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5章 剑已腐朽，盾亦沉寂
腐叶层的碎响在静谧中被踩碎，赫普的运动鞋陷入湿润的泥土，小优的薰衣草裙摆扫过沾满露珠的羊齿蕨。
千面避役的水系能量在鳞片下不安地躁动——自从踏入这片森林，所有精灵都变得异常温顺，就连好斗的蛇纹熊也只是远远伏地，鼻尖贴着苔藓发出低鸣。
“赫普你看！那些树叶...在给我们指路！”
少年栗色发梢沾满荧光孢子，顺着少女指尖望去，所有榕树气根正无风自动，翡翠色叶片如指北针般齐刷刷指向森林深处。
当他们踏入发光苔藓圈时，空气突然泛起涟漪，某种超越等级压制的生命威压让腰间精灵球集体发出嗡鸣。
“小心！”
赫普刚拽住小优手腕，整片腐殖层突然活了过来，菌丝编织成发光地毯将两人送往密林深处。
当菌毯停驻在千年古榕前，暮色从树冠缝隙漏下，在两人眼前织出一道翡翠帘幕——那道半透明的碧色身影正盘绕在横倒的千年桤木上睁开鎏金竖瞳，尾尖藤蔓垂落的露珠里倒映着整个伽勒尔的星空，躯体上的荧光脉络与树皮上的年轮完美重合。
“是、是精灵？”
小优的指尖攥紧赫普的衣袖，眼前的藤藤蛇周身流转着浓郁的碧色光华，鳞片下隐现叶脉状的荧光纹路，最惊人的是那双鎏金竖瞳——当它们转向两人时，仿佛有整个森林的呼吸声在耳畔响起。
【人类，为何踏入生命的襁褓？】
清泠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两人脑海中炸开，赫普一个趔趄撞在树干上，千面避役立刻摆出狙击的架势随时准备出击。
赫普露出错愕的表情，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喂喂，小优你听见了吗，那精灵好像在和我们说话？”
赫普的声音卡在喉咙里，他看见对方鳞片流转着四季更迭的光晕，仿佛整座森林的呼吸都随着它的尾尖起伏。
小优的瞳孔骤然收缩，似乎想起了什么连忙回复道。
“是意识传音！就像……就像索妮娅博士的书籍里说的那样，我曾经阅读到过这些内容，有些天赋异禀超凡脱俗的精灵，拥有不下于人类的智慧，可以用心灵感应和人交流，这些精灵就被人们称为传说中的精灵，也就是神兽！它恐怕和传说中的狼神是类似的存在！”
赫普的心中猛然跃动，心潮澎湃起来，他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在森林里见到了这等传说中的存在，既然真的有这种神灵般的精灵，那么剑盾英雄的传说……
藤藤蛇滑落在地游下枝头时，林间所有含羞苞同时绽放，被夏之焰光点亮的叶片在它身后铺成阶梯，尾尖轻点处，被踩扁的铃兰瞬间挺起茎秆，蓝白色花瓣上的露珠折射出七彩光晕，它仰头望向两人，竖瞳中倒映着两张震惊的面孔。
【我在寻觅一个戴红帽子的人，你们可曾见过？】
“红帽子？”
完全不用任何思考，赫普咽了口唾沫，几乎是下意识的想起火红那顶标志性的红帽。
火红那头狂乱的赤发下，永远扣着的那顶边缘焦黑的红帽——在水舟镇初见时，那顶红帽曾让露璃娜发疯般怒吼。
他与小优对视一眼，后者眼中正闪烁着回忆的光芒，在他耳畔悄然道。
“难道它要找的人就是火红前辈？她总是戴着一顶红帽子，虽然破破烂烂的，但她却从来不把它摘下来……”
【火红？】
藤藤蛇的鳞片突然泛起春之雷纹，尾尖藤蔓剧烈震颤，四季光晕突然在藤藤蛇周身凝滞，千年古榕的根系发出雷鸣般的共鸣。
当它顺着赫普记忆碎片捕捉到那抹熟悉的灵魂波长时，尾尖藤蔓突然迸发春雷，将五十米外的朽木劈成焦炭。
【这气息……与记忆里相似，却又混杂着烬火的味道】
藤藤蛇的声音第一次泛起涟漪，仿佛有破碎的画面在意识中闪过。
赫普下意识地比划着，试图安抚对方的情绪。
“她叫火红，头发是燃烧的赤色，眼睛像熔化的黄金，身边跟着一只总骂骂咧咧的堵拦熊……”
藤藤蛇的尾尖突然剧烈震颤，鳞片下的荧光脉络如电流般炸开，它猛的游近，鎏金竖瞳几乎贴上赫普的鼻尖。
【她现在何处】
小优抓住机会，将火红在水舟镇击败暴噬龟、与丹帝对峙的经过快速转述。
当听到火红被丹帝称为芳缘灾厄余孽时，藤藤蛇周身的四季微光突然融合成轮回之环，树干上的年轮竟同步转动起来。
【终于等到了……】
藤藤蛇的声音里带着难以言喻的欣喜。
【我感知到了命运的丝线！带我去见她，越快越好，若她真是吾寻觅之人，或许能解开我的疑惑，对了，汝等为何来此】
小优突然抓住赫普的手，薰衣草色眼眸映着藤藤蛇琉璃般的躯体，赫普深吸一口气，将亚洛提到的三千年前剑与盾传说、极巨化封印松动的危机娓娓道来。
当“狼神”“剑与盾”的词汇响起时，藤藤蛇的竖瞳突然倒映出森林深处的方向，尾尖藤蔓如指针般直指北方。
“传说中守护伽勒尔的剑与盾，就沉睡在微寐森林的最深处……”
藤藤蛇的竖瞳骤然缩成细缝，周身四季微光突然转为肃穆的幽蓝。
它转身游向森林最深处，藤蔓扫过之处，腐叶自动向两侧分开，露出一条被荧光苔藓覆盖的小径。
【随我来】
腐叶在靴底碎裂的声响惊起一串荧光蝶，它们翅脉间流淌的银蓝光芒，赫普与小优跟随藤藤蛇蜿蜒的轨迹前行，每一步都踏在苔藓自动收拢的荧光路径上。
那些匍匐在地的羊齿蕨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挺直茎秆，在两人脚边筑起半人高的翡翠拱廊。
“听……”
小优突然攥紧赫普的手腕，森林深处传来类似竖琴的震颤，不是风声，亦非虫鸣，而是千年古树用年轮摩擦出的共鸣。
当藤藤蛇游过第三棵巨榕时，树皮上的荧光脉络骤然亮起，竟勾勒出与赫普极巨护腕相同的许愿星纹路。
只是这里的每一道刻痕都填满了凝固的树胶，在暮色中泛着琥珀色的光，像封存了三千年的血泪。
藤藤蛇的尾尖突然垂直竖起，叶片状的末端在空气中划出复杂轨迹，刹那间，两侧的巨树同时发出木质呻吟，树冠向中央倾斜，形成由枝叶编织的穹顶。
“这些树……在鞠躬？”
赫普的声音被层层叠叠的荧光吸收，显得格外空灵。
他注意到地面的苔藓正浮现出古老的伽勒尔符文，每走一步，符文便如活物般游向脚底，在靴底烙下转瞬即逝的剑盾印记。
藤藤蛇的鳞片此时流转着冬之冰晶，将周围的雾气凝结成悬浮的棱镜，每片冰晶都倒映着剑与盾传说的片段：衔着不朽剑的苍响挥剑劈开极巨化红云，扎着牧草辫的藏玛然特举盾护住啼哭的幼鹿。
当他们踏入第七个由年轮组成的同心圆时，藤藤蛇突然停住，森林的核心是一片环形空地，十二棵巨榕围绕着中央形成一座露天的祭坛。
赫普突然感到胸口发紧——他腰间的精灵球正在共振，千面避役、毛辫羊的气息顺着手臂涌入祭坛方向。
当他抬起头时，发现藤藤蛇的尾尖正指向祭坛中央，祭坛上俯卧着两具狼形骸骨，银色的鬃毛早已化作尘埃，唯有额间镶嵌的菱形宝石仍在发光，像两颗永不熄灭的星辰。
左边狼首的獠牙间卡着半截锈蚀的长剑，剑刃上刻满风化的极巨化粒子纹路；右边狼首的前爪下压着一面裂成三瓣的盾牌，盾心残留的纹路是溯传镇道馆徽章的原型，如今裂痕深处还卡着半片焦黑的羽毛，或许是三千年前钢铠鸦的遗羽。
“这就是……剑与盾的英雄？”
小优的声音哽咽，指尖抚过盾牌上的裂痕，热泪盈眶。
“传说中它们只是在森林中微寐，可现在……”
赫普跪在狼神骸骨前，剑鞘上的伽勒尔龙纹早已模糊，盾牌边缘的牧草图腾也残破不堪，唯有祭坛中央静静躺着两枚碎裂的许愿星——暗红的矿石表面，凝固着早已干涸的金色血渍。
传说在月光下露出残酷真相，原来剑与盾的英雄早已在此沉睡三千年，一去不复返，赫普喉结重重滚动着咽下酸涩。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已经不会再有剑与盾的英雄出现，阻止伽勒尔的闇夜降临了……”
赫普的指甲深深掐进剑柄锈斑，栗色发梢垂落遮住发红的眼眶。
他曾听大哥丹帝说过，伽勒尔的信仰不过是联盟编织的童话，但当传说具象成眼前腐败的剑盾时，那种信仰崩塌的剧痛远比想象中更锥心刺骨。
藤藤蛇盘绕在祭坛边缘，尾尖轻点狼神额间的宝石，四季微光如流水般注入骸骨。
【不必悲伤，腐朽的是骸骨，不朽的是勇气，生命的轮回从未停息，剑会腐朽，盾会碎裂，但传承的星火永不熄灭，它们的灵魂早已融入森林的根系，守护了这片土地千年久远，看——】
随着它的话音，狼神骸骨的肋骨间突然抽出嫩芽，枯黄的草叶在骸骨关节处萌发，甚至有一朵铃兰从盾牌的裂痕中探出头来，当藤藤蛇游过祭坛的刹那，祭坛上的狼神骸骨突然发出金石之音。
左边狼首的牙齿轻颤，锈蚀的长剑竟发出嗡鸣，剑穗上的枯叶瞬间焕发生机，抽出几缕与藤藤蛇相同的翡翠色藤丝；右边狼首的前爪抬起半寸，盾牌上的裂痕中渗出露珠，每一滴都倒映着伽勒尔地图，那些被极巨化染红的区域，正在露珠里逐渐褪色。
【雷霆会唤醒沉睡的种子，火焰能让腐朽重生，英雄的意志从不在于躯壳是否完整，而在于是否有人愿意接过他们的剑与盾】
赫普猛然抬头，发现狼神骸骨的瞳孔处不知何时亮起两点荧光，像在呼应他内心翻涌的火焰。
他想起在机擎市竞技场，变涩蜥进化成千面避役时的决绝；想起小优在废墟中抱住他时，薰衣草香混着硝烟的味道。
他伸手握住锈剑，剑柄处的凹痕恰好吻合掌心的纹路，仿佛三千年的等待就是为了这一刻。
小优则将破碎的盾牌抱在怀中，薰衣草色的裙摆无风自动，在盾牌表面投下牧草重生的投影，盾心残留的翡翠光芒映亮她湿润的眼角。
“可是……它们已经碎了，怎么战斗？我们……我们真的能做到吗？”
藤藤蛇游到两人中间，轮回奥义在躯体表面凝成透明的茧。
【真正的盾牌不是用来抵御伤害，而是守护希望；真正的剑不是用来斩杀敌人，而是劈开迷雾，伽勒尔的太阳不会因乌云熄灭，就像生命不会因寒冬绝种。当年的英雄也只是凡人，如今轮到你们接过这份责任】
“我懂了，剑和盾从来不是武器，是信念。”
赫普望着狼神空洞的眼窝，却在其中看到自己坚定的倒影。
他握着锈剑的手渗出鲜血，却笑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原来真正的奇迹，从来不是神明留下的遗物，而是凡人接过遗物时，眼中燃烧的光。
藤藤蛇的竖瞳弯成月牙，尾尖卷起两缕荧光，分别融入剑与盾的残片，月色中，狼神骸骨突然发出低沉的嗡鸣，树冠上的露珠同时坠落，在赫普和小优脚下汇成光的河流。
锈剑与残盾的碎片悬浮而起，围绕着他们缓缓旋转，随风而逝，仿佛在举行一场跨越三千年的授勋仪式。
暮色渐浓时，赫普和小优站在祭坛前，手中的剑与盾仍在滴落荧光，藤藤蛇鎏金竖瞳映着即将升起的月亮。
【路漫漫兮，道阻且长，该启程了】
赫普和小优对视一眼，转身踏上归途，微寐森林的雾气悄然散去，月光为三人的背影镀上金边。
身后狼神骸骨在荧光中渐渐模糊，唯有剑与盾的轮廓，在他们肩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如同三千年前那对背影的转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