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万物生
人不是猫，在面对着这种不确定自己是否可以顺畅通过的狭窄之处时，心里总会有点犯嘀咕。
尤其是一开始进去的时候，廖星火感觉自己往里面走的每一步都非常勉强，凹凸不平的石壁刮得人浑身有点疼。
他拽紧了衣服，手动把自己给绷紧了一些，效果聊胜于无。
说来也是奇怪，廖星火最卡的地方居然是胸膛……
偏瘦，但是薄肌的苦恼之处就在于此了，因为腰腹很薄，反而显得有骨骼支撑，肌肉覆盖的胸膛更加明显了一些。
他稍微含了一下胸，这才感觉好一些。
与他相比，无论是齐雨还是缩骨后的解雨辰都比较轻松。
而小满哥则是匍匐了一些，最下面的空间比上面都要大一点，对于实心小狗来说非常友好。
前面时不时传来些许利器凿击声，是解雨辰将一些格外尖锐的凸起用匕首铲平了，碎石块掉落下来，居然还有点清脆。
裂缝很长，三人一狗走了快十分钟才走出去，主要是廖星火这里有点艰难，其他人和狗都可以称得上是畅通无阻。
裂缝里很昏暗，越往里面走越是看不清，但是走到尽头的时候，一束被两侧石壁夹成片状的耀眼光束直接照了进来。
齐雨先走入了那边光之中，然后是解雨辰和小满哥，最后才是廖星火。
入目所及是一片苍翠，强烈的光线变化令廖星火不受控制地眯了眯眼睛。
但是很快他的瞳孔就适应了这种变化，睁开眼睛之后模糊的苍翠化为了一片参天大树下遮蔽的绿色穹顶。
这些参天大树不是廖星火见过的任何一种树木，它们树干修长，树枝集中在上半部分，这就使得出口外树林茂密，几人眼前却没有什么遮挡视线的树枝，前方甚至还有一条自然形成的林间小道通往幽深之处。
这里有一种非常纯粹的、原始的，没有被污染过的感觉。
廖星火之前还感慨过农家乐里的空气就是比城市里的空气好，现在就更像是从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一样了，因为这里的空气实在是太好了，吸一口都像是要原地羽化成仙了似的，把外面的空气衬托成了又脏又臭又酸又难闻的坏垃圾。
“……我的鼻子以前跟着我吃了好多苦。”廖星火脑袋转了半圈，将四周景象全部收入眼底，最后忍不住这样感慨了。
感慨完之后，脸上的轻松之色却收敛了一些。
解雨辰没少接触过大自然，但从未有这样一个地方，让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都被净化了，连灵魂上积攒的尘埃都被清扫一空的感觉。
“……有点不太对。”他强迫自己警惕起来。
有时候人到了一些地方，产生了自己心灵的被涤荡净化了的感觉并不是非常罕见的事情，但像现在这样超出正常范畴的升华感明显就不正常。
齐雨却示意他们不用这么紧张。
“你们应该听说过‘一鲸落万物生’，这里其实有类似的事情发生过。从祖上遗传下来的毒素对人类而言是毒，对自然界而言却是一种馈赠，这里埋葬了很多个廖家人，所以这里才会有这种效果。无害的，放心吧。”
齐雨去过乌泽，甚至去过不止一次。
但有时候就是差了一些机缘巧合，他没有发现乌泽真正的秘密，也不知道有关神子的真相，只以为流淌在神子后裔血脉中的“病”是一种无药可救的毒素。
他知道廖星火去过乌泽，在过去消失的十二年里，身体发生了正向的改变，但对于如今的齐雨而言，他不是很在意那些事情了。
“原来是这样。”明白了原由之后，再望向那片苍翠，廖星火心中就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这座隐蔽的峡谷最开始可能并不是如今的模样，但廖家人世代在这里生存，世代埋骨于此。环境保护了他们，他们滋养了环境，最终才能在科技无比发达的现代，仍然保有一座无人发现的“桃花源”。
正有些感触之时，一只狗头从廖星火与解雨辰之间窜了出来。
小满哥嘴里咬着一把草，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薅下来的，其实小狗有时候也会自己主动找草吃，只是很少有小满哥这种啃了一大口的。
心中的那点情绪顿时烟消云散了，廖星火好笑地拍了拍小满哥的脑壳，被大狗用头顶着蹭了蹭，再一抬头，解雨辰又在用那种有点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廖星火侧开脸，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
齐雨：“……我们进去吧。”
他真的觉得廖星火和解家这个小子有点怪怪的，而且越来越怪，他进来探路之前这两人都没这么奇怪……
齐雨收回视线，目光在黑背身上一扫而过，意外地发现这狗脸上居然是一种非常了然的神色。
所以说，狗都懂，就他不懂……
好像被排挤了。齐雨脑袋里蹦出了这个念头。
下一秒，他脑袋晃动幅度很小地摇了一下头，将那些奇怪的念头都甩了出去，迈着细细短短的腿一马当先，走在前面。
走在天然的林荫道里，满是草木清香的微风吹拂在身上，让人心情舒畅。
走了大约两公里，小路陡然宽敞，前方是麦浪般的草地，再往远处看，居然是一片长满了草的梯田，梯田深处，是朦胧的房屋轮廓。
齐雨道：“我们到了。”
廖星火的心缓慢而有力地跳动着。
身旁的解雨辰在这个时候，伸出手，握住了廖星火的手。
齐雨没有把他们带到梯田后面的小村落里，而是带他们走了另外一个方向，这里草木更加茂盛，尽头处，是一座座被草木覆盖的起伏。
起伏之下，全是他们的先辈。
廖星火心中早有预感，但是看到这一幕，还是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闷闷地发疼。
一同被攥住的还有他的手，这一路上，解雨辰都没有松开手，被齐雨看到的时候也没有松开，就好像这是什么和吃饭睡觉一样再天经地义不过的事情一样。
廖星火回握了回去，望着森林深处的无碑茔地，轻轻地叹了口气。
无论是齐雨从头到尾都没有主动提起过廖家人的事情，还是他让他们准备往返的物资，亦或者是数年无人清理过的峡谷入口，都在无声地向廖星火宣告一个事实，几十年前人均寿命已经不足四十的廖家人，到了今年，多半已经没有几个还在世的人了。
只不过现实比廖星火预料中的还要更残酷一些，何止是没有几个人，是根本没有人了。
风在峡谷中飘荡，带来了草木簌簌声、鸟雀脆鸣声与最初的风声，这些声音拂过廖星火的耳畔，如同一只无形又温柔的手。
他微微抬眼去看，那只手已经消失在了山林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