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上山

李环一行人日走夜歇，用了三四天时间，终于赶到崇岳山脚下。

与料想中武林人士各展绝学上山不同，眼前山路冷清得有些荒凉，半天看不见一个人。

侯高飞对着地图看了半天，挠头道：

“没错啊，是这里。”

说着，他抬头看了眼崎岖山路，咽了口唾沫。

虽然山路是平整石块砌成，但陡峭程度堪称生平罕见。

别说抬着东西往上走，就是空手爬上去也得累个半死。

几名力工早就习以为常，二话不说抬起两大箱货物拾阶而上。

李环身负武功，又练了小半个月九灵飞步，整个人化作一道残影在陡峭山路上疾驰，片刻功夫已经没了人影。

董七背着药箱，看着李环背影越行越远，赞叹道：

“李兄身手可真了得，侯兄，咱们也上去吧。”

“臭显摆。”

胖子嘀咕一句，抬腿迈上台阶。

李环速度极快，远远拉开众人，一路冲上不知几百台阶后，回首望去，山下已是雾蒙蒙一片。

料想胖子几人等些时间才能上来，他索性坐在一块巨石上打坐调息。

坐了将近一盏茶时间，仍是不见同伴身影，转过头瞥见山侧岩壁上刚好长了一棵柿子树，枝头几枚柿子在冬日阳光中黄得耀眼。

李环略一思索，离开山路朝山侧走去。

来到柿子树生长的岩壁下，李环抬手遮着阳光望去。

经过深秋霜打以及冬日寒风洗礼，枝头柿子已经软烂如一个个小灯笼，隐隐可以透光。

此地人迹罕至，柿子树又生得凶险，就连猿猴也不敢冒然采撷，故而枝头几个柿子被留了下来。

李环提一口气，顺着垂直岩壁攀附而上，很快抵达树干根部。

他双手攀住不算粗壮的树干，腰身稍一用力，十分轻巧翻了上去。

李环双脚踩在倾斜树干上，迅速朝枝头跑去，越是接近顶端，树枝便越细。

一百多斤体重压在上面，就算再轻也难免产生摇曳，结果还没等碰到柿子，好几个就已经被他摇晃下去，掉到地上摔的稀烂。

李环止住脚步，皱眉思索起来，怪不得山中野兽都不来采摘，照这情况，就算猴子来了也很难能吃到。

轻功至高境界乃是踏雪无痕，李环还没有机会结识这样的高手，不过在他认识的人中，倒有一个轻功不错的，那人正是孙文兴。

秀才的刀剑拳脚功夫稀松平常，堪堪达到三品，但躲避本事却是一流，二品高手短时间内也奈何不了他。

想到这，李环开始回忆起对方交战的细节。

渐渐的，一丝明悟在他心中浮现。

年轻人突然提气纵身一跃，脚下树枝不带丁点颤动。

等他双脚重新落下时，枝条仅是微微被下压了一点，而后如同止住的水面，不见丝毫波澜。

李环心中略有所悟，原来轻功亦是有技巧的。

先前他上山，凭着深厚内力和一身牛劲，无需任何花哨技术就可轻松甩开其余人，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轻功造诣有多高。

若是遇到真正的高手，怕是连对方衣襟都摸不到。

在练武方面，李环天分极高，弄懂了轻功的诀窍后，他再次抬腿，不急不缓落下，看起来跟走路没什么区别，却是走在纤细枝条上。

一步、两步、三步……

随着李环靠近枝条末端，他的真气一提再提，外面看起来简单无比的动作，在他自己眼中已是举步维艰。

终于，李环安稳抵达了枝头，长剑轻挥而过，削掉了头顶一根挂满柿子的树枝。

谁知刚一伸手接住断枝，悬在枝头的柿子便噼里啪啦掉了下去，最后只剩下一个。

李环无奈苦笑一下，将唯一的柿子摘下，放到嘴边轻轻一挤。

已经软烂到只剩汁水的柿子被他挤进嘴里，确实香甜至极。

李环将剩下的柿皮丢掉，再次一挥长剑，动作明显比先前小心许多。

在断枝入手时，略施化劲，这回倒是完好无损接住了。

就在这时，下方响起胖子的声音：

“李哥，丢个柿子下来尝尝。”

“你确定？”李环似笑非笑。

“那有啥不确定的？”

吧唧……一个柿子摔在胖子脸上，炸得到处都是。

侯高飞舔了舔嘴唇，别说，还挺甜。

李环此时已经稳稳落在他身旁，递上一个柿子，明知故问道：

“都多大了，怎么吃的满脸都是？”

胖子也不生气，呲牙傻乐一下，接过柿子道：

“李哥，你刚才那是啥功夫啊？一个大活人站在那么细的树枝上，树枝连颤都不带颤一下的。”

李环摇头叹息一声，没有回话。

侯高飞有些摸不着头脑，追问道：

“李哥你该不是怕我偷师故意不说吧？”

李环无奈摇摇头。

这轻功有一部分诀窍来自秀才，秀才的轻功又出自水蛭第一杀手胭脂红。

胖子这厮练功偷奸耍滑也就算了，居然连自己师门的功夫都看不出来。

侯高飞见李环不愿说，也不自讨没趣，接过柿子分发下去。

众人吃完休息一会儿，重新收拾攀登起阶梯。

一行人走走停停，总算在三个时辰后抵达山顶。

崇岳号称中原龙脉所在，站在山顶俯瞰山下，只看到雾气腾腾云层交叠，宛如置身仙境。

山顶气候寒冷，已经先一步降过雪，目之所及白茫茫一片。

别人都在欣赏美景，唯独侯高飞开始盘算起生意，并暗自佩服自己的英明：

照眼下情况，寒服这单生意是稳了。

从这里到大比擂台仍有数里，接下来的路要惊险许多，连阶梯都没有，仅设有一些依险而设的寨桥索道，为的就是考验众武林人士的轻功。

几人一路跋涉，或沿山脊斜向上攀登，或背贴寨道小心通行，最终来到一条索道前。

过了索道，前面不远正是大比现场。

索道共设有三条铁链，横跨数十丈距离，下边两条较粗，上面一条较细。

天气寒冷，铁链又湿滑，稍一失足，等待他们的便是万丈深渊。

几名力夫早有准备，将一个滑轮套在细锁链上，再以粗麻绳拴住货物穿过滑轮，两边各自一人扶着货物，小心翼翼通过索道。

李环刚悟得轻功精髓，细弱枝头尚且如履平地，眼下锁链自不在话下。

他双腿发力跃上细锁链，稳步朝前走着，纵使锁链在几名力夫牵动下时而摇摆，他的身形依旧稳稳立在上头。

不多时，李环与几个力夫已经走到索道尽头。

回首望去，少年董七手握细铁链，脚踩粗铁链走到一半，胖子却站在悬崖边，时而抬脚，想上不敢上，一脸怕死模样。

直至董七也到达对岸，侯高飞仍是没敢踏出那一步，望着脚下万丈深渊，侯胖子只觉得双腿打颤，腿肚子都吓抽筋了。

李环见状叹息一声，吩咐其他人继续前进，自己则再次沿着索道返回，抱起还在发抖的胖子，踩着铁链健步如飞朝对岸奔去。

直至脚踏实地，怀中胖子依旧跟小媳妇一样紧紧搂着他，眼睛都不敢睁。

李环见状脸上露出一抹坏笑，嘴上突然叫了句“不好”，紧接着双手一撒。

胖子突觉身体失重，顿时吓得吱哇乱叫，只是刚叫了两声，屁股便传来实感。

他皮糙肉厚，也不觉疼，奇怪睁开双眼，这才发现自己好端端坐在地上。

侯高飞站起身，看着李环，二人相顾无言。

等他们抵达崇岳最高山巅时，老远便听到叫好声及武器碰撞声。

声音来自一座巨大石制拱门后，李环曾听人讲过，这叫英雄门，能一路克服艰难险阻来此的，都可称作英雄。

穿过拱门，前方豁然开朗，原本直插天际的崇岳之巅被人力开辟出一片巨大广场。

广场地面以石板铺就，其上分布一十八座演武台。

广场后方，一栋栋房屋拔地而起，所用材料并非石制而是木材。

在举头三尺便可触天的地方，要建成这些东西，谈何容易。

房屋往北独留有一座雄奇山峰，确切来说，那里才是整座崇岳最高的地方，历朝历代皇帝都会登赴山顶封禅祭天。

天子乃九州之尊天下之主，武林人自然不能与之相提并论，更不可僭越。

因此那座山峰也就成了皇家专用，众武林人士只能在矮一头的地方举行武林大比。

当李环二人抵达广场时，现场已经挤满了江湖人，瞧装扮，显然来自不同门派。

十八座擂台之上，不时有人上上下下进行切磋，显得极为热闹。

除了江湖人，在场竟还有不少小贩，衣裳、兵器、跌打损伤药……居然还有人卖酒、卖面、卖小玩意，东西齐全如同赶集。

胖子见状心中立刻凉了半截，看来跟他有相同想法人的不止一个，最离谱的是这里除了五大三粗的江湖汉子，居然还能看到穿着花花绿绿的俊俏姑娘。

“李哥，咱们是不是走错地方了？”侯高飞有些难以置信。

“没错吧。”李环也有些不自信。

正说着，两名孩童追逐着朝这边跑来，一不小心，撞在二人身上。

“哎呦，小孩，你能不能看着点？”

胖子本来心情就不好，莫名其妙被撞一下，当即皱起眉。

两个孩子自知撞了人，又见胖子一脸凶相，不免吓得小脸煞白。

不远处一名妇人瞧见孩子惹了祸，赶忙小跑上前，拉着两个孩子赔罪道：

“二位大爷，孩子不懂事，还请莫要怪罪。”

说着，眼光不自觉瞥向李环腰间佩剑，神色似有担忧。

李环当即明白过来，这妇人和孩子怎么看都是普通百姓，自是害怕他们这些手持刀剑的江湖人，于是他笑着开口道：

“不碍事，我们这么大的人，又撞不坏。”

妇人还是有些不放心，略显局促道：

“那边不远就是我们的摊子，二位小兄弟要不嫌弃，不妨过去吃点豆浆油条。”

“这里还有豆浆油条？”侯高飞瞪大了眼睛。

这里可是山顶，那豆浆油条虽不起眼，但拿上来绝非易事，更别提还要炉灶柴火菜籽油等东西。

就算能弄上来，费用也不会低，一根油条还不得卖上一两银子才能回本？

见胖子瞪眼，妇人和两个孩子不禁又有些害怕。

虽然这里严令禁止欺负百姓，但江湖人自在惯了，又有几个肯守规矩？

就在昨天，有两家摊位得罪了那些带刀的大爷，一个被掀了摊子，另一个差点丢了性命。

李环知道面前母子三人的顾虑，暗地里碰了碰胖子，解释道：

“我这位兄弟没见过世面，第一次来参加武林大会，没想到居然还有油条豆浆。”

妇人闻言神色略有缓和道：

“其实我们也是第一次参加，崇岳山山势陡峭，换做以往，别说来做生意了，就是徒步走上来也难。

今年多亏设了缆车，不仅能把人带上来，百八十斤的东西也轻易就吊上来了。”

妇人说着，指了指西边。

只见悬崖边位置，赫然摆放着一排木架。

木架上设有绞盘、滑轮、绳索，旁边站着几名身强力壮的汉子。

他们时不时转动绞盘，随着绳索逐渐收紧，一架架木质平台被拉上来。

平台上设有栏杆挡板，行人往来有序，就连江湖人也不走往常的索道，而是走了这新修的吊车。

“哎我去！”

看到这一幕的侯高飞直想骂娘。

他费劲巴拉冒着生命危险上山，合着原来还有捷径可走，也没人告诉自己呀。

就在他发愣时，不远处响起一个声音：

“好啦好啦，时间到了，明天正式武林大比，无关人等统统下山，不许再做生意了。”

“哎？什么！”

侯高飞回过神来，却见摊贩们已经在夕阳中开始收拾东西。

那名妇人朝二人屈身一礼道：

“我们来此已经三天了，按规定，今天过后就不能在山上做生意了。”

“不是……”

侯高飞徒劳伸了伸手，一脸懵逼。

董七和几名力工这时走了过来，当中一名年长些的赔笑道：

“老板，东西我们已经送到了，这工钱您看方便结一下？”

侯高飞木讷转过头，问道：

“你们知道这里有吊车吗？”

“瞧您这话说的，要是知道我们也不至于费那么大劲搬货啊。”

几名力工也有些不好意思，他们知道胖子这次铁定是赔了，可货物确实是他们冒着生命危险搬上来的。

侯高飞心里老大不愿意，却也只能无奈道：

“多少钱？”

“额……按照约定，一百五十两银子。”

力工语气有些心虚，又补充一句：“要不给您把零头抹了？”

胖子知道他们一路辛苦，摇摇头道：

“算了，该多少就多少吧。”

说着，伸手进怀开始摸索银票。

这时先前清场的那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几位，时间到了，麻烦下山吧。”

侯高飞脸皮一抽，闷声道：

“劳烦你们再把货物搬下去吧，钱一起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