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我是来抄你家哒~

宁国帝京名为玄宁,街道繁华,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天际惊雷一响,大雨落了下来。


雨雪交加,京中越发冷了,百姓们又将门窗紧闭起来,缩在炭盆边取暖。


忽然,街道上传来了马儿嘶鸣之声,仿佛有人在架马狂奔。


地面堆积的雨水里倒映出一队车马来。


队伍停在了湛府外,森冷的、宛若毒蛇般的声音响起——


“督卫司办案,闲杂人等退避。”


督卫司,直属上司为当今圣上,传说中这队人乃是圣上年少时便养的,人人忠心不二、以一敌百,其身其心,连军中兵士见了都自愧不如。


守门的门奴见状一呆,脸色惨白,连忙跑进去通传。


带领督卫司之人乃是一名眉眼邪气的男人。


他慢条斯理的下了马,抬头看着这座繁华的府邸。


七品小官,府宅却堪比郡王。


“哟,”忽然,一道中气十足的男声响起,“穆司长竟比我先到一步?”


督卫司的人转眸一看。


街道的另一头来了个马车,一个高瘦的中年男人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到了督卫司面前。


——穆舟呵呵一笑,“君大人怎么也来了?”


君嵩是个国字脸,乃是两朝太师,今年五十岁了,左眼上有道刀疤,左耳边坠了个铁耳钉,看上去有几分怪异。


“我?我来接我儿子。”君嵩得意洋洋。


穆舟扫了他一眼,“你何时又多了个儿子?”


他记得君嵩就一个儿子。


君嵩:“中午,陛下赐的,刚生下来就有二十岁,可神奇了!我家全儿看到圣旨还闹了一刻钟呢。”


穆舟眯起眼睛,冷笑一声,大概知道君嵩的新儿子是谁了,道:“埋了三年的暗线,为了个小倌用了,真是孩子气。”


穆舟今年三十八,谈槐燃二十六,两人虽然只相差几年,但在他眼里,谈槐燃也和孩子差不多。


君嵩闻言嘿了一声,入戏很深,不满意道:“那是我儿子,不是小倌,你这话可别让陛下听到——再说了,明年就是科举,你还想让他把这线埋到几时?咱们陛下又不是挖坑的。”


两人言语甚是模糊,除了彼此,没人能听懂。


穆舟冷笑。


他们是从谈槐燃太子时期追随,算是他的手下,但太医院院首一把年纪了,医术卓绝,又不怕死,可不是什么废物都收。


那个湛二,他以前在安王那里见过两次,看起来就不像是能过院首考核的样子。


想进太医院?没点真材实料的话,还是做梦比较快。


那可不是在陛下面前哭一哭就能让院首乖乖教他的。


……


花阁中。


湛月清看向许氏,“你自己没管教好儿子,还有脸问我对他做了什么?”


记忆里,若不是毒血,小湛月清怕早就遭了湛德的毒手。


只有美貌是很脆弱的。


如果是个善良的、无法自保的美人,就更脆弱了。


可惜了,他不善良。


湛月清冷笑一声,又踩上了湛德的手,不断地碾着——


湛德竟又被踩得醒了过来,痛苦的呻.吟出声,“放、放手……”


“夫人!!”


门忽地被推开了来,一名小厮扑了进来,哭丧着脸:“夫人——督卫司……啊!”


他被一脚踹开了。


“贵府的人传个话也太慢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找了群乌龟精做下人。”


毒蛇似的低哑声音响起,这声音听上去年纪有些大,音色介于叔与青年之间,更偏向前者。


湛月清一顿,转眸一看——


正和一双黑灰色的眼眸对上。


黑灰色眼眸的主人穿着一件玄色紫蛇纹华服,头顶白高帽,腰间挂了个腰牌,上面镌刻着两个大字——穆舟。


穆舟一顿。


花阁中帷幔飘扬,他看到了个墨绿色的影子,白纱扬起,露出了影子的真容。


是他见过两次的湛月清。


他的目光在湛月清身上一顿,随即看到了他脚下踩的人。


湛月清踩人的样子……和在寺庙那次见到的,好像不太一样。


穆舟心里毫无预兆的冒出这么个想法。


他那一次在善恩寺看见安王,这孩子白着脸、怯生生的躲在安王身后,连头也不敢抬。


毕竟督卫司凶名在外,无人不惧。


穆舟那时淡漠的扫了他一眼,心下嘲讽此人身为男人竟然如此软弱。


连看都不敢看他。


如今怎么又敢和他对视了?


“督卫司?……穆、穆大人?”湛嫣精致漂亮的脸瞬间煞白,“您怎么来了?”


穆舟年纪不小,因常年身着玄衣,戴白高帽,酷似民间传说里的黑白无常,又多在夜间出行为圣上办事,民间便给他取了个诨名叫鬼叔叔。


所过之处,亡魂遍地,宛若厉鬼横行。


京中人都很怕他。


湛嫣也不例外。


——督卫司是什么?


湛月清脑海里刚冒出这个疑惑,系统便为之科普了,大意是此司为暴君最忠诚的一批手下,那些丧尽天良的事儿都从他们手里过,有的甚至直接是他们做的。


而督卫司司长,在民间有个鬼叔叔的诨名。


湛月清蹙眉,想到了圣旨上的东西,顿了顿。


暴君的暗卫说,陛下让他先入府一步,想做什么做什么,会有人为他收尾,这个收尾人,指的就是这位“鬼叔叔”?


“你叔叔我啊……”穆舟忽然开口,他眯起眼睛,声音明明很是轻忽,却仍然清晰的传进了在座每个人的耳中,仿佛真是只鬼。


“当然是来抄斩你家的啦。”


——轰!


阁外又一声惊雷,这雷似乎把湛嫣儿和许氏都打傻了,两人一时间恍惚着,越发觉得这是一场噩梦。


什么抄家?


湛德面露惊恐之色。


那一日下毒之事败露后,他被打入了天牢,却没被惩罚,只是关着。


没多久他就被放了出来——湛镜告诉他,圣上要了他的废物哥哥,一命抵一命,因此他自由了。


他以为自己真的自由了,可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好啦,小公子,松松脚。”


穆舟缓缓走到湛月清身边,语气玩味,“你若把他踩死了,本司可怎么审问他幕后之人是谁呢。”


湛月清一怔。


湛德忽然抓住他的脚,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狼狈的大喊,“哥、哥,救救我!督卫司那地方吃人不吐骨头啊——湛家就我一个孩子……救救我,哥……不然、不然我就告诉他你的血……!”


他的话音被湛月清踩断了。


湛月清轻飘飘的做完这动作,又抬眸和穆舟对视,嘴唇翕动,似乎想开口求情,穆舟却先打断了他的动作,冷冰冰道——


“敢求情,你便也一起死。”


湛月清眼前银光一闪,却见穆舟抽出了腰间的佩剑,一下扎到了湛德手边。


只差一点,湛德的那只手掌便会被剁掉。


湛月清:“……”叔叔你好凶哦!


他眨眨眼,装乖道:“叔叔,我并非是想求情,我是想问,你抄斩我家,那我这个二公子,也要一起死么?”


暴君在搞什么鬼?


他的语气乖软无比,神情也轻松了,看上去倒真像个年幼的矜贵公子。


穆舟望着他,嗤笑一声,“今日湛镜在朝堂上当众说,湛家从未有过二公子,不存在的公子,怎么会死呢?”


湛月清一呆,忽然想起什么,神色渐渐复杂。


他几乎可以确定谈槐燃的身份了。


穆舟不知他内心想法,微微眯起眼。


这是伤心了?


也是,哪个孩子被父亲丢弃,会不伤心?


想到此处,穆舟有些动容,正欲开口——


“那湛大小姐和湛四小姐也要死吗?”湛月清突然平静下来。


穆舟刚准备开口安慰:“……”


大抵是因为他刚才浪费了自己难得的一点同情心,穆舟再次开口时的语气又冰冷了几个度——


“闭嘴。”


湛月清微微歪头,脑袋上好像冒出一个“?”


暴君的手下都这样喜怒无常的吗?


“不可能!!”许氏忽然尖叫了一声,短短的时间里她面若金纸,发髻也乱了,早已没了方才那矜贵的美妇模样,倒像个疯婆子。


“你们在骗我,”她瞪着穆舟,眼睛如同兔子一般赤红,“穆大人,敢问我们犯了什么错?凭什么要被满门抄斩?”


湛月清转眸看向她,正想开口——


“小子,”穆舟忽然伸手朝他要,“圣旨呢,给你这后娘看看。”


湛月清掏出圣旨,毫不在意的丢到了许氏脚边,脸上也露出一丝艳鬼般的笑:“陛下亲印,你自己打开看。”


室内忽然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看向了湛月清,神色或复杂或幸灾乐祸或恼怒……


“?”


湛月清不太懂为何他们都看向自己,便想转眼去问穆舟——


穆舟脸都绿了,“见圣旨如见陛下,你如此轻易将它丢出去,将天子放在何处?将皇家脸面放在何处?”


那表情还跟丢什么破烂似的。


即使平静如穆舟,见状也忍不住在心底艹了一声。


侍宠生娇就算了,你好歹在表面装一下啊!


湛月清丢出去时只是无意之举,一时还真没想到这一茬,他在心中第n次怒骂封建社会,表面却很是淡然:“那又如何?”


“……”穆舟生平最看不得这种侍宠而娇的东西,闻言冷笑一声,不再说话。


他走向许氏,想将圣旨捡起来宣读,许氏却已慌里慌张的捡起圣旨,摊开了来。


红色的玉玺字印映入眼帘,如此刺眼。


许氏颤抖着身体,畏惧的说不出话,跌倒在地,再也无法翻身起来了。


湛嫣望着上面的字,也不可置信的望向了自己的弟弟——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