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四面楚歌

“办法倒是个好办法。”

听到侯高飞的计划,南宫姿意怒气消了大半。

就在这时,胖子突然注意到什么,疑惑道:

“李哥,秀才呢,他不是和你们一起去的吗?”

“我们分头行动的,他没回来?”李环反问道。

“该不会也被牟啸给捉了吧?”侯高飞嘀咕一句。

随后,他又将刚才与阿义的谈话简要说了一遍,最后道:

“当务之急是集结城中百姓,让他们同仇敌忾,对牟家施压。

李哥、南宫姐姐,此事还得劳烦你们走一趟。

我去找四弟和庄姑他们,此事人越多越好。”

二人闻言点点头,所有人一同出了房间,分道而行。

与此同时,潜州城内,衙门官差和城内驻兵悉数被派遣出去。

官兵沿街大街小巷挨家挨户查验人口,沿街商铺都被关闭。

百姓们不敢出门,街上唯一能看见的,只有无家可归的乞丐。

“军爷,行行好吧。”

面对来往持械官兵,一个身披麻袋的乞丐似乎并不惧怕,坐在墙角,拿着个破碗,跟往常一样重复着话语。

这种脑子有问题的乞丐并不罕见,大都被家人抛弃,流落街头,一辈子浑浑噩噩。

眼下乞丐举止看似疯癫,但藏在散乱头发下的一双眼睛时不时打量着来往兵丁,神色极为机警。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外出打探消息的秀才。

说来也倒霉,他刚出客栈走了没多远,就碰到一队官兵。

本想走小路绕开,结果发现胡同里也有人把守。

那些巡视官兵里还混进个穿大褂的,竟是牟府管事。

当初因为杨承燕的事,秀才没少与牟府打交道,管事自然认识他。

眼瞅对方就要往这边来,他急中生智,在乞丐窝里捡了个破麻袋披在身上,又从鞋底扣下块泥胡乱抹在脸上,这才侥幸蒙混过去。

望着街道上来往不断的官兵,秀才神色阴晴不定。

当看见一队手持白腊枪的精锐士卒时,他的目光猛地一凛,缓缓起身朝巷子深处走去。

城中西北角,一处烧毁的宅子中,何守义站在院内,抬头望着一株古榕树。

榕树不知活了多少岁月,枝叶如盖,遮天蔽日。

树干上一条条虬筋垂至地面,凭空生出千万条气生根。

树干内部,一个黑黢黢空洞与外面郁郁葱葱形成鲜明对比。

洞口大约可容纳一人,自何守义有记忆起就在那了,据父亲所说,是一次落雷导致的。

父亲还说,世间万物,到了岁数便要承载天劫,挨过了便可增进道行,挨不过便会化作飞灰。

此事真假不好说,但眼下自己确实有一劫需要去承接。

何守义叹了口气,伸手抓住一根虬筋,攀附而上。

动作利落,几下便抵达洞口。

他俯下身,将手伸了进去,片刻后,从里面拽出一个长条布包。

男子坐在树上,将布包横至膝上,缓缓打开,露出一节锃亮枪头。

父母走得匆忙,留下的东西并不多,除了一座宅子跟几分田地,便只剩下这杆钢枪了。

何守义轻抚枪身,愣愣出神。

过了约莫半柱香,他蓦然抬起头,目光坚定从树上一跃而下,将布包捆在身后,大跨步朝外走去。

城中东南角,另一处破落宅子内,一家大小聚集在院子里。

侯高飞已经将他的计划讲了一遍,小乞丐们自小没了爹娘,远比其他同龄人老成懂事,得到授意后,二话不说便出了门。

望着孩子们远去的背影,杨承燕叹息一声,轻声道:

“都是苦命的孩子,跟着我遭了无妄之灾。”

长孙透出言安慰道:

“承燕你别自责,真要说起来也是我害了他们。

倘若此事能顺利度过,我一定带着他们进京,日后悉心照料。”

女子点了点头,面带忧虑。

长孙透一开始确实将这群孩子视作累赘,他没有女子那份慈善心肠。

若非当初答应了小透,兴许连杨承燕和庄姑都不会顾及。

侯高飞来到近前,朝还在思索的年轻人道:

“四弟,你们收拾一下,待会儿若真打起来,你带着弟妹和孩子们从东门冲出去。”

长孙透点点头,面带愧疚道:

“大哥,是我连累了你们。”

“别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都是自家弟兄。”

胖子拍了拍年轻人肩膀,嘴上虽这么说,心中却早就后悔管这闲事了。

不过说到底,还是自己考虑不周,加上一路顺风顺水,有些忘乎所以,这才招致祸事。

吃一堑长一智,当初上官云教会了他不要轻信他人,这次同样得到了教训。

若是能活着走出潜州,以后凡事定要三思而行。

这边在准备,外面官兵已经朝此赶来,由牟啸亲自带队。

忙活了一夜的牟团

练使脸上难掩倦意,灰白相间的胡须上挂着清晨露水。

昨晚因为兄长突然病倒,他忙活了一夜,期间数次将自己的浑厚内力渡到对方体内续命。

奈何老爷子年事已高,加之平时纵欲过度,身子骨经不起折腾,内力若是给得多了,反而会加重病情。

牟啸一夜未眠,直至清晨大哥情况稳定,这才带兵满城捉拿那伙贼人。

一队官兵来到杨承燕栖身之所外,牟啸按刀道:

“管事的,那女人住在这宅子里?”

“回二太爷,就是这儿。”

牟啸望着斑驳大门,这里曾是某个没落大户的宅子。

虽然残破了些,但每月的租金也不是一伙叫花子能负担得起的,想来定是那伙贼人的巢穴。

心中有了计较,牟啸不再犹豫,沉声道:

“来人,把门砸开。”

四五个兵丁手持粗木朝大门撞去,仅一下,厚重木门便被顶开。

牟啸皱眉迈过门口,侧耳听去,里面没有半点声响。

管事见状越俎代庖道:

“赶快搜!”

一群官兵呼啦啦冲进府去,里面登时响起打砸声。

牟啸知道里面的人八成已经跑了,他面色阴沉走出大门,略一思索,带着守候在外的白杆兵朝城门追去。

潜州城北门,守卫最为森严。

这里有牟啸的一百白杆兵坐镇,闲杂人等没有一个敢靠近,可偏偏一男一女不知死活,堂而皇之带着兵器缓步朝大门靠近。

……

“没想到牟啸竟将白杆兵拆开来用,他就不怕适得其反?”李环疑惑道。

南宫姿意将红线绕在指尖,平静道:

“不要轻敌,就算只有一百人,也堪比二品实力。

若里面再藏个二品高手,你我未必是对手。”

“咱们本来也没打算胜过他们,待会儿打起来,还请南宫前辈量力而行,若是撑不下去,可躲在晚辈身后。”

“哼,老娘只是伤了,又不是残了,还用不着你一个三品来保护。”

女子冷声说完,脚下轻点,身形飘忽而上。

犹在半空之时,双手红线已尽数抛出。

李环压低身子,于下方策应,宝剑尚未出鞘便铮鸣不断,显然在积聚剑气。

二人在北边吸引注意,胖子一伙人已经抵达东门。

他们躲在一处矮墙后,探头望向城门方向。

这里的守卫都是当地衙门的官差,平日纪律松散。

此刻被安排做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也是懒得正儿八经去干。

一个个耷拉着脑袋,像没睡醒一样。

这时一伙人打远处走来,个个衣着褴褛蓬头垢面,无疑都是叫花子。

乍看之下,至少一百多人,应该是潜州城所有的存货了。

官差老远瞧见他们,不自觉警惕起来。

一名四十出头的捕快走上前,摆摆手道:

“通通散开,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官爷,行行好吧,都饿了好几天了,给口吃的吧。”

一名小乞丐率先发话,其他人也都跟着哼哼唧唧起来,并朝守卫们靠近。

众官差平日懒散,真遇到事还是会警惕起来。

他们纷纷将手按在佩刀上,厉声喝止:

“快快退下,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最前方的一名老乞丐突然张开双手,飞奔扑向一名官差,口中嚷嚷道:

“快饿死了,官爷赏口吃的吧。”

眼瞅老乞丐越来越近,身上那股酸臭味直冲鼻腔。

官差可不想被对方弄一身脏,但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又不能真拔刀砍了对方,于是直接伸腿踹向老人胸口。

老乞丐也是机警,还没等对方挨到自己,就率先双足发力,向后跳去,途中不忘用手捂住胸口,口中发出“哎呦”一声惨叫。

官差不禁有些莫名其妙,正疑惑时,就见那老花子整个人躺在地上,蹬了几下腿,彻底没了动静。

官差立时慌了,开口道:

“哎我去,我没碰他,你们都看到了。”

几名小乞丐却是不给他辩解的机会,直接扑到倒地的老乞丐身旁,叫嚷道:

“爷爷,爷爷……”

官差下意识后退了几步,面露恐惧。

就算他是自保失手杀了个老乞丐,众目睽睽之下,他也免不了被拿去问罪,刺配充军都算轻的。

几名小叫花喧叫一阵,一个个抬起头,恶狠狠盯着犯下人命的官差,说道:

“你还我们爷爷!”

“不是,我都没碰他。”官差欲哭无泪。

乞丐们却是不管这个,纷纷走上前,伸出手道:

“就算是官差杀了人,也得偿命。”

其余守卫见同僚有难,犹豫一下,终是提刀走上前,开口道:

“都散开,此事衙门会给你们个交代,如果继续聚众闹事,把你们都抓回去。”

“那敢情好,我们正愁没地方过

冬呢。

官爷一定要把我们给抓回去,若是判轻了,我们可不依!”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句,让所有人脸色大变。

乞丐故意犯事到牢里过冬可不是什么新鲜事,就算他们原来不想闹事,现在也非闹不可了。

果然,从那声音传出后,乞丐们一个个恍然大悟,面色不善打量起面前这群官差。

后者虽然身配利器,但此刻却感觉自己像是赤身果体,丝毫没有还手余地。

一大群乞丐乌泱泱涌向官差,他们想抽刀防御,但对方人多势众,万一真见了血,情况势必一发不可收拾。

没有多长时间,他们就被彻底围堵住。

在乞丐们刻意控制下,官差被逼得步步后退,渐渐远离城门。

他们的刀处于半出鞘状态,却迟迟不敢真的撕破脸。

众乞丐也没有伤害他们的意思,仅是围住,伸出一只只脏手讨要银两。

远处胖子瞧见这一幕,不再犹豫,赶忙吩咐道:

“趁现在赶紧出城。”

城门口,几名乞丐已经合力把门闩取下,将厚重城门拉开一道口子。

胖子等人压低身子从人群外走过,官差们被围的水泄不通,丝毫没有察觉。

眼瞅着逃生之路越来越近,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爆喝:

“都站住,你们在干什么?”

胖子猛然回头,只见一披盔戴甲的老者正骑在马上注视着他们,身后还跟着百余持白枪的士卒。

“完蛋。”

侯高飞心中暗道一声不妙,就算他没见过对方,也能猜出马背上的老者正是牟啸。

他顾不得许多,连忙道:

“四弟,赶快带着弟妹和孩子们走,我拦……尽量拖延时间。”

胖子本想说“拦住”,可就算他再怎么拼命,也拦不住二品武夫,更别提对方后方跟着的一百多白杆兵了。

不等长孙透回话,队伍里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后生,你半点武功都没有,拿什么拦,还是我来吧。”

众人闻声惊讶看向对方,竟是从始至终一直跟在队伍里一言不发的庄姑。

老妪没有理会四周惊讶的目光,拄着拐棍缓缓走到阵前,拿仅剩的一只浑浊眼睛打量着远处老人道:

“牟啸,可敢跟老身过过招?”

此言一出,胖子眉毛一挑,暗道:

“还有高手?”

长孙透则疑惑看向杨承燕。

他与二人相识有一段时间了,始终不明白她们的关系。

二人既像母女又像祖孙,但女子向来只管老妪叫“庄姑”,甚至长孙透都不知道“庄姑”是名字还是称呼。

杨承燕心中的震惊并不比年轻人少,自她记事起,便没了娘,是庄姑拉扯自己长大的。

她也曾在私下里唤过对方“娘”,但庄姑当时的反应很奇怪。

当时杨承燕便确认对方不是自己的娘,至于自己娘是谁,庄姑始终不肯说,只说等她长大了便告诉她。

女子正胡思乱想时,庄姑手中拐棍猛地敲击一下地面,而后整个人借力朝马背上的牟啸冲去。

一向腿脚不灵活她,此刻竟让所有人眼前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