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她为何不去看看?
云岁晚踏出裴府大门时,日头正盛,蝉鸣聒噪地掠过朱红宫墙,却奇异地没能搅扰她半分心绪。
怀中那叠薄薄的和离书,此刻竟重如千钧,又轻似鸿。
重的是过往三年婚姻的枷锁终于落地,轻的是往后岁月的自由已如羽翼舒展。
云岁晚回道府邸之后,想了想,当天晚上就叫来了云妙凌、贺如兰以及崔玉芳、秦凤梅都一起叫来了府上。
云岁晚亲自下厨,做了炙羊肉,又配了梅子酒。
贺如兰一进门拉着她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忽然眼圈就红了。
“好孩子,总算苦尽甘来了。那裴家有什么好的,咱们晚晚值得更好的!”
云岁晚心头一暖,扶着她往厅里走:“姨母说得是,我啊值得更好的,今日是高兴的日子,咱们不提不相干的人。”
卫彦和云景俞也跟着来了。
两个孩子一见面就自去了一边玩儿去了。
剩下几个大人一边聊着一边吃着。
云妙凌端起一杯酒就朝着云岁晚过来,“晚晚,恭喜你,劫后余生。”
云岁晚拿酒杯子碰了上去,“对,劫后余生。”
云妙凌搂住她的胳膊,“虽然咱们都一样有一段失败的婚姻,但起码有一样是不变的。”
云岁晚看过去,“什么?”
云妙凌眨巴着眼,“咱们的情谊是不会变的,所以,晚晚,你别害怕,不论怎样我都是你坚实的后盾。”
云岁晚笑起来,“是,我有大姐姐,谁都不怕。”
秦凤梅望过来,“当初你说什么也许就不是裴家人的话,我还以为你开玩笑呢。”
“谁能想到竟成了真?”
云岁晚冲她笑笑,“现在这样不是挺好?若是放到以前,庶务就一大堆,哪有闲情和你们一起饮酒?”
秦凤梅噗嗤一声笑出来,“你倒是想得通。”
“自然,”云岁晚超她眨巴了下眼睛,“天下男人才是老虎。”
而此时,院角的蔷薇开得正艳,粉白花瓣在风中簌簌作响。
几个人又是几杯酒下肚,崔玉芳和云妙凌直接躺下了。
正说着,沈落雁也到了,她身边还跟着一位素衣荆钗的女子,正是柳先生。沈落雁性子活泼,一进门就咋咋呼呼:“晚晚!你可算摆脱那座活死人墓了!我早说过,裴砚桉那冰块疙瘩配不上你——咦,这是哪位?”
“这位是柳若蘅先生,也是我的忘年交。”云岁晚替她们引荐,“柳先生,这位是沈落雁沈小姐,性子直爽,您别见怪。”
柳先生温文尔雅地颔首:“沈小姐客气了。早闻云姑娘有几位至交好友,今日得见,果然风采不凡。”
几人在厅中落坐,冷翠与冰香已将酒菜摆上。一张圆桌,几道精致的小菜:水晶肘子、翡翠虾仁、芙蓉鸡片,还有一碟freshly切的水晶蜜瓜。最显眼的便是那坛刚开封的“醉流霞”,琥珀色的酒液在白瓷酒壶中轻轻晃动,散发出清甜的果香。
“快倒酒快倒酒!”贺如兰搓着手,“我早就听说你这‘醉流霞’是一绝,今日可算有口福了。”
云岁晚亲自执壶,为每人斟了一杯:“这酒是去年用鲜桃花和蜜糖酿的,放了一年才开坛,姨母尝尝可还合口味?”
贺如兰一饮而尽,砸砸嘴道:“好!酸甜适口,后味还有花香,比裴府那些沉闷的老酒强多了!”
沈落雁也端起酒杯,对着云岁晚笑道:“晚晚,我敬你一杯!敬你从今往后,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再不受那劳什子夫纲妇道的束缚!”
“说得好!”柳先生也举杯,“云姑娘才思敏捷,心性坚韧,往后必能在自己的天地里大放异彩。我亦敬你一杯,愿你所求皆如愿,所行化坦途。”
云岁晚眼眶微热,举起酒杯一一回应。酒液入喉,温热的暖意从胃里蔓延至四肢百骸,驱散了积压多年的寒气。她看着眼前这些真心为她高兴的面孔,忽然觉得,过去三年的委屈与煎熬,在这一刻都化作了过眼云烟。
“说起来,”贺如兰夹了一筷子水晶肘子,忽然想起什么,“今日我来的路上,好像瞧见商十三公子的马车往这边来了,莫不是也想来道贺?”
云岁晚拿筷子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又恢复自然:“姨母莫要打趣,我与商公子不过是朋友之交。”
“朋友?”沈落雁挑眉,“那日马球场上,他为你与裴砚桉争锋相对,我可都看在眼里呢。再说了,男未婚女未嫁,你如今恢复了自由身,若真有什么,也是天经地义的事。”
柳先生也笑着道:“沈小姐所言极是。云姑娘这般才貌,自当有良人相配。只是感情之事,还需顺其自然,不可强求。”
云岁晚脸颊微红,低头抿了口酒:“你们啊,就知道拿我打趣。今日只说高兴事,莫要提旁人。”
几人相视一笑,不再多言。话题转而聊起京中的趣闻,柳先生说起江南的风土人情,贺如兰则抱怨着自家那不成器的儿子,沈落雁更是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前几日参加诗会时遇到的趣事。
席间觥筹交错,笑语不断。云岁晚从未觉得如此轻松自在,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她忽然想起刚嫁入裴府时,每日谨小慎微,察言观色,连笑都要顾忌规矩体统。如今想来,那样的日子真是白白浪费了大好光阴。
“对了晚晚,”贺如兰忽然想起什么,“你往后有什么打算?是想回云家,还是继续住在这小筑里?”
云岁晚抬眼,望向窗外渐深的暮色,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我打算就在这里住下了。往后啊,我想把小筑的西厢房改造成书房,再辟一块地出来种花种草。若是有兴致了,便约上你们一起游山玩水,吟诗作对,岂不快活?”
“好!”沈落雁拍手叫好,“这才像你云岁晚该过的日子!那些宅斗后宅的破事,就让它们都见鬼去吧!”
柳先生也颔首赞同:“云姑娘能有此心,实乃难得。女子并非只能困于内宅,天地广阔,自有我们可以追寻的风景。”
不知不觉间,月上中天,院中的海棠树被月光镀上了一层银辉。桌上的酒菜已吃得差不多,几人都有了些醉意,说话也越发随意起来。
冷翠端来醒酒的酸梅汤,笑着道:“主儿,贺夫人和沈小姐都喝得差不多了,要不要先送她们回去?”
贺如兰摆摆手:“不急不急,难得今日高兴,再聊会儿!”
云岁晚却知道时候不早了,便吩咐冷翠和冰香去准备马车。她扶着贺如兰,沈落雁则拉着柳先生的手,絮絮叨叨地说着诗词歌赋。
送客人到门口时,贺如兰忽然拉住云岁晚的手,低声道:“晚晚,姨母知道你心里敞亮。只是那商十三公子,确实是个难得的好人。你若有意,姨母可以帮你留意着……”
云岁晚失笑,拍拍她的手背:“姨母,我的事您就别操心了。时候不早了,您快上车吧,小心着凉。”
送走众人,小筑里恢复了宁静。云岁晚站在院中,抬头望着天上那轮皎洁的明月,深深吸了一口带着花香的夜气。
冷翠端着一盏灯笼走过来:“主儿,夜深了,回屋歇息吧。”
云岁晚点点头,却没有立刻进屋。她走到海棠树下,伸手抚摸着粗糙的树干,那里埋着她的过去,也埋着她的新生。
“冷翠,”她忽然开口,“你说,往后的日子,真的会像我说的那样好吗?”
冷翠看着她眼中闪烁的星光,用力点头:“一定会的,主儿。您那么好,老天爷定会眷顾您的。”
云岁晚笑了,那笑容如同初绽的昙花,明媚而璀璨。是啊,往后的日子,定会是好日子。那些劫后余生的庆幸,那些重获自由的喜悦,都将化作她前行的勇气,照亮她未来的路。
她转身,朝着屋内走去,灯笼的光晕在她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仿佛在告别过去,迎接崭新的黎明。晚晴小筑的灯,今夜格外明亮,如同她此刻豁然开朗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