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

“朝廷何曾亏待过读书人?他们的那份特权,完全可以折算成银两,如数发放给他们。”

她耐心地解释道。

“读书人得了实惠,百姓们免除了徭役之苦,岂不是两全其美?有何不妥?”

彭平被问得哑口无言。

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良久,他才憋出一句话:

“我辈读书人,岂能为五斗米折腰?此举……有辱斯文!”

他义正辞严地说道,仿佛自己是多么的清高,多么的不屑于金钱。

曹令明思忖再三,终于张嘴说话:

“慕容舍人,老夫以为,此事万万不可操之过急!”

他身为石丞,必须在这个时候站出来,表明自己的立场。

带头大哥发了话,其他人自然也纷纷附和。

一时间,政事堂内,反对之声不绝于耳。

鲜于清羽静静地看着众人,对于他们的反应,似乎早已料到。

她慢悠悠说出四字:

“诸位怕了?”

这四个字,犹如四柄利刃,直插众人的心窝。

“慕容舍人误会了!”

众人连忙辩解,纷纷表示自己并非惧怕,而是为了大衍的江山社稷着想。

“既如此,那便好。”

鲜于清羽起身,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朗声道:

“陛下有旨,为实施摊丁入亩,着石丞即刻草拟章程!”

她的声音,掷地有声,不容置疑。

曹令明长叹一声,知道女帝心意已决,再多劝说也是徒劳。

他朝着冀玄羽寝宫的方向,拱了拱手:“老臣……遵旨。”

石丞都表态了,其他人自然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鲜于清羽传达完女帝的旨意,转身离去。

她深知,摊丁入亩,若不能以雷霆万钧之势推行,那些身居高位的地主老爷们,定会百般阻挠,拖延时日。

如此一来,新政便会沦为一纸空文。

鲜于清羽走后,政事堂内顿时像炸开了锅一般,议论纷纷。

彭平按捺不住,率先开口,语气激愤,使得原本就紧张的气氛,更加剑拔弩张。

“圣上究竟是何用意?”

他质问道,声音中充满了不满。

“以金钱笼络读书人,简直是斯文扫地!”

宗无竟难得地说了句公道话:

“不管怎么说,这终究是利国利民之举。能想出此等计策之人,当真是经天纬地之才。可惜无缘得见……”

“经天纬地?”

彭平冷笑一声,眼中满是不屑。

“不过是藏头露尾,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鼠辈罢了!”

“依我看,陛下身后定是有一位深谙权谋之术的‘高人’,在暗中出谋划策。”

夏士贤捋着胡须,缓缓开口。

“正是此人,屡屡献计,看似为国为民,实则包藏祸心,意在挑拨君臣关系,离间朝堂!”

另一位官员附和道。

“没错!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此人藏于暗处,我等防不胜防,着实可恨!”

彭平越说越气,竟是“呸”的一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以示鄙夷。

接着,他又将那幕后之人,连带着尤澜,狠狠地咒骂了一通,这才觉得胸中的郁结之气,稍稍舒缓了些。

“阴险小人!”

他咬牙切齿地说道。

“被天下人唾弃!简直有辱斯文!”晨曦未露,天幕低垂。

几颗残星,光芒黯淡,仿佛在夜的尽头,做着最后的挣扎。

薄雾如轻纱,又似游龙,将巍峨皇城笼罩其中。

一切都影影绰绰,看不真切,如同海市蜃楼一般,虚幻缥缈。

按照大衍太祖皇帝冀承风定下的规矩,一月之中,只有三次朝会。

今儿这日子口,本不该有朝会。

可偏偏女帝冀玄羽不按常理出牌,一道圣旨,如催命符般,让文武百官连夜进宫,谁也不敢有丝毫耽搁。

“钱大人,您消息灵通,给透个底呗,陛下这大半夜的,突然召集大朝会,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一个官员捻着胡须,凑到身旁的同僚耳边,压低了声音,满脸堆笑。

“我要是能未卜先知,还用得着在这儿跟你一样干熬着?”

被称作钱大人的官员揉了揉惺忪睡眼,一脸的倦容,显然昨晚没怎么睡好。

“昨儿个跟几个朋友多喝了几杯,就在教坊司歇下了,差点就误了今儿的正事……”

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角都挤出了几滴泪,声音里透着一股子疲惫和无奈。

另一人目光一转,落在了不远处几位朝中重臣的身上,声音又压低了几分,神秘兮兮地说:

“您快瞧,石丞和六部尚书们,脸色怎么都跟家里死了人似的?一个个都跟哑巴了,连个屁都不放。”

“谁知道呢,反正咱们这朝堂,刚消停没几天,指不定又出什么乱子。”

有人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和担忧。

“甭管那么多,咱们这些人微言轻的,听命令行事就完了,天塌下来有个儿高的顶着。”

也有人倒是看得开,耸了耸肩,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

官员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块儿,一边低声议论着,一边朝着承天殿的方向走去。

窃窃私语声,如同蚊蝇嗡嗡,在这寂静的清晨,显得格外刺耳。

冀玄羽端坐龙椅,威仪十足,大朝会正式开始。

她微微颔首,眼风扫过身旁的贴身女官鲜于清羽。

鲜于清羽立刻会意,莲步轻移,展开早已拟好的圣旨,字正腔圆,朗声宣读。

“摊丁入亩”四个字一出,如同平地起惊雷,整个承天殿瞬间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大臣们一个个屏息凝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生怕惊扰了什么。

什么鬼?!

这馊主意是哪个丧尽天良的王八蛋想出来的?!

这不是要断他们这些世家大族的根基吗?!

一个个心里头,如同翻江倒海,掀起了惊涛骇浪。

不行!

绝对不能让这该死的政策推行下去!

短暂的寂静之后,窃窃私语声如潮水般在大殿内蔓延开来,比刚才更甚。

官员们再也顾不得什么规矩礼仪,交头接耳,飞快地交换着意见,商议着对策,一个个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冀玄羽端坐在龙椅之上,将底下这些大臣们的反应尽收眼底。

她跟这帮老狐狸打交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对他们的那点小心思,早就摸得一清二楚。

这些人,一个个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心里头打的什么算盘,她用脚趾头都能猜到。

照这情形,过不了多久,准有几个自诩清流、沽名钓誉的家伙跳出来。

他们会慷慨激昂地痛斥自己昏庸无道,指责自己倒行逆施,恨不得把自己生吞活剥了。

然后,他们会把脑袋凑到自己跟前,求着自己给他们几板子,最好是直接砍了他们的脑袋,好让他们落个“忠臣”的美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