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一章 真心换真心

地牢里的争吵声不小,宋稚绾听着声儿,一脸茫然地走到铁门前,看着里面容貌长得极其相似的二人发愣。

地牢里昏暗阴沉。

铁门外乍然出现一抹天水碧色,争吵声也戛然而止。

乌薄因用力地眨了眨眼睛:“我还没死呢,怎么看见天仙了?”

乌薄迟自然认得门外的是谁,面色有几分难掩的诧异,他那日将雾影雾风留在后院,为的就是让二人盯着萧怀瑾和宋稚绾,若有异变,就将两人杀了。

如今宋稚绾却好端端的站在他眼前。

眼前女子的身后又响起一阵脚步声,不多时,那道战场上与乌薄迟厮杀过的身影也站在了女子身旁。

一扇铁门。

门内外两人视线相对。

一个是被折磨的瘦骨嶙峋,面容憔悴的手下败将,一个是居高临下,悠然自得的胜利者。

乌薄迟自嘲地笑了一声,看着萧琰道:“这么久不见,还以为你二人重伤不治身亡了呢。”

都沦为阶下囚了,还能大着胆子挑衅,乌薄因难得佩服地看了他一眼。

乌薄迟如今活着和死没有区别,他既敢出言挑衅,为的就是求得一死。

但显然门外二人都没有被他激怒。

宋稚绾还歪着头,一脸惑色地打量了他好几眼,转而朝身旁男人问道:“太子哥哥,他怎么瘦成这副模样了?跟个竹节虫似的。”

萧琰微不可察地动了动眉心,心不跳脸不红道:“他野性难服,不肯吃饭饿瘦的。”

乌薄迟面上挑衅的笑凝固在脸上,隐隐还能看出几分不可置信。

不等他有所反应,一旁的乌薄因颇为嫌弃道:“我说你怎么这么瘦了,原来是在牢里绝食,你以为这是乌苏啊?绝食就能放了你?”

“蠢货,闭嘴!”乌薄迟额角青筋暴起,骂完乌薄因转头又看向萧琰,“怎么?你做的事还不敢认了?”

宋稚绾好奇仰头:“什么事?”

萧琰不着痕迹地挡住她的视线:“没事,他饿坏了脑子。”

看着门外平安无恙的二人,乌薄迟只觉得自已精心策划的战局像个笑话,此刻的他只想一死了之。

“姓萧的,杀了我。”

他瘦如枯柴的身子被铁链绑在刑架上,宽大的囚服下是被掩住的斑驳伤痕,垂下的头发一缕一缕,狼狈又无力。

闻言,萧琰像是听到了笑话一般,不禁嗤笑出声:“若杀了你,孤拿什么为质向乌苏交换条件?”

求死,便是求解脱。

害他的今今身受重伤之人,又怎么可能轻易得到解脱呢?

如今乌苏两位最有望成为王储的王子都押在萧国的牢狱之中,使臣也被抓了起来,按时给乌苏回信,只为了暂将此事压下。

一切都待他顺利大婚后再做打算。

地牢里的两兄弟又吵起来了,萧琰不欲宋稚绾在这种地方待太久,拉着正看得兴致勃勃的小姑娘就要走。

临走前。

宋稚绾忽然想起自已还有没说的话。

她又小跑两步回到铁门前,对着乌薄迟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那个雾风很厉害,是你特地留在后院杀我的吧?可惜,他败在了我的手下。”

说完。

宋稚绾也不去看乌薄迟脸上的表情何等精彩。

只是走出远远后,才听见深处的地牢中传出一声嘶哑的怒吼。

“萧怀瑾,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

出了牢狱。

宋稚绾被外头明媚的日光照得有些睁不开眼。

还未等她上马车,王忠立马端来一盆放着各种花花草草的水走到二位主子面前,用一支树叶枝子沾沾水,将水甩到二人身上。

嘴里还念念叨叨的:“这是去晦气的,多撒点、多撒点……”

宋稚绾笑呵呵地从王忠手里夺过树叶枝子,沾着水盆里的水往萧琰身上甩去:“太子哥哥多撒点。”

萧琰站着不动,任由她玩着。

眼见着都快将那盆水尽数撒他身上了,这才开口制止:“今今莫要胡闹了,若弄湿了孤的衣衫,衣衫不整的如何去见爹娘?”

树叶枝子扔回盆中,溅王忠一脸的水。

“谁?”宋稚绾睁大双眼,“谁的爹娘?”

萧琰笑而不语,抱着她上了马车,吩咐车夫:“去宋府。”

马车在长街上不紧不慢地驶着,车厢里的小人望着车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马车在宋府大门停下,宋稚绾才抽回思绪。

宋府一直有东宫的人在打理着,一切都好似没有变化。

只是上回清明来时,院子里那棵银杏树正青绿挺拔,如今渐渐入秋,到了十月,已经变得满树金黄了。

地上还飘落不少银杏叶子。

风一吹,叶子还跟着扬起,吹到精致的绣花鞋面上,像是在迎接着久未归家的主人。

萧琰从侍女手中接过那件薄氅披在宋稚绾肩头:“一夜睡醒天就变凉了,今今再吃一回冰酥酪,孤就得吩咐小厨房撤下去了,以免天凉吃伤了身子。”

宋稚绾点了点头,似乎有些感慨:“我好像还没吃够呢,就入秋了。”

“怎的越长大越馋嘴了?”萧琰忍不住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尖,“天凉了可以吃些热乎的,烤肉、烫炉子……这些也是今今喜欢的。”

宋稚绾想着想着就咽了咽口水。

拉着身旁的人便走进府中,边走边催促:“那我们快些拜完爹娘,然后回宫吃烫炉子。”

“爹娘知晓今今这么馋嘴吗?”

“太子哥哥待会莫要在爹爹娘亲面前说我的不是了……”

一路走到祠堂,萧琰都被那只温软的小手牵着,进了祠堂才放开。

香炉旁依旧放着新香纸钱,两人各拿起三根香在手中,又在香炉的红烛上点燃,插在炉灰中,这才拿起一沓纸钱,跪在备好的蒲团上。

蒲团前放着火盆,里面燃着烛火点燃的纸钱。

宋稚绾将手里的纸钱一张张放进火盆中,火光映得小脸通红。

不知想到什么,她突然弯起眉眼,唇角漾开灿烂的笑意,清甜的笑声在空旷的祠堂中回响。

萧琰侧头看她,不知怎的,也跟着一块笑了:“今今在想什么?”

“在想……爹娘果然十分疼爱我。”

她这话是实话,可此时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倒显得有几分无厘头。

萧琰顺着问下去:“今今此话怎讲?”

宋稚绾也不瞒着,只是说起来时微微红了脸:“清明和太子哥哥来祭拜爹娘时,我便同爹娘说想当太子哥哥的太子妃,希望爹娘允准,若在天有灵便帮一帮我。没成想如今竟实现了。”

手里捏着的纸钱掉入火盆中,火苗“蹭”地一下升高,燎了一下萧琰微怔的指尖。

宋稚绾“呀”了一声,连忙将那只手从火盆上移开:“太子哥哥,烫着手啦!”

微微泛红的手指被宋稚绾攥在手中吹着,萧琰像是不觉得痛似的,只觉心尖一阵发烫。

今今在求与他长相厮守,那时他在求什么呢?

求他的今今平安喜乐,希望她好好用膳、多多饮水……好似没求什么,又好似什么都求了。

自始至终,他的心愿已经将相守一生刻在血肉里了。

他要看着她平安喜乐。

要每日三餐盯着她用膳;要像从前一样晨起便替她更衣束发;她犯懒不肯习字时便把人揣怀里念折子;偶尔太过纵容胡闹,便端起长辈的架子训一训,训哭了还得把人抱怀里哄上一番……

看似很平常的日子,可喜怒哀乐都是彼此。

相守一生难吗?

难,也不难,像他和今今就不难,这本就是真心换真心的事。

或许早在这几年间,不知是哪一次宋今今淌的泪珠子里,还是宋今今在他怀中唤“太子哥哥”时,他的真心便已全盘托付出去了。

才会在如今守得云开见月明。

终得倾心之人相守一生。

……

“太子哥哥,手疼吗?”

“疼得厉害,今今多给孤吹吹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