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狡兔三纵
荒无人烟的哨所,冷风肆无忌惮地在枯朽的木制梁柱间奔跑。大片高草丛像身处摇摆舞会一样,左右倾泻震荡不息。
这里是辛石城执法局第九分局的十三号哨戒基地,位于城市的边境区域。
哨戒队是第九分局的特殊执法官队伍,拥有两个百人编制名额,负责辛石城边境的哨卫工作。根据城市警戒级别的不同,哨戒队会进行不同程度的布防。
此处荒芜一片,哨戒执法官只能与稀疏的树林和干燥的灌木丛为伴。
哨所外的草地上,一条草杆被压倒的痕迹,正在慢吞吞地向大门口延伸。
那是一个身披毛皮大衣的男人,面色枯黄,身形瘦削,背着长杆栓动步枪,风干皲裂的手掌中攥着一个干瘪的麻袋。
来到门口,站岗的哨戒执法官为他打开了厚重的钢铁大门。
“捕到什么东西了么?”
哨戒队没什么油水,补给也仅仅能维持生活,是份苦差事。因此执法官们常常会外出,进入城外的荒野,狩猎些野味来打牙祭。
大衣男把麻袋往地上一撇,疲惫地摸出一支卷烟点上。
“天越来越冷,野物不好打了。”
他叼着烟踢了一脚麻袋,随后弯下腰开始清点猎物。
“两只鸽子,一只麻雀,一只地鼠,还有一只兔子。”
“这么少。”岗卫皱了皱眉。
哨所里有十个人,这一点根本不够分。
大衣男在麻袋里一阵摸索,将一只死兔子拎着耳朵提了出来。
“这些鬼东西越来越警惕,一窝能打好几个洞,根本抓不到。”
“这只兔子我给队长送去,你挑一只鸽子拿去炖汤给老于补补,剩下的……一起烤了,就着馒头和干菜凑合一顿吧。”
老于也是哨所的执法官,前不久外出打猎时被野猪伤了腿。
见大衣男有些没精打采的,岗卫安慰道。
“再熬两天吧,下个月的补给应该快来了。”
“要是能送个女人来就好了。”
大衣男蔑笑着摇了摇头,捏着兔子那毛茸茸的耳朵走进哨所。
这是他的工作,没什么好抱怨的。
岗卫关了大门,提起袋子跟在大衣男身后。
荧蓝色的夜光洒下,将他们的影子映得长长的,静静的,却又十分的笔直。
倏尔,一道尖锐刺耳的警铃声,划破了静如止水的夜幕。
哨所高塔内的巨型探照灯,也突然射出一根光柱。
两人相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惊愕。
哨所平时基本上不会遇到突发状况,可一旦真的遇到了,那情况便十分严重。
岗卫丢下麻袋,撒腿就往高塔跑。
大衣男迟疑地看了一眼手中的兔子,也撇下后跟了上前。
队长的办公室,九名哨戒执法官齐聚,微胖的队长则紧张地握着专线电话。
电话那头,是一个严肃的男人声音,还伴随着呼啸的风声。
“我是总局刑侦队执法官长陈风,编号0701,我现在正率队执行围捕任务,敌人已逃向十三号哨所,请配合我们进行拦截!”
队长的手哆嗦了一下,险些没拿住话筒。
能让总局出动追捕的敌人,怎么可能是他们区区十人能拦得住的?
“快!去启动哨戒炮!!!”
他大声命令道,一名哨戒执法官赶忙跑了出去。
队长拿起话筒还想再问些什么,可陈风那边却匆忙挂了电话。
“都去围墙警戒!”
队长抓起厚厚的毛皮外套披在身上,赶着众人踏上了哨所的围墙。
围墙长约一公里,主体由坚硬的钢筋混凝土构成,接缝处使用金属板加固。上布铁丝刺网,每二百米设一哨塔。
就在队长率人踏上围墙之时,五座哨塔一齐轰隆作响,主体从中间裂开,庞大的炮台从中升起,在一阵阵金属碰撞声中组装出五台哨戒炮。
炮台底部为金属支架,可全方位无死角转动。炮身有两根主炮管,其内由八根大口径机枪管组成,外面包覆带孔散热筒。
这种哨戒炮拥有恐怖的火力,可以造成大范围的有效杀伤,甚至还能打碎装甲车辆。
这是辛石城最后的防线,也是队长的倚仗。
此刻,五台哨戒炮对着辛石城的方向,杀气腾腾严阵以待。
十名哨戒执法官死死盯着前方,大气都不敢喘。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隐约有轰鸣声传来,一开始微不可察,渐渐开始逼近,伴随着可怕的震动。
尘埃滚滚,数十辆黑色载具仿佛暴怒的犀牛群,向着围墙发起了冲锋!
“开炮!快开炮!!!”
队长被这场面骇得失了神,抓着身边人的衣服用力甩着。
炮台扭转,炮管瞄准了车队,开始倾泻弹药。
火舌喷吐,高速射击的声音连成了一段清脆的音乐,倒有些像锁链摩擦玻璃瓶的声音。
弹雨打在地上,扬起了大片尘土。黑色车队一个急刹停在原地,不敢继续前进。
见敌人被哨戒炮威慑而止步,队长不禁松了一口气。
然而下一秒,他就知
道自己高兴得太早了。
只见一辆墨绿色的卡车开出车队,其后面的方形集装箱前端上扬,一块金属盖子自动掀开。
远远地,队长凭借自己那远超常人的视力,看见了一箱十二联装的火箭。
“不!!!”
在队长惊恐万分的目光中,十二枚火箭弹依次发射,拖着炽热的尾焰冲向围墙。
剧烈的爆炸让大地都震颤起来,围墙的中段直接被炸开一个缺口,附近的那台哨戒炮也被炸成了碎片。
见哨戒火力有了缺口,黑色车队再次启动,直直地奔向这里。
“他们要冲过来了!”
队长已经被吓得六神无主,颤抖着就想往后退,却被大衣男推了一把。
“队长!现在不是当怂货的时候!”
“我们还有拦截带,还有哨戒炮和枪!”
大衣男的话给了队长些勇气,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指了指两边的围墙残骸。
“对!把拦截带打开,他们的车过不去的!”
“再让两边的哨戒炮集火围墙中间,肯定能剿灭他们!”
随即队长取出一个控制器,按下几个按钮。
城外方向那一面的围墙下,无数金属尖刺从地下冒出。
然而,黑色车队看到这些尖刺后,派出了两辆履带装甲车,从拦截带上狠狠碾过,将尖刺悉数压平。
哨戒炮的子弹打过来,却只能将装甲车的外壳打得微微凹陷变形。
眼见车队即将顺利通过围墙,队长绝望地瘫坐在地上。
他已是真正的黔驴技穷,没有任何办法能截下这些装备精良的敌人。
队长失去了斗志,执法官们的抵抗念头也淡到了极致。
一个月四千多块的工资,常年不能回家。城市中的灯红酒绿与自己毫无关系,只能在这清冷荒芜之地过着艰苦的生活。
只是为了一句正义,就要把命搭上么?
“童易!!!”
正在其他人还在心中为自己的畏惧找借口时,白天出去狩猎的大衣男,已经一个翻身跳下了围墙。
方才值班的岗卫,惊呼出声,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却已经晚了一步。
砰!砰!砰!
大衣男童易平举步枪,右肩膀抵住枪托,准星对准为首的装甲车,一边开枪一边向前踏步。
一步一枪,枪栓快速拉动,退出的弹壳落在他的身后,地面上多了一条凌乱的线。
步枪是两年前的款式,性能算不上最佳,但枪声气势十足。
然而,子弹的力道还是没能击穿敌人的护甲,只是在装甲车的外壳上擦出一点火花。
尽管童易的攻击不痛不痒,但为了保护重要人物的安全,黑色车队还是放慢了些速度,将两辆装甲车调至前排。
枪声还未止息,12枚子弹打空,童易又取出一个备用弹夹换上,继续开枪。
他的眼神充满决然与坚定,仿佛前方不是厚重的装甲车,而是游戏里已经亮出血条的怪兽。
备用弹夹也被清空,装甲车与童易之间的距离急速拉近。
童易一把丢掉步枪,原地停步身体半蹲。左手横在身前,护臂亮起蓝色光纹,一面刚气盾拔地而起。
带着恐怖动能的装甲车,也在此时撞了上来。
就连一瞬都没能阻挡,装甲车的前沿狠狠撞在童易身上,将后者撞飞了数十米远。
车子速度不减,庞大的车轮咆哮着,即将碾过他的身体!
就在这时,黑色车队的侧后方,突然传来一声音爆。
一个小小的黑点,从远方开始骤然放大。
那同样是一辆装甲车,车身有蓝黑色涂装,车顶还亮着红蓝两色的警示灯,一看就属于执法局。
与黑色装甲车不同的是,这辆执法装甲车速度极快,甚至已经超出了车辆本身的性能限制。
因为它是飞在半空中的。
被当做投掷物丢过来的装甲车,正砸在即将碾压童易的那辆车上,后者顿时被砸得侧翻出去,连着翻滚了数十圈,车内的人也全部被震死。
突如其来的离谱攻击,让黑色车队愣了一下。
但几秒后,他们看到了一张赛过橡皮的国字方脸。
是的,武决最终选择加入刑侦队,现在已经正式成为陈风手下的一名执法官。
比起特种作战队的简单粗暴,刑侦队的执法过程多了一道审判裁决的程序。如果目标没有触犯法律,刑侦队理论上来说是不允许使用暴力的。
武决加入刑侦队,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
经过因果律的强化,武决已经获得了堪称恐怖的力量。刚刚那辆装甲车,就是他为了救童易而投掷过来的。
他冲刺到童易身旁,一把抓起另一辆黑色装甲车,竟将十几吨重的车子硬生生举了起来。
紧接着,武决对着车队方向一甩手臂,装甲车便像一枚炮弹似的冲了出去,一下就将车队砸了个七零八落。
武决的出现彻底截停了车队的行进,一个个身穿暗金色作战服的士兵快步下车,端起枪向武决包围了过来。
士兵约莫有300人,怎么看都不是武决一人能挡住的。
然而武决
没有露出丝毫害怕的样子,只是侧目赞许地看了一眼已经昏迷的童易,便挺身冲了上去。
双方还未交接,黑色车队的后方,突然冒出了一支更为庞大的车队。
这是执法局的车队,红蓝两色的灯光之海,看上去那么的令人心安。
执法官占据人数优势,更是有武决这样的因果律能力者存在,战斗几乎是一边倒的屠杀,很快黑色车队这边的士兵便被清剿殆尽。
一位成熟貌美的贵妇人,被武决从车队中央揪了出来,粗鲁地押送到陈风面前。
陈风扯开美妇的衣领,纤细雪白的玉颈露出,但他却没有心思欣赏,而是用执法官之眼扫描着美妇的身份码。
身份码是来自研究院的科技,只有政府能够通过特殊手段来掩藏。
“这不是青舆。”陈风摇了摇头。
武决闻言,将美妇丢给一旁的执法官带走。
“有伤亡么?”他对陈风问道。
“只有几个轻伤,这次咱们可是有备而来。”
武决咧开嘴笑着,扒掉了手臂上满是孔洞的护臂。
只见上面有几块圆形的淤青。
“我也是轻伤,记得给我报销药费。”
“我刚批给你一辆新的装甲车,你这就给我祸祸了,还想要医药费?”
打趣了一句后,武决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拍了一下脑门。
“第九分局哨戒队这边,有一个重伤!快去看看!”
数百名执法官进入哨戒基地休整,陈风则带着几个人来到了医务室。
床上躺着童易,一动不动,已经断了气。
连同队长在内的八名执法官,情绪低落地看着自己的脚尖。
而那名岗卫趴在童易身边,一只手抓着后者的手腕,一只手死死攥着染血的床单。
见陈风到来,队长定了定神,上前敬礼。
“抱歉,我们没能及时赶到。”
陈风脱下帽子,歉意地说道。
“我听手下人说了,他死得很英勇。你们会因此得到奖赏的。”
一位来自总局的执法官长如此承诺,剩下的九人基本上可以确定要升调了。
回到繁华的城市里,过上他们梦寐以求的生活。
可是,没有一个人表现出高兴的样子,就连平日里自私刻薄的队长也不例外。
“您能不能和我们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队长颤抖着,第一次对他从前只能恭维的长官,使出了质问的语气。
陈风心中有愧,也没有计较这些。
“时海局长和程雨官长发布紧急调令,全城总计3000名战斗执法官联合行动,准备彻底消灭金融中心安保公司,肃清金融中心的非法势力。”
“另外,董事长青舆已被列为首要抓捕对象,在全城范围进行搜捕。不过青舆目前还潜藏在城内,派出900名私军分为3队,保护三名可疑人员向城外逃窜。”
“我们刚刚消灭的,就是其中一队。”
3000人啊……
队长没有再说什么,退回了哨戒队的队伍中。
而这时,痛苦地趴在童易身旁的那名岗卫,慢慢抬起了还挂着泪痕的脸。
“您刚才说,我们会得到奖赏。”
“那……童易呢?他能得到什么?”
岗卫捏着床单的手渐渐发力,手指关节处甚至传来骨骼错位的脆响。
“刚刚他跳下去迎敌的时候,我们都怂在原地不敢动弹。”
“如果我们这群怂包都能得到奖赏的话,献出了生命的他,又能得到什么呢?”
他看着陈风,两只眼睛通红,眼神中迷茫和憎恨参半。
陈风顿时语噎,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你……你叫什么名字?”
他想不到该说些什么,只能这样问道。
岗卫自嘲一笑,死命抓着床单的手也松开了。
“我?”
“我这样的懦夫,即使说出了名字,不用太久也会被人遗忘的。”
陈风尴尬地看向武决,却发现武决也在看他。
“嗯……你们会获得奖赏的。”
陈风又打了句官腔,带着人落荒而逃。
……
哨戒基地外,武决与陈风并肩走着。
此次他们带出来的执法官有足足500人,现在大部分正于基地内休息,还有少数留在围墙附近打扫战场。
武决走到一个死去的安保军身边,叹着气蹲下来。
借着哨戒基地的探照灯,陈风看到那人的脸上,有一枚辛石帮的刺青。
“他们已经变成代身人,不再是你曾经的朋友了。”
陈风拍着他的肩安慰道。
“可是,他们毕竟还顶着一张熟悉的脸。”武决的声音有些悲恸。
“如果你感到难过的话,我可以跟程官长申请,让你不用参与这次行动。”
“不必了。”
武决伸出手,拂过死尸的眼睛。
“陈官长,我有个事想不明白。”
“这些为基金会卖命的人,得到了什么?”
“在这次行动中死去的执法官,他们得到了什么?”
“
我们,又得到了什么?”
安保私军能从金融中心那里获取丰厚的报酬,但和青舆本人的财富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执法官拥有政府赋予的权力和更高的社会地位,但他们搏来的功劳,却要被局长和执法官长占据大头。
底层拼命,上层享福。
武决不知道,这究竟是病态的结构,还是历史的必然选择。
“这就是现实。”
陈风只能这样回答。
武决拍了拍裤子,扶着膝盖站了起来。
“你知道么?我小的时候,我娘曾经告诉我。”
“每当人们想让你做他们认为错误的事情时,他们会告诉你,这就是现实。”
陈风沉默了。
他回想起了二十年前,他还是一名愣头青执法官的时候,他的前辈对他说的。
“这就是现实。”
没有人能反抗现实。
人们只能像一只狡猾的兔子,不停地打洞来逃避它。
又能逃得了多久呢?
良久,陈风有些迷茫地问道。
“那么,你为什么选择当执法官呢?”
武决笑了。
他伸出一只拳头,恐怖的力量浓缩在这渺小的肉体之中。
“我相信,程雨有能力改变现实。而我,只需要替他出力就行了。”
他有个屁的能力改变现实,这傻小子简直被程雨忽悠瘸了。
陈风暗自腹诽道,但他不敢说出来。
他怕武决揍他。
……
与此同时,程雨正在执法局内,等待着消息。
根据情报,金融中心的私军共计1400人。现在有900人保护假青舆在城内逃窜,400人驻守青舆在南郊的私宅,100人零散分布在金融中心名下的各大公司。
殷伟推门而入,走到程雨身边。
“三支流窜私军已经全灭,没有发现青舆。”
“另外,我已经吩咐情报侦查队,将极乐花的事和金融中心的一些罪证,发布在政府论坛上。”
“民众的反响很激烈,所以舆论上基金会已经翻不了盘了。”
程雨点点头,说道。
“接下来,该去青舆的宅邸看看了。把那里的安保军清理完,然后毁掉种着极乐花的花园。”
“一定要严格审查现场,这些害人的东西决不能留!”
殷伟领命离开,程雨则双手合握抵在额前,静静地坐着。
没过多久,时海推门走进办公室。先是忌惮地看了眼处于关机状态的姮英,随后敲了敲程雨的桌子。
“我觉得,青舆不太可能在自己的宅邸。”
程雨抬起头,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那时局长有什么高见?”
“我也不知道。”
“那就回你办公室坐着,别来烦老子!”
时海气愤地一甩手,骂骂咧咧的离开了这里。
程雨顾不得管时海,因为现在他正处于极度的焦虑中。
3000名执法官出动,如此大规模的行动,一旦指挥出现一步差错,便有可能导致无数人丧命。
庞大的压力,压得程雨胸口发闷,呼吸困难。
时不时地看一眼姮英,程雨就这样断断续续地喘息着,大脑快速分析着眼下的局势,试图通过占据思维的方式平复情绪。
青舆宅邸布防最多,目前来看是青舆最有可能潜藏的位置。
游骑兵队还未出动,一旦有准确消息,便能第一时间前往现场逮捕青舆。
可是他的心中,总有一种不妙的预感在突突地跳着。
就在程雨思绪紧绷之时,手机铃声突然响起,结结实实地吓了他一跳。
他拍着胸口接通了电话。
十秒后,程雨一脸凝重地放下了电话。
又是十秒,殷伟再次推门进来。
“青舆宅邸的花园被点燃了,产生的毒烟直接毒死了所有安保军,还有200名正在与安保军交火的执法官。”
“没有发现青舆。”
出乎他意料的是,刚才还紧张不已的程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情绪没有任何明显的波动。
“我知道了。”
殷伟心里有些疑惑,但脸上没有表现出什么。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我也想不到青舆会躲在哪里。”
程雨一推桌沿站了起来,从椅背扯起外套披上。
“让边防的兄弟们再坚持一会,还不是松懈的时候。”
“你重点监测一下,金融中心大厦周边的街道以及上空。”
“我现在准备带队前往那里,抓捕青舆!”
殷伟转身正要走,突然生生止住了脚步,扭回头不可思议地看着程雨。
“上空?你是说……”
“没错。青舆正在金融中心大厦的顶部,准备乘坐潜艇,从云上海逃往辛海城。”
潜艇是一种能够潜入海底的海洋载具,辛石城没有海,所以也没有制造潜艇的工艺和工厂。
但是,辛海城金融中心完全可以将潜艇派遣至临近海域的海底,与辛石城金融中心大厦的顶部对接,帮助青舆逃离。
这就是青舆的逃
跑计划。
……
“多美啊!”
空冥清冽的嗓音,融化了一丝慵懒的韵味,听上去令人沉醉,却又畏于那一抹潜藏的威严而不敢亲近。
厚重的钢质墙壁旁,一个女人负手站立在窗边。
她穿着一件纯净的素白色连衣裙,唯有裙摆和袖口处点缀着简洁的金色花纹。
不管是大厅里的暖黄色灯光,还是窗外的蔚蓝色波澜,都无法侵染她的洁白半分。
在女人的侧后方,一身银灰色袍服的金盛,像仆人一样恭敬地低着头。
“宝贝,你说,这海美么?”
青舆的语调婉转如莺啼燕语,牵动着金盛的心神。
“当然,她美极了!”
金盛痴迷地赞叹着,眼中却只有青舆的身影。
青舆欣然一笑,慢慢转过身来。
一张美艳绝伦的脸,在背后粼粼波光的映照下,显露出危险的神秘。
“谢谢你,宝贝。谢谢你愿意在最后的时刻,陪在我的身边。”
“我是您忠诚的小狗!我愿意为您做任何事!”
金盛卑微地跪在地上,眼神中充满狂热的迷恋。
这时,二人脚下的地板,突然剧烈震动起来。
窗外的深海之中,一道无比巨大的阴影,遮蔽了所有蔚蓝色的光亮,让大厅内只剩下了金黄色。
“潜艇到了!您可以离开了!”
金盛欣喜若狂地昂起头,期待地目光在眼底闪烁。
可青舆没有露出喜悦或是释怀的表情,反而失望地叹了口气。
“还是迟了。”
话音刚落,大门处突然传来咣的一声,像是被什么重物猛击了一下。
金盛顿时跳了起来,仿佛一只炸毛的猫。
“我来拖住他们,您先走!”
金属碰撞交错,金盛的右臂瞬间覆盖了一层亮金色甲壳。
“没用的……”
青舆叹了一口气,走到金盛身边,抚平他炸起的头发,又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脸颊。
接着,她将金盛的脑袋,轻轻拥入怀中。
闻着女人身上清淡的芳香,金盛的眼角流下了一滴泪。
“对不起……没能保护好您。”
“嘘……没事的。”
青舆像一位和蔼慈祥的母亲一样,轻拍着金盛的头顶,语气中只有宠溺的爱意。
“我不会责怪你,我的小狗~不管你做什么……”
又是咣的一声,大门被重锤破开,数十名重甲执法官蜂拥而至。
金盛一下从青舆怀中挣脱,右手握拳,掌心亮起金光,向着前方发起了冲锋。
回应他的是三颗青蓝色光球。
完全没有战斗经验的金盛,连一颗都没能躲开,强烈的麻痹性电流将他直接电昏。
“青舆,你被逮捕了!”
程雨出现在门口,与青舆遥相对峙。
“做得好,程官长。你抓到我了。”
青舆没有反抗,任由执法官给她戴上手铐。
“带走!”
程雨没有废话,挥了挥手让人将青舆带走。
等押送青舆的队伍走远后,程雨走近昏迷不醒的金盛身边,轻轻踢了一脚他的屁股。
“为什么要打电话给我?”
金盛一动不动,像个死人一样。
程雨皱起眉,又踢了一脚。
“再装死,我尿你脸上!”
“噗嗤!”
这一回金盛没绷住,撑着地板哈哈大笑起来。
“您真的很特别,程官长。”
“不过,您是如何猜出,我就是那个打电话通风报信的人呢?”
是的,程雨能够识破青舆的逃跑计划,正是因为二十分钟前,他接到了一通神秘的电话。
而通过电话出卖青舆的人,就是她最亲近的金盛。
“我们的情报侦查队,是可以追踪通讯信号源的。”
金盛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站起身来。
“为什么要出卖青舆,你不是她的狗么?”
被人程雨戳破自己肮脏的小秘密,金盛也不恼,仿佛一切就应该这样发生。
“我是一个贪婪的人,程官长。为了利益,我可以做任何事,可以出卖任何东西。”
“成为青舆的狗也好,出卖自己的老板也罢,不过是因为有利可图。”
程雨怪异地看着他,警惕道。
“我可不会支付你报酬,更不会答应你任何条件!”
“不不不,您误会我的意思了。”
金盛连连摆手。
“我所希望的,是让辛石城回归制衡状态。”
“辛石城就像一只母鸡,只要环境安稳平衡,就可以一直产出鸡蛋。青舆想要掠夺辛石城的财富之后逃离,就相当于剥夺了这只母鸡的生育能力。只要她倒台,我便可以借势上位,和你们政府重新达成协议,让金融中心继续维持市场与民生。”
“毕竟青舆在其他城市还有根基,我只能留在这里。杀鸡取卵对我来说,是最不利的选择。只有保持稳定的秩序,我才能源源不断地获取利润。”
“为表诚意,我会解散所有安
保力量,全面接收政府的管控。另外,我会尽力维持辛石城的物价,在一年内不会出现剧烈波动。”
“所以我们,合作愉快?”
金盛向程雨一躬身,伸出了那只没有机械化的左手。
“把出卖主人和压榨平民说得这么好听,虚伪的家伙!”
程雨有些嫌弃地与金盛握了握手。
“虚伪?您可真有意思。”
金盛开朗地微笑着。
“大部分人太过愚蠢,无法分辨本就应该隐藏在暗处的恶意,还自作聪明地称其为虚伪。”
“程官长,您可不是愚蠢的人。至少我不这样觉得。”
程雨撇了撇嘴,不再和他废话。
“想要保住金融中心,明天来执法局谈判。”
……
从大厦下来,程雨回到队伍,却没见到青舆的踪迹。
“嗯?青舆人呢?”
“刚刚,时海局长把人带走了。”
旁边一名执法官,支支吾吾地回答道。
程雨双眼一瞪,气得破口大骂。
“死胖子!”
问了时海的去向后,程雨跨上摩托车,猛踩油门疾驰冲刺。
大老远地,就看到了时海的三台盾卫兵,护卫着一支十余人的押送队伍。
程雨一口气冲到队伍前方,把摩托车一横。
“你要带我的犯人去哪里?!”
见程雨突然冒出来,还一副气得要杀人的样子,时海有些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你别激动,程雨!我带走青舆,是要和基金会谈条件的!”
“谈什么条件?难道要让基金会出钱抹去她的罪名么?”
程雨愤怒地大吼道。
“青舆犯了死罪!她今天必须死!!!”
说着程雨掏出了配枪,与此同时押送青舆的执法官们,也一齐掏出了枪,和程雨一起瞄准了时海。
尽管有盾卫兵保护,时海还是吓得直冒冷汗。
“听我说,程雨!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杀一座城市的金融中心董事长,会引起局势的动荡!我们会被其他城市的金融中心孤立,甚至被经济制裁!”
“我知道,青舆售卖极乐花,还纵容手下肆意杀人,她的罪行天理难容。但是受害者已经死了,与其杀了青舆泄一口恶气,为什么不用她的命,为那些活着的人争取些赔偿呢?”
程雨闻言,低头陷入了沉思。
他必须承认,时海说的有一定道理。
这是一个由利益构成的冷漠世界,一切都能用最基础的逻辑去解释。
可生命在其中,真的激不起一点浪花么?
一条生命在世界上留存下的温度,难道必然会因为死亡而消散么?
既然如此,它们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
……
「嗯?」
“怎么了,一一?”
「我好像,看到了一个人。」
「是那天的执法官大叔,他在敲我们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