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3章

“公子,前面就是龙脊山了。”身背箭囊的亲卫纵马来到严默身旁,声音冷峻。

严默一人单骑站在最前方,望向不远处绵延的山脉。

龙脊山,秋叶林。

没想到这么快便再次站到这里。

那日父亲曾无意中提到,从秋叶林进山,有一条小道可以到达军营。

正如李福勇所说,与其去求圣上出兵,不如亲自带人前去营救,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公子。”见他一直未有动作,亲卫出声提醒,“我们该进山了。”

严默“嗯”了一声,而后猛地一抖缰绳,双腿狠狠一夹马腹,低喝一声,“驾!”

身后百骑轰然应和,紧随其后。

此去一路山势低缓,他们一行轻骑在小路中迂回前进,总算有惊无险的穿过大片山脉。

又行进了大概一个多时辰,众人慢慢停下脚步。

越往前走,嘶吼声越清晰。

前面在发生战斗!

队伍里开始窃窃私语。

严默勒紧缰绳,神色怔然,翻过这座山,前方等待他们的是什么,所有人都清楚。

必然是九死一生。

京中人人都叫他小将军,但他其实从未上过战场。真到了这一刻,他发现自己是恐惧的。他不怕死,但他害怕背负他人的性命。

“公子,越过这个山头,我们就能到达军营了。”

为首的亲卫上前,朗声道:“我们不怕死,为了将军,您尽管带着我们往前冲!”

“是啊,公子,我们不怕死!”

“公子,我们都是严家军,我们不怕牺牲!”

严默回头看向众人,心头一震,大赞一声,“好!那就让我们大战一场!”

“出发!”

…………

严从南站在山坡上岿然不动。

天亮以后,对面就开始了第一轮进攻,如雨一般的箭矢从天而降。

只可惜,他们在明,敌人在暗。

除了防守,能做的实在很少。

身后传来受伤士兵的惨叫声,他转过身,剑眉深锁。

没有受伤的士兵们虽然得了命令一直在警惕四周,但早已没了一开始的士气。

从他们昨天傍晚被围,到现在已经过去一整天。京中肯定早就得了消息,但是直到现在也没有援军前来,士兵们便已经明白,朝廷恐怕要放弃他们。

在战场上,一旦斗志丧失,那便只能等死。

突然,山间战鼓如雷。

严从南大步冲下山坡,吼道:“布阵!快!把盾牌拿起来!”

战鼓声不是他们敲的,是对面!

这是对方发起进攻的信号。

敌人就像故意告诉他们一样,每一次都会在战鼓之后开始进攻。

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次次如此。士兵们刚开始还很高兴,觉得敌人傻,提前让他们做好防备。可是到了第四次,第五次……所有人便开始恐惧这种声音。

它像催命一般响彻整个山谷。

不到两千的士兵很快完成布阵,人人手中都举着盾牌,神色紧张。

严从南缓缓扫过他们的脸,寒风中,他们静静站着,严阵以待。

山坡上,山林间,战鼓声依旧。

他回身走到阵营中,拿起铁盾,指节缓缓摩挲,忽地手臂一扬,大喝一声,“举盾!”

声音如朔风裂帛,刹那间,寒光倾泻,千盾齐起,铸成一道黑色的盾墙。

日月无光,四野昏沉,箭矢如骤雨般落下,和铁盾相击,发出刺耳的争鸣。

躲在盾墙后的士兵哀声遍野,却已无人顾及。在生死面前,人人只求自保。

利箭穿过空隙,有越来越多的士兵中箭倒下,鲜血迷了眼,但众人也只是快速调整阵型,尽量补足空位。

风声,嘶吼声,箭雨声组成了这世间唯一的吟唱。

一阵强过一阵的进攻,士兵们咬牙坚持。比起温热的鲜血,更让他们恐惧的是看不到头的绝望。

等死永远比死亡更让人痛苦。

“停……停了……”

不知道是谁说了这么一句,众人才发现这一轮进攻终于停了。

但他们甚至来不及欢喜,便动作迅速的把受伤的同伴拖下去救治。

“将军,我们还能等来朝廷的援军吗?”

一个捂着肩膀的受伤小兵终于忍不住问道,声音颤抖。

严从南本想回身怒斥,毕竟现在问这个问题,实在不可。但一回头就看见周围所有人都用一种期盼的眼神看着自己,这一刻,声音哽在喉间,半晌,他才点点头,坚定道:“会的。”

他站直身体,凛冽的寒风中,犹如钢铁般坚毅,“天黑之后,他们一到,我们就立刻行动!”

今晚,即使没有援军,他们也必须动了。

继续等下去,只会被困死在这儿。

…………

“什么?”

秦烟年霍然起身,手中的话本掉到地上,“你要带我去龙脊山?”

赵祁昀漫不经心点点头,“严默已经出发去救严从南,算算时间,今天傍晚他们就能到。若是严从南能撑住,那他倒是的确会有一线生机。”

“严默他……”

秦烟年一怔,这和书中不一样。她记得书中严默虽然也有带人前去,却已经是两天后。

他一开始是进宫求圣上出兵,但是无功而返,最后才自己带人出京。

但是现在,这个时间提前了。

也许严从南真的有机会活下来。

“那我们快走吧。”她像是突然之间看到了希望,连声音都不自觉拔高,可是动作却慌乱无比。

赵祁昀却很淡定,伸手将她拽住,拿过一旁的斗篷替她穿上,又塞了她一颗药。

药香浓郁,在口中蔓延开来。

即使身体已经好了,这人还是时不时投喂,好在她早已习惯。

“走吧。”

不多时,一支十几人的队伍纵马出城,朝着龙脊山飞奔而去。

…………

夜幕低垂,万籁俱寂。

战鼓声已经快一个时辰没有在响起。

果然如严从南所料,对方只会在白日发起进攻。

时机已到。

剩下所有能动的士兵全都动了起来,把不能行动的伤员藏好,然后牵出马厩里剩余的马,带上武器,整装待发。

一切行动有条不紊。

严从南静静看着他们,他们也同样定神看着他,目光如炬。

“你们的父母妻儿还在京中等着你们,想见他们吗?”他声音低缓,又直达人心。

士兵们眼睛越来越亮,却无一人应声,但是此时沉默却是最好的回答。

“既然想见,那就活下去,活着回到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