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小官人
江南梅雨季,青砖黛瓦的白桥镇被薄雾笼罩。七岁的阿桃蹲在巷口,望着积水里摇晃的倒影。突然,水面泛起涟漪,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从水底浮上来,乌溜溜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妹妹,陪我玩躲猫猫好不好?"
阿桃吓得后退几步,后脑勺撞上身后的竹筐。筐里的艾草洒了一地,那团黑影"咯咯"笑着钻进石板缝。她揉着撞疼的脑袋跑回家,却没注意到裙角沾了片暗红的花瓣,形状像极了凝固的血滴。
"又乱跑!"母亲正在灶台前熬药,药香里混着奇怪的腥气。阿桃想开口说刚才的事,瞥见墙上挂着的老照片又把话咽了回去。照片里梳着双髻的小姑娘眉眼和自己七分相似,只是嘴角裂到耳根,露出森白的牙齿。母亲说那是夭折的姑姑,可每次看这照片,阿桃都觉得姑姑的眼睛在跟着自己转。
子夜,阿桃被滴水声惊醒。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地面投下诡异的菱形光斑。床前站着个穿红肚兜的小男孩,怀里抱着褪色的拨浪鼓。他皮肤白得近乎透明,脖颈处却缠着湿漉漉的水草:"妹妹,我藏好了,快来找我呀。"
阿桃想要尖叫,喉咙却像被水草堵住。男孩笑着蹦到门槛边,突然化作一滩黑水渗出门缝。她哆哆嗦嗦爬下床,发现堂屋供桌上的长明灯灭了,牌位前的供品上爬满红色的蛆虫。
"阿桃?"父亲举着油灯进来,看见女儿浑身发抖的模样,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转身从箱底翻出个檀木盒,里面躺着个锈迹斑斑的银锁,锁面上刻着"长命百岁"四个字,边缘却沾着暗红的污渍:"从今天起,戴着这个别摘。"
第二天,阿桃戴着银锁去学堂。路过镇西的老井时,井边的老槐树突然剧烈摇晃,一个纸鸢飘飘悠悠落下来。她捡起纸鸢,发现上面画着个穿红肚兜的小男孩,眼睛处却被挖去两个窟窿。
"还给我!"尖厉的叫声从井底传来。阿桃吓得松手,纸鸢却突然自燃,化作灰烬前,她看见灰烬里浮现出自己的脸。上课铃响起时,她才发现银锁不知何时断了,坠子滚进石板缝里,露出底下刻着的小字——"小官人忌辰"。
当晚,阿桃发起高烧,说胡话时全是听不懂的童谣。母亲红着眼眶在床边烧纸钱,火光映得她脸上的皱纹像裂开的伤口。阿桃在半梦半醒间,看见无数湿漉漉的小手从墙里伸出来,每个手腕上都系着红绳,绳头系在自己脚踝上。
"当年镇上来了个游方术士,说白桥镇风水冲撞,要拿童男童女献祭。"隔壁王阿婆的声音从窗缝钻进来,"你姑姑就是第一个祭品,后来......"话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压抑的啜泣声。
阿桃的烧持续了七天七夜。第八日清晨,她突然清醒,发现自己躺在老井边,身上穿着崭新的红嫁衣。井口倒映着两个身影,一个是她自己,另一个是穿红肚兜的男孩,男孩手里的拨浪鼓正在滴血。
"找到你了!"男孩的声音混着井水的腥气。阿桃想要挣扎,却发现四肢动弹不得。男孩将拨浪鼓塞进她手里,冰凉的手指划过她的脖颈:"这次换你当小官人,我们永远在一起玩......"
井中传来铁链拖拽的声响,无数张青紫的小脸浮出水面,他们都穿着红嫁衣或红肚兜,嘴角咧到耳根。阿桃终于看清井壁上密密麻麻的刻痕,全是孩子的名字和生辰八字,最新的那行正是自己的名字。
当村民们找到阿桃时,她正抱着拨浪鼓漂浮在井中,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捞起尸体时,人们发现她的脖颈处缠绕着水草,手腕上系着根红绳,绳头不知通向井底何处。而白桥镇的老井,从此日夜回荡着孩童的嬉闹声,还有那首令人毛骨悚然的童谣:"小官人,穿红裳,井里藏,等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