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谁祸乱天下?

午时,德阳殿。

德阳殿是北宫的前殿,是大朝会和举行重大礼仪活动的场所,位于南北两宫之间,在雒阳的中轴线上。

这是大汉规格最高,面积最大的正殿,能容纳上万人,基台(陛)高达三丈,皆以文石作坛。

台下引了洛水围绕整个大殿,殿外广场种有无数奇木异草,环境优雅,与后世那些光秃秃的砖石广场完全不一样。

这天是七月十九,很寻常的日子,不是朝会日。

大汉虽然不兴加班,但围观老板遗嘱是喜闻乐见的事儿,得到黄门署通告后,京中官员们基本都来到了德阳殿外。

有些心细的官员来此后,看到殿前禁卫已经换成了一群玄甲兵士,又悄悄退走离开了。

但大多数官员还是等在了殿前广场,闹哄哄的议论着。

按理说,天子驾崩,雒阳应该广鸣丧钟,但南北两宫门阙的钟楼全都没动静。

因为现在还没发丧。

刘备让黄门署先给百官明发遗诏,等遗诏有了定论,自己‘奉诏靖难’以及‘托孤重臣’的身份得了认证之后,再正式发丧。

毕竟先要尽可能的先把自己这边的人搞得多一点,不能一来就搞粗暴对立,要不然站自己这边的怕是没几个。

也就是说,刘宏在百官眼中将仍然处于重病将死状态,名义上还没死……或者说没死透。

这也是一种心理考量。

对于百官而言,若是知道皇帝已经驾崩,那就很难认可皇帝死后才掏出来的遗诏。但若是皇帝‘还没死’,那这事的难度就会低得多。

皇帝‘没死’的时候发的遗诏,那肯定比死了以后发的遗诏要管用得多。

这其实是遗嘱有没有经过公证的区别。

先让朝堂这个公证处认定遗嘱有效,才能避免其它亲戚跳出来争家产。

若是往常,朝会到了午时,基本上也快要下班了。

但今日情况特殊,朝会到现在都还没开始。

因为董太后一直到午时才醒。

持诏昭告百官之人必须得是董太后。

刘宏的母亲持遗诏入殿才有最高合法性,赵忠或蹇硕这样的太监拿着遗诏可没有说服力。

但董太后看了刘备新搞出来的遗诏,多少有点不乐意。

董太后当然要让刘协登位,在这件事上她和刘备利益相同,她与何皇后之间矛盾已经无解,若是刘辩继位,董太后肯定死得很惨。

可是,若要让刘备得掌重权,她心里不舒服……或者说是没安全感。

董太后在偏殿捧着那份遗诏,却一直没挪动步子。

“太后还在犹豫什么?是不想让董侯继位吗?”

刘备当然看得出来太后在纠结什么,出言催促道。

“刘将军,你打算披甲入朝吗?百官恐视你为劫持皇子之贼……”

太后低声问道。

刘备现在仍然穿着血糊糊的盔甲,身后还站着装备齐全的牵招和赵云。

披甲入朝当然不合适,太后这说得倒也没错。

但刘备是领军入宫的,又一直在宫里处理事务,真没地方换衣服。

“怎么?宫里难道还有我能穿的衣服?”

刘备的口气变得冷漠了许多:“还是别耍这种心眼了吧,分不清轻重缓急吗?若是我不在场,你以为就凭你自己,能让百官承认陛下遗诏?”

赵忠低头喟叹,扶着太后的胳臂向殿中走去。

太后转头看了看四周,所有的黄门都低着头,没人动弹。

刘备和牵招一左一右,各持手戟,像护卫般走在了太后身侧。赵云留在偏殿护着刘协。

“入朝……”

午时两刻,德阳殿大门终于打开,黄门在殿前唱入,朝鼓响起。

百官不再议论,鱼贯入殿。

……

“朕以眇身承洪业,托万方于兆民,兢兢业业,夙夜忧勤,惧不克其负,以坠先祖明德。”

“今遘疾弥留,恐不复起。天命有终,人之大期,虽圣贤不能免,况朕薄德乎?”

“皇子协仁孝温恭,天资聪睿,当宜嗣大统,以奉宗庙之祀,抚临亿兆之民。”

“左中郎将刘备忠勤体国,持诏辅政,靖安国难,匡扶社稷。”

“内外文武,宜各尽乃职,勤修本业,无负朕命。”

“丧礼务从俭约,毋妨民事。”

“此诏布告天下,使明知朕意……”

太后在殿内展着诏书,赵忠宣读着遗诏内容。

朝堂百官人人震惊,但都守规矩,听诏令时没人出声,毕竟黄门署之前通知他们的时候就已经明示过有遗诏。

但当刘备出来接诏的时候,朝堂上‘嗡’的一下闹腾开了。

“长幼有序,陛下长子尚在,为何扶立幼子?辅政靖国,竟以区区左中郎将?”

崔烈最先发难:“此诏不合法度,当封还!”

崔烈之前因病免职,但并没有离京,眼下病愈,仍复为廷尉。

他倒是没说什么伪诏,毕竟这是太后拿出来的诏令,只说不合法度。

刘备没说话,但牵招出来站到了百官面前。

“崔廷尉,你身为廷尉,难道不知纲纪?长子尚在?陛下重病弥留时,所谓的长子在哪儿?”

牵招逼视着百官:“且唯有谏议大夫可封还诏令,但家师为救幼帝已身故……你是打算不尊诏令?”

崔烈看到牵招铠甲上的血迹,犹豫了一下,又出言道:“披甲入殿,此乃谋逆之……”

话没说完,牵招上前一步,崔烈立刻闭上了嘴,猛的后退几步,坐倒在地。

“左中郎将奉诏靖难,国有奸贼,当以甲胄刀兵守护幼帝以防奸人再度谋刺……”

牵招手戟指到了崔烈面前:“崔烈,你身为廷尉,却不查问昨日谋刺幼帝者,今又拒陛下诏令,必有大逆之心……来人!将此贼羁押查问!”

殿外玄甲骑入内,走向崔烈。

“且慢……”

尚书令卢植皱着眉头出列:“此诏未入尚书台……”

“果真未入吗?”

赵忠反问道:“昨日卯时,遗诏便进了尚书台待印,卢尚书想必也是看到了的……可昨日遗诏刚出,便有贼子行刺幼帝!卢尚书,你最好给个解释……”

“……大将军为何不在朝?”

卢植沉默了片刻,没有正面回应赵忠:“此等大事,皇后与皇子辩为何不在?”

“谋刺幼帝之贼,当然不敢来此。”

刘备伸手从太后手中接过了诏令,拿到了卢植身前:“国有奸贼,欲谋大逆,不知卢尚书可有忠正辅国之心?”

卢植看着刘备,皱起了眉头:“玄德,你欲祸乱天下吗?”

“我祸乱天下?卢子干,你脑子进水了吗?你对着苍天再说一遍,祸乱天下的是谁?!”

刘备这次没再给卢植面子:“或者说,你也和谋刺幼帝之人合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