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师门与血脉的艰难抉择

陆九霄推开偏院木门时,檐角铜铃正被穿堂风撞得叮当响。+x,s,a+n?y*e?w?u`._c¢o\m*

他摸黑点燃烛台,暖黄光晕里,师父临终前塞给他的镇妖钉还插在木案上,钉身映着他青黑的眼尾——这是连熬三夜查案的痕迹。

"忠君守道,护人间太平。"他对着钉身倒映的自己喃喃,指腹擦过云纹玉牌,背面"捉妖盟·镇"的小字在烛火下忽明忽暗。

可糖画摊那夜,孟婆画出的黑影腰间,挂的分明也是同款玉牌。

那黑影举着镇妖钉的姿势,竟和他每日晨课练的"降魔十三式"分毫不差。

窗外雨丝突然密集起来。

陆九霄望着案头摊开的《捉妖盟戒律》,纸角被穿堂风掀起,露出底下压着的半张画像——是今早茶摊听书人闲聊时,他鬼使神差画下的霍无赖。

画里那痞气的笑,和他镜中眉骨的弧度,像被同把刻刀雕出来的。

"咚!"

青瓦被雨珠砸出闷响。

陆九霄突然扯下道袍扔在椅上,单衣冲进雨幕。

冰凉雨水顺着后颈灌进衣领,他却觉得痛快——比这更冷的,是心口那团烧了整月的火。

"哎哎哎重孙儿!"

头顶突然响起吊儿郎当的调调。

陆九霄仰头,正撞进霍无赖半透明的虚影里——这老鬼不知何时飘在屋檐上,正翘着二郎腿啃他今早买的糖蒸酥酪,"大半夜淋雨学戏文里的苦情公子?

您师父要是看见,得拿拂尘抽你腚。.d~i\n·g^d?i_a*n/k′a.n.s¨h!u~.~c+o*m¨"

"你到底是不是我...?"陆九霄喉结滚动,雨水混着话尾的颤音,"我阿爷?"

霍无赖啃酥酪的动作顿住。

他飘下来,虚虚的手在陆九霄眉心点了点:"你这股子拧巴劲,和我当年被老太爷拿族谱追着打的时候,像得能去画双胞胎。"他忽然凑近,鬼气掀起陆九霄额前湿发,"你后颈是不是有块朱砂痣?"

陆九霄猛地扯高衣领。

霍无赖却笑出了声:"傻小子,霍家男丁血脉印记在左肩。"他指尖拂过陆九霄左胸——那里被雨水浸透的单衣下,隐约浮出暗红纹路,像片烧焦的枫叶。

"这是..."陆九霄瞳孔骤缩。

"霍家血脉烙。"霍无赖的鬼气突然发沉,"当年我叛出师门,老太爷拿镇魂钉在我心口烙的。

每代子孙要是血脉未断,这印子就会在十六岁生辰夜显形。"他歪头,"你今年...该是二十六?"

陆九霄浑身一震。

他想起十六岁生辰那晚,他在柴房跪了整夜——师父说他偷吃供果,可实际上,他是疼得满地打滚,左胸像被火炭烫着,却连块红印都没留下。?d+i!n¢g·d*i′a?n^t¢x′t\.′c!o!m-

"所以那糖画里的黑影..."

"是当年的我。"霍无赖飘到他面前,鬼气裹着暖意驱散了几分寒意,"我偷了捉妖盟的镇妖钉去救被诬陷成妖的姑娘,被当成叛徒追杀。

你师父他...可能只知道我叛盟,不知道我为什么叛。"

雨幕突然炸开刺目白光。

陆九霄望着霍无赖眼底的诚恳,喉间发紧。

他一把扯下湿透的单衣,露出左肩那片暗红枫叶——雨水冲刷下,纹路竟泛起金光。

"咔嚓!"

炸雷劈在两人身侧槐树梢。

陆九霄被气浪掀得踉跄,却见霍无赖的虚影被雷劈得散了又聚,正捂着胸口直抽冷气:"我去!

现在的雷都这么护犊子?"

可陆九霄没听见。

他望着掌心被雷劈出的焦痕,又摸了摸肩上发烫的血印,突然笑了——比他破获第一桩悬案时的笑还亮。

"我信你。"他说,"不管师门还是血脉,我总要自己摸摸清楚。"

此时的林小跳正蹲在茶楼后巷的腌菜缸边,举着个缺了口的茶碗接雨水。

霍无赖突然在她耳边喊"去前院"时,她差点把茶碗砸在苏媚娘脸上——后者正翘着二郎腿啃瓜子,脚边还蹲着浑身滴水的花无缺。

"秦老匹夫要搞"净妖行动"。"花无缺的声音像浸了冰水,"他说人形封印撑不过冬至,要朝廷下旨,让捉妖盟三天内清剿所有化形妖类。"

林小跳手里的驱邪铃铛"当啷"落地。

苏媚娘把瓜子壳一吐:"净妖?

他当人间是他后院菜园子?

那老东西怕不是想借着捉妖,把不听话的官员都扣成妖党!"

"还有。"花无缺撩起袖管,腕间浮现青黑咒文,"他要三样信物开阴蚀封印——霍家断剑、孟婆糖画、还有...陆捕头身上的血脉烙。"

"啥?"林小跳蹦起来,"陆九霄那冰块脸的血印子?"

"所以我才冒死来报。"花无

缺咳了两声,鬼气从他眼尾漫开,"今夜子时,秦太师会在城西破庙见旧部。

那老东西以为我被傀儡术控死了,可他忘了...恶鬼记仇,最会装死。"

"得嘞!"林小跳抄起墙角的鸡毛掸子当剑耍,"这波我赢了——苏姐你懂人情世故,张铁锅你护过白狐懂妖性,咱们分头摸旧部底!"

"等等。"苏媚娘突然眯起眼,"秦太师的旧部里,有个管账的孙胖子,当年跟着霍小爷收过妖。

那胖子爱喝桂花酿,霍小爷还偷过他三坛酒。"她冲霍无赖挑眉,"老鬼,当年你坑人家酒钱的时候,没留什么把柄吧?"

霍无赖的虚影瞬间溜到梁上:"祖宗我那是...那是促进革命友谊!"

雨不知何时停了。

陆九霄裹着干布推开茶楼门时,正撞见表妹举着鸡毛掸子喊"杀去破庙",苏媚娘攥着算盘算"要带几坛桂花酿",张铁锅蹲在地上给花无缺递烤红薯——恶鬼美少年咬了一口,眼尾鬼气散成了小红花。

"我要加入。"他说。

林小跳的鸡毛掸子"啪"地砸在桌上:"你师父要是知道你叛盟..."

"我没叛。"陆九霄摸出云纹玉牌,在烛火下转了转,"我只是...要替师父看看,他守了一辈子的道,是不是被人偷梁换柱了。"

霍无赖从梁上飘下来,拍了拍他肩膀——虽说是虚影,倒真像那么回事:"重孙儿,你师父要是泉下有知,得夸你比他当年机灵。"

后巷的老槐树上,孟婆的糖画摊不知何时支了起来。

她舀起一勺金黄糖稀,在铁板上画出半柄断剑,剑鞘黑纹里,隐约能看见个小胖子追着个痞气少年跑,手里举着酒坛骂:"霍小爷你还我桂花酿!"

"阴蚀要醒,净妖将起。"她对着糖画吹了口气,断剑糖画"咔"地裂开条缝,"可这局里啊...多了个敢把道袍扯了认祖宗的愣头青。"

檐角铜铃又响了。

这一回,声音里裹着点不一样的东西——像是破冰,像是抽芽,像是有人终于握紧了自己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