赚了将近一千块了。
就在这时，店门突然被推开，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
李红梅头也不抬。
"不好意思，我们已经打烊了，明天请早..."
"李红梅。"
一个低沉的声音打断了她。
李红梅猛地抬头，见到眼前的场景，瞬间愣住了。。
苏建国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三个穿制服的警察。
她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脊背，但练就的职业习惯还是让她立刻堆起笑容。
"老板！您怎么来了？"
她站起身，很是恭敬道。
"是不是有什么急事？店里正在收拾卫生..."
苏建国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那眼神让李红梅内心发颤。
李警官上前一步。
"李红梅是吧？我们是派出所的，有个案子需要你配合调查。"
李红梅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撞在了收银台上。
"什、什么案子？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就在这时，两名民警押着张小强走了进来。
张小强的脸上还带着泪痕，手腕上带着手铐。
"表、表姐..."
张小强哭丧着脸，声音颤抖。
"他们什么都知道了..."
李红梅的世界仿佛在那一刻崩塌。
她双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
李警官上前。
“李红梅，你涉嫌偷窃巨额财产，请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
这个时候，李红梅才反应过来。
"苏老板！苏老板我错了！"
她突然扑上前抱住苏建国的大腿，眼泪鼻涕一起流下来。
"我就是一时糊涂，我再也不敢了！那些菜...那些菜我可以赔，可以赔！求求您别报警..."
店里的其他员工都惊呆了。
王丽手中的抹布掉在了地上。
张美丽则睁大了眼睛，只不过，她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正义终于来了！
苏建国面无表情地挣脱李红梅的手。
"李红梅，我相信你，让你当店长，给你开一个月90块的工资，我那么信任你，你呢？利用职务之便侵占公司财物，数额巨大，这已经构成犯罪。"
"不！不是这样的！"
李红梅疯狂摇头，转向警察。
"警官同志，我就是拿了点菜，不值几个钱的！我和苏老板私下和解行不行？"
李警官摇摇头。
"根据我们掌握的证据，你涉案金额已经超过一千五百元，属于数额较大，必须依法处理。"
李红梅瘫坐在地上，看起来狼狈不堪。
她怎么也想不通，自己明明做得天衣无缝，怎么会被发现的？
"是你！"
她突然抬头，恶狠狠地瞪着张美丽。
她想起来了，苏建国从保定回来的当天，张美丽单独要求跟苏建国说话。
"一定是你这个贱人告的密！"
张美丽被这突如其来的指责吓了一跳，但很快挺直腰板。
"没错，就是我告诉苏老板的。你每天把那些报损菜当垃圾运出去卖，当我们都是瞎子吗？"
"你！"
李红梅挣扎着要扑向张美丽，被民警一把按住。
"够了！"
苏建国一声厉喝，店内瞬间安静下来。
"李红梅，我给过你机会。如果这几天，你能主动找我坦白，或者是我回来停止继续，我都不会追究你什么，可是，你太过分了。"
李红梅的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带走。"
李警官示意同事将李红梅铐上。
当冰凉的手铐扣在手腕上时，李红梅终于崩溃了。
她不再是那个趾高气扬的店长，而是一个痛哭流涕的罪犯。
"苏老板...求求您...我家里还有老母亲要养...我不能坐牢啊..."
她被民警架着往外走，声音凄厉的喊着。
苏建国看着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很快又恢复了坚定。
他深知规矩的重要性。
今天放过一个李红梅，明天就会有十个李红梅效仿。
店门再次关上。。
屋内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还沉浸在刚才的震撼中。
张美丽长舒一口气，感觉胸中多日来的闷气一扫而空。
"好了。"
苏建国拍拍手，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温和。
"大家都辛苦了。从今天起，张美丽暂时代理店长职务。"
张美丽惊讶地睁大眼睛。
"我？"
"你敢于揭发不法行为，维护了店铺的利益。"
苏建国赞许地点点头。
"我相信你能做好。"
王丽和其他员工纷纷向张美丽投去敬佩的目光。
店内的气氛突然轻松起来。
。。。
第二天，苏建国再次来到派出所。
"苏老板，您来了。"
李警官从办公桌后站起身，脸上带着疲惫的神色，显然也是一夜未眠。
他面前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桌上摊开的笔录本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苏建国点点头，在李警官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审完了？"
苏建国开门见山地问道。
李警官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推到苏建国面前。
"这是李红梅的供词，您看看吧。"
苏建国打开纸袋，里面是几页按着手印的笔录。
他的目光在纸面上快速扫过，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她母亲生病了？"
苏建国抬起头，有些难以置信。
李警官点点头，从烟盒里抖出一支烟，点燃后深深吸了一口。
"昨晚审到半夜，她一直哭，开始死活不肯说原因。后来我们联系到她母亲，老太太一听女儿被抓，当场就晕过去了，现在在医院。"
苏建国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哒哒"的声响。
他想起李红梅刚来店里时的样子。
那个第一次来，跟他还有苏建军一起搬菜的女孩子。
那个总是第一个到岗，干活时从不喊累的姑娘。
"具体怎么回事？"
苏建国问道。
李警官吐出一口烟圈，眼神飘向窗外。
"她母亲在纺织厂干了二十多年临时工，上个月查出子宫肌瘤，需要手术。李红梅把积蓄都花光了，还借了不少外债。"
苏建国翻看着笔录，上面清楚地记录着李红梅第一次偷拿报损菜出去卖的时间。
是他去保定处理岳母丧事后的第二天。
"一开始她只是拿些菜回家吃，后来发现没人注意，就开始少量往外卖。"
李警官弹了弹烟灰。
苏建国的手指停在了笔录的某一页。
那里详细记录了李红梅的心路历程。
从最初的战战兢兢，到后来的习以为常。
从只为救命，到贪念渐起。
"手术很成功，她母亲恢复得不错。"
李警官继续道。
"按理说该收手了，但来钱太容易，她控制不住自己。"
苏建国合上笔录，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
"涉案金额核实了吗？"
苏建国问道。
"初步估算一千五百元左右。"
李警官掐灭烟头。
"现在的情况，你也知道，按规定，这已经够判十年以上了。"
办公室陷入沉默，只有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
现在是1986年，盗窃1500元，已经算是很大的案子了。
十年以上，也是正常的。
"她母亲想见您。"
李警官突然开口，打断了苏建国的思绪。
"老太太现在在医院，但坚持要过来。您看..."
苏建国沉思片刻，点了点头。
"让她来吧。"
约莫半小时后，警局的门被推开，一位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太太在女警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她的脸色蜡黄，走路时双腿都在发抖。
"这位就是苏老板。"
李警官介绍道。
老太太一见到苏建国，当场就哭了起来。
她挣脱女警的手，"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苏老板，求求你，饶了我家红梅吧！"
老太太的声音嘶哑，无比痛苦道。
"都是我这个老不死的连累了她啊！"
苏建国连忙上前搀扶，但老太太死活不肯起来，只是一个劲地磕头，额头撞在地板上发出"咚咚"的闷响。
"您先起来说话。"
苏建国用力将她扶起，发现老人的手臂瘦得只剩皮包骨。
老太太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
她哆哆嗦嗦地打开。
里面是一沓皱巴巴的钞票，有十块的，五块的，甚至还有几张一毛的。
"这是我把房子卖了，还有从亲自借来的钱，一共600块。"
老太太哭着道。
"我知道这些还不够，但我可以写欠条，我还能干活，以后每个月都还..."
苏建国看着那些东拼西凑来的钱，心中很不是滋味。。
"老太太！"
苏建国轻声道。
"您先坐下，慢慢说。"
老太太被扶着坐下，双手仍紧紧攥着那包钱。
"红梅是个好孩子，从小就懂事。她爹走得早，我们娘俩相依为命..."
她的声音哽咽了。
"我查出病的时候，医生说再不做手术就晚了..."
苏建国静静地听着。
"后来手术费家后期的费用还差几百，红梅急得整宿整宿睡不着。"
老太太抹着眼泪。
"有天她回来，突然拿出了一沓钱，说是预支的工资。我当时就怀疑，可她死活不说实话..."
李警官插话道。
"那就是她第一次卖菜的钱。"
老太太痛苦地闭上眼睛。
"都怪我，要不是我生病，红梅也不会...苏老板，您要罚就罚我吧，让我替她坐牢！"
苏建国深吸一口气，看向李警官。
"她现在在哪？"
"在拘留室。"
李警官回答。
"按规定，今天要移送看守所。"
"我能见见她吗？"
苏建国问道。
李警官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可以，但时间不能太长。"
当苏建国在会见室见到李红梅时，几乎认不出她了。
一夜之间，这个曾经精神干练的小姑娘像是老了十岁，眼睛红肿得像桃子，手腕上还带着手铐留下的红痕。
见到苏建国，李红梅"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老板，我对不起您！我真的知道错了！"
苏建国在她对面坐下，没有立即说话。
墙上"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标语格外刺眼。
"你母亲来了。"
苏建国终于开口。
"就在外面。"
李红梅的身体猛地一颤，眼泪流得更凶了。
"她...她还好吗？"
"不太好。"
苏建国实话实说。
"她把你家的房子卖了，还跟人借了好多钱，要赔我。"
李红梅捂住脸，肩膀剧烈地抖动着。
"不要...求您别收她的钱...房子没了，欠那么多钱，我妈该怎么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