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金榜题名
殿试总算熬过去了。
贡士们拖着灌了铅似的腿往外挪,一个个脸上挂着油尽灯枯的疲惫,心里更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陈望亭混在人群里,腿肚子发软,脑子里还是一团乱麻。
女帝那张脸,那道冷冰冰的命令,在他脑海里反复横跳,怎么也摁不下去。
他现在只想找个墙角蹲着,好好消化一下这个能要了他小命的惊天大秘密,顺便琢磨琢磨往后该怎么苟活。
他这边想找地方猫起来,京城那边却已经彻底炸开了锅。
三天时间,弹指即过。
放榜的日子到了。
礼部衙门外头那条街,堵得严严实实,比秋闱那次还要夸张几分。人挤人,人挨人,踮脚的,伸脖子的,恨不得把脑袋拧下来往前扔。
两边铺子的门脸都快被挤塌了。
空气又闷又热,混杂着浓重的汗味,还有那股子压抑不住的焦躁。
所有人的视线都死死钉在礼部那扇紧闭的红漆大门上。
“来了!”
不知是谁扯着嗓子嚎了一嗓子。
人群像是被点燃的炮仗,“嗡”的一下就往前猛冲。
“咚咚咚——”
三声沉闷的鼓响。
大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
几个穿着崭新官服的礼部官员,表情肃穆,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张巨大的明黄色皇榜,在一队差役的护卫下,步履沉稳地走了出来。
人群彻底失控!
“让!都他娘的让!”
“鞋!谁踩老子鞋了!”
“榜!快看榜!”
皇榜被两个差役合力展开,动作利落地往墙上一贴。
金灿灿的底子,墨黑的大字,阳光下晃得人眼晕。
最顶上,最显眼的位置,两个斗大的字,如同九天惊雷,劈在每个人头顶——
状元:陈望亭!
一瞬间,喧闹的街道诡异地安静下来。
掉根针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所有人都瞪圆了眼睛,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彻底傻了。
陈望亭?
哪个陈望亭?
是那个被曹家退婚的废物?
还是那个在稷下学宫写出《锦瑟》惊艳全场的狂生?
亦或是那个秋闱只考了第七,勉强挤进复试的家伙?
短暂的死寂之后。
“轰”!
比刚才响亮十倍的声浪,猛地炸开!
“状元!陈望亭!真的是陈望亭!”
“我操!真是他!他居然是状元?”
“他不是那个…那个出了名的草包吗?”
“谁他娘的以后还敢说陈状元是草包?脸呢?还要不要脸了?!”
“这脸打的,啧啧啧,隔着几条街都能听见响儿!”
惊叹声,议论声,难以置信的抽气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整个汴梁城。
陈家小院。
陈老爹端坐在堂屋主位上,手里的茶杯抖得跟筛糠似的,滚烫的茶水泼洒出来,湿了半边衣襟,他却浑然不觉。
他翻来覆去地问着跑来报喜的邻居,声音都在发颤:“真…真是望亭?是状元?”
“真的!陈老哥!千真万确!状元!您家二公子,就是今科的状元爷!”邻居笑得满脸褶子,比自己中了还激动。
“状元…状元……”陈老爹喃喃念叨着,浑浊的老泪控制不住地淌了下来,顺着脸上的沟壑往下滚。
他“腾”的一下站起身,身子晃了晃,声音带着哭腔,却又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激动:“好!好啊!祖宗保佑!我陈家…我陈家出状元了!”
陈廷宇像根木桩子似的杵在一旁,脸上的肥肉不自觉地抽搐着。
高兴吗?
废话!那是状元!他亲弟弟!
整个大乾朝,多少读书人皓首穷经,连个举人都摸不到边,他那个平日里看着吊儿郎当的弟弟,居然一步登天,成了状元!
陈家的祖坟,这怕不是喷岩浆了吧!
狂喜!难以抑制的狂喜!
可紧接着,那“状元”两个字,又像是一块千斤巨石,狠狠砸在他心口,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这个嫡长子,跟弟弟这耀眼的光芒一比,简直成了地上的泥。
那份从小到大根深蒂固的优越感,在“状元”这两个字面前,被砸得粉碎,连渣都不剩。
心头除了那份与有荣焉的喜悦,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说的酸涩、失落,甚至还有一丝丝的……嫉妒。
“公子!公子!您是状元!您真的是状元!”
晴若像只快乐的小鸟,从外面一路疯跑进来,小脸蛋因为激动而红扑扑的,眼睛亮晶晶的。
她一把抓住陈望亭的袖子,激动地原地蹦跶,“我就晓得!我就晓得公子是最厉害的!状元!看以后谁还敢在背后乱嚼舌根!”
陈望亭看着小丫头那副与有荣焉、骄傲的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的模样,心里头因为女帝身份暴露而带来的那点惊悚和不安,倒是被冲淡了不少。
他扯了扯嘴角,伸手揉了揉晴若的脑袋:“行了行了,不就是个状元么,瞧把你给乐的,淡定,淡定。”
魏武侯府。
“你说什么?”
魏武侯世子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变得铁青,额角青筋突突直跳。
他一把揪住报信下人的衣领,声音嘶哑得像是破锣,几乎是吼出来的,“再说一遍!谁是状元?”
“是……是陈望亭……陈二公子……”下人吓得两股战战,话都说不利索了。
“陈望亭……状元……”
魏武侯世子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猛地松开手,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一屁股跌坐回椅子上。
他双眼发直,瞳孔涣散,整个人都傻了。
旁边,曹刻晴端着茶杯的手剧烈地抖动起来。
滚烫的茶水泼洒而出,溅在她白皙细腻的手背上,烫起一片红痕,她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
状元!
那个被她视为脚底烂泥、鄙夷唾弃、毫不留情一脚踹开的男人,竟然成了状元!
这个结果,比之前秋闱第七名带来的冲击,要强烈百倍、千倍!
这已经不是打脸了,这简直是把她的脸摁在地上,用最粗糙的砂纸,蘸着全京城的唾沫星子,来来回回、狠狠地摩擦!
她曾经引以为傲的家世,她精心算计的前程,她自视甚高的美貌和心机,在“状元”这两个沉甸甸的字面前,显得那么可笑,那么苍白,那么一文不值!
她几乎能想象得到,从今天开始,整个汴梁城会如何议论她,如何在背后嘲笑她有眼无珠,如何将她和旁边的魏武侯世子一起,钉在愚蠢和势利的耻辱柱上,供人指指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