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云意
两个高壮的军汉直接架起太医,将人带到了老皇帝面前,太医看着皇帝怀里的汉女,有些嫌弃的皱了皱眉,但因为皇命难为,他还是仔细给宜妃看了伤。
老皇帝声音微微颤抖,问:“宜妃怎么样?”
刚才那老虎是临死一击,力道自然极大,赵芙蕖一个弱女子,肩胛骨几乎都被虎口咬碎了,鲜血将衣裳染红,而赵芙蕖的脸色却苍白如纸。
太医低着头,道:“陛下,微臣也没把握,还是快将宜妃送到营帐中吧。”
老皇帝这才反应过来,蹲下身,一把将赵芙蕖给抱了起来,飞快的往帐篷的方向走去,站在身后的耶律才看着老皇帝的背影,微微眯起眼,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
将人放在床上,老皇帝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他到底年纪不小,体力比不过年轻人,再加上常年服食丹药,现在就是一幅空壳子。能抱着赵芙蕖走上这么一路,已经算不容易了。
太医看着赵芙蕖的伤口,眉头紧皱,一时之间也觉得十分棘手。
老皇帝扫见太医的脸色,心里咯噔一声,总觉得有些不妙。
“太医,要是你治不好宜妃,脑袋也不必要了!”
听到老皇帝的话,太医身子一抖,脸色铁青的跪在地上,仔细处理赵芙蕖的伤口,打开随身的药箱,取来上好的金疮药,敷在伤口上,只不过宜妃大概伤着了动脉,血涌的太厉害了,将药粉都冲刷的一干二净。
老皇帝额角迸起青筋,对眼前这个昏迷不醒的女人多了几分心疼,闭了闭眼,他转身走出帐篷,正好看见了站在外头的耶律才。
“耶律将军,你怎么还在这儿?”
耶律才低着头,神情恭敬,问:
“臣在这守着陛下,以免再出什么乱子。”
见着手下猛将如此忠心,老皇帝欣慰地拍了拍耶律才的肩膀,低叹一声,道:
“宜妃也不知能不能保住性命?”
“娘娘伤的很重?”耶律才皱着眉,一副担心的模样。
老皇帝点头,道:“伤了动脉,失血过多。”
耶律才上过无数次战场,自然清楚伤了动脉的后果,想要救下一个失血过多的人,绝非易事。
想到赵芙蕖那个鄙贱的女人就要死了,耶律才心头发紧,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陛下不要太担心了,娘娘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
老皇帝何尝不知耶律才在安慰他,听着这话,他心里也舒服许多,空气里弥散的血腥味淡了不少。
之前地上满是残肢断臂,此刻被人收拾干净,只是灰褐色的泥土里渗透着血迹,有些发黑,看来得等下过雨后,才能彻底的冲刷干净。
迈开脚步,老皇帝逐渐走远了,耶律才低下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人老之后,这脑袋也不如年轻时候好用了,老皇帝真是瞎了眼,才会认为耶律才是忠臣良将,连此人忠于慕容钦都看不出来。
赵芙蕖到底是个命大的,伤口包扎好后,昏迷了整整三天三夜,这才醒了过来。因为她受伤太重,根本经不起舟车劳顿,所以仍在围场养伤。
原本辽国的贵族都以往这个晋国公主,不过是老皇帝的玩物罢了,却没想到老皇帝对一个玩物十分上心,赵芙蕖在围场养伤,老皇帝就陪在她身边,别的什么事情都不管了。
还是慕容钦见状不好,先回到国都,暂理朝政,这才没有闹出什么大乱子。
就算如此,赵芙蕖的名声也传遍了整片草原,辽国的贵族都认为这个汉女是狐狸精变的,否则怎么会将陛下勾的神魂颠倒?
幽幽睁开眼,赵芙蕖嘤咛一声,肩胛骨处疼的厉害,偏偏她一动都动不了。
听到床上传来的响动,伺候的宫女赶忙跑到赵芙蕖身边,见着她醒了,激动道:
“宜妃娘娘醒了!”
帐篷的帘子被人一把掀了开,大腹便便的老皇帝几步走到床边,他胡子拉碴,眼底下一片青黑,脸上的皱纹更加明显,一看就知道没有好好休息。
强挤出一丝笑意,赵芙蕖想要伸手拉住老皇帝的衣角,但一双手却无力的垂了下去。
见状,老皇帝心疼的握住女人的手,道:
“伤口还疼吗?”
赵芙蕖摇摇头,眼底泛起一片泪光,说:“不疼。”
说不疼自然是假的,不过赵芙蕖心里清楚,她越是故作坚强,老皇帝对她的心疼就会越多,有了皇帝的宠爱,她在辽国能做的事情也就更多了。
“怎么会不疼?你伤的这么重。”
“能保护陛下,臣妾受点小伤又算得了什么呢?您是万金之躯,是辽国百姓的天,万万不能伤到一丝一毫,就算臣妾为您丢了命,也是值得的。”
一边说着,赵芙蕖一边看着老皇帝,眼中带着绵绵的情意,好像不谙世事的豆蔻少女,天真无邪。
手上微微用了些力气,老皇帝颇有几分动容,天家无亲情,他自小就活在阴谋诡计之中,不管是父皇、
母后、抑或是膝下的皇子、公主,一个个都精于算计,没有半点儿真心。
活了五十多年,老皇帝终于遇见一个能为他舍弃性命的女子,怎能不心生触动?
有些疲惫的闭了闭眼,老皇帝知道赵芙蕖需要休息,道:
“先睡吧,朕在这守着你。”
赵芙蕖低垂着眼,乖巧地点了点头,握着男人略有些粗糙的手,闭上眼睛,没多久呼吸就平稳了。
没过多久,就有太监走了进来,跪在地上。不敢直视老皇帝,恭恭敬敬道:
“陛下,王爷说请您起驾回宫。”
老皇帝皱了皱眉,道:“朕知道了,这就回去。”
即使嘴上这么说,老皇帝心里仍升起一丝不满。
因此,老皇帝这一日就离开了围场,等到他走后,耶律才大摇大摆的走进赵芙蕖所住的帐篷中,看着双目紧闭的女人,讥讽道:
“别装了,我知道你醒着。”
赵芙蕖睁开眼,伸手拉住男人的手。即使脸色苍白,语气仍娇媚的很。
“我伤口疼的厉害,你都不心疼。”
“不是有人心疼吗?”
低低叹了一声,赵芙蕖道:
“陛下是心疼我,可又有什么用呢?也不是你。”
带着茧子的手指轻轻划过女人的脸,耶律才粗犷的脸上带着几分异样,说:
“你怎么这么不老实?非要自寻死路。”
“这算是自寻死路?我只是想要活下来罢了。”
一边说着,女人的眼眶红了,眼泪顺着面颊滑落,看着十分可怜。
其实赵芙蕖说的没错,来辽国和亲的公主根本活不过十年,她要是不拼死博上一把,恐怕也会不明不白的死在异国他乡。
她还没有让柔妃那个贱人付出代价。怎么舍得去死?
想到柔妃,赵芙蕖姣好的面容微微扭曲,身体紧绷,微微颤抖着,阴沉沉地,十分渗人。
看到赵芙蕖这幅模样,耶律才皱眉,问:
“你在想什么?”
赵芙蕖幽幽道:“在想一位故人,也不知能不能见到。”
冷哼一声,耶律才道:“难道你还想回晋国?怕是没有机会了。”
“不管能不能回去,我总该和她见上一面,若是有机会能将她带到辽国,就再好不过了。”
自己在辽国受的苦,全都拜柔妃所赐,要是能让她也尝尝沦为军妓的滋味儿,想必定然会很爽快。
“陛下最近的身体如何?”
“还在服食丹药,吃了药后,倒也龙精虎猛。”
说着,赵芙蕖眼底透出一分讽刺,跟在老皇帝面前那副柔弱的模样,没有半点儿相似。
耶律才也知道这女人就是一条狠毒的毒蛇,为了权势,连自己的性命都能豁出去不要,汉人有句话说得好,最毒妇人心,果真不假。
“一日进几次丹药?”
沉吟片刻,赵芙蕖道:“有时三次,有时两次,倒是没有定数。”
见着耶律才打听这种事情,赵芙蕖笑了笑,也没有多问,毕竟知道的越多,死的就越快。
“陛下已经回宫了。”
“他回不回去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会不会留在围场陪我?”
女人媚眼如丝的看着耶律才,男人的喉结上下滑动,犹豫了片刻,才点头。
目的得逞,赵芙蕖笑了笑,即使脸色苍白,依旧是难得的美人,好像娇艳的玫瑰一般,只可惜带着刺,扎手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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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老宅的日子过得十分舒坦,晋文帝派了两个嬷嬷照顾着秦妙的饮食起居,不过这两个嬷嬷知道柔妃失宠,根本不待见她,平时也不会出现在老宅中,半月来看上一次就不错了。
两个奴才如此张狂,虽然让人厌恶,但却方便秦妙行事。
转眼又过了一个月,她身子骨也好的差不多了。气色比往常更好,小脸泛红,元琛看着就恨不得掐上一下。
拍开男人不规矩的手,秦妙瞪了他一眼,只听元琛道:
“此刻晋文帝已经回了皇宫,你也该履行诺言,随我去边城了。”
看着男人认真地神情,秦妙眨了眨眼,问:
“我若说后悔了,你会怎么办?”
元琛咬牙切齿,微微弓起身子,贴着女人的额头,威胁道:
“我就是扛。也要把你扛到边城。”
秦妙扑哧一笑,也没打算再为难元琛,说:“你要是收拾好了,咱们就上路。”
“你说真的?”元琛喜不自胜,向来苍白的脸也因为激动变得涨红,两手死死按住女人瘦弱的肩膀,手上的力道大了些。
肩膀有些疼,但秦妙却没有说话,只是缓缓点了点头。
突然之间,秦妙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原来是元琛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在原地不停地旋转着。
眼前的景物快速移动,秦妙气的直磨牙
,抬手狠狠捶了男
人胸口几下,忍无可忍道:
“快放我下来!”
元琛没理会秦妙,高兴的直接冲出房中,一跃到了房顶上。
夜色深沉,金陵的温度比京城高上许多,现在微风吹拂,倒是将白天的暑气给吹散了。
天上的星星忽明忽暗,洒在夜幕之中,围绕着中间的一轮圆月,交映生辉。
抬手轻轻摸着粗粝的青瓦,秦妙心情舒服不少,说:
“明个儿就走吧。”
元琛长臂一伸,将女人搂在怀里,月光下,他的眼神柔和的好像一汪泉水,就连右脸上蜈蚣似的疤痕,此刻都显得没那么狰狞了。
“我若跟你回去,你身边只许有我一个人,若是纳妾蓄婢的话,那我就回金陵。”
听到这话,元琛的神情一阵紧张,皱眉道:
“好好的胡说什么,你一个女人就搞得我头昏脑涨,要是再来几个,我这条命恐怕就保不住了。”
男人说的好听,秦妙却没那么好糊弄。直勾勾地看着他,问:
“以往你身边应该也有伺候的女人,打算如何处置?”
元琛今年都已经二十六了,比秦妙足足年长八岁,若说身边没个伺候的通房,那真是见了鬼。
一手握拳抵在唇边,元琛轻咳一声,道:
“总共只有两个女人,其中一个还是妓女,根本不用安置,另外一个,你回去给找个好人家,嫁了就行。”
纤细的手指在男人棱角分明的脸上划过。捏着他的耳朵,反手狠狠拧了一圈:
“只有两个?你是嫌少了?”
秦妙手上的力气不小,疼的元琛直皱眉,却又不敢反抗,讨饶道:
“夫人手下留情,为夫知错了!”
“谁是你夫人?”秦妙冷哼一声,松开手,神情透着几分冷淡。
元琛将她抱在怀里,低声哄着:
“不管之前如何,日后只有你一人,我若食言,甘愿受万箭穿心之苦。”
“这可是你说的。”秦妙抿了抿唇,将眼底的泪意给忍了回去。
“等我回去,我就将那个女人嫁出去,到时候你可别舍不得。”
元琛伸手作起誓状,道:
“哪里会舍不得?有你一人就够了。”
秦妙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若细细论起来,她还是晋文帝的妃子,元琛能不计较此点,已经算是十分难得了。
夜里风大,秦妙又是双身子的人,不能受了风寒,元琛顾忌着她的身子,抱着她回了房间。
两人一起睡在床上,元琛伸手按住秦妙的脑袋,按在怀里。
自打怀孕之后。秦妙有些嗜睡,没过多久,就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早,元琛起来之后,就去院子里打了一套拳,而秦妙则是等到辰时才醒。
金银走进房中,伺候秦妙洗漱,问:
“主子,咱们今日离开,那两个嬷嬷该怎么办?”
秦妙冷笑,道:“她们两个奉命看着我,要是我失踪的消息传到京城,她们的性命也保不住了。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是两个大活人?她们只会死死捂住这个秘密,不敢多说半个字。”
听到这话,金银也放心了些,她们主仆二人的东西本就不多,大多数都留在了钟粹宫中,现在想必是拿不回来了。
秦妙将那只装着金镶玉的荷包挂在腰上,用手轻轻按了按,觉得十分安心。
虽然她与易灵均有缘无分,但到底曾经动过心,秦妙还是希望易灵均过得好,一生坦途。
收拾妥当之后,秦妙与金银上了马车,元琛在一旁骑着马,车夫是元琛找来的,面相十分老实,但金银却告诉秦妙,说这个也是元家的死士。
元家的势力着实不小,幸好护国大将军忠君爱国,这才能保住赵家的江山。
只可惜大将军再是忠心,也敌不过阴谋诡计,在有心人的算计下,元家人丁凋敝,主脉只剩下元琛一个男丁。
边城离金陵很远,足足耗时一个半月,秦妙才到了边城。
掀开车帘。看着街上的行人,秦妙心里突然有些忐忑,伸手摸了摸已经显怀的肚子,她什么也没说。
边城因为处于辽国晋国的交界处,所以十分热闹,比起京城也是不遑多让。
在这里,秦妙能看见不少色目人,他们大概就是辽国的贵族,毕竟在辽国,眼珠颜色越浅,就代表此人的身份越高,像慕容钦眼睛那样的幽蓝色,只有皇族才有。
马车停在了一座府邸前。金银扶着秦妙下了马车,元琛拉着女人的手,慢慢走上石阶。
跨过门槛,元琛轻声开口道:
“从今以后,你就是这里的女主人了。”
秦妙笑笑,看着这院子里的亭台楼阁,只觉得一阵熟悉,跟忠勇侯府极为相似,若不是知道这里是边城,秦妙都怀疑她回到了家中。
“你还真是用心,谢谢了。”
罕见的见着秦妙服软,元琛的心情
极好,嘴角微微上扬。拉着她走到了正堂。
将一入到正堂,秦妙连口热水还没喝上,就听到一阵脚步声。
抬头一看,一个穿着浅绿色裙衫的女子缓缓走了进来,看着大概十**的模样,眉眼清丽,身段窈窕,好像是个江南女子。
那女子看到秦妙,面上带着一丝惊色,显然是没料到元琛会带着一个女子回府,眼神扫过秦妙微微凸起的小腹,女子的脸色瞬间苍白,身子微微晃了晃,一副受不住打击的模样。
“云意给将军请安。”
走到元琛面前,云意装作漫不经心的问:“这位是?”
都是女人,秦妙看着这名为云意的姑娘,觉得十分可惜,明明是个难得的清秀佳人,偏偏元琛是个无情无义的,竟然想要随便将她许了人家,真是暴殄天物。
若是云意知道元琛的想法,恐怕会哭的梨花带雨。
“这位是夫人。”
即使心中早有猜测,但听到元琛亲口承认了秦妙的身份,云意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笑意缓缓收敛,不知该说什么好。
“云意见过夫人。”
秦妙点了点头,道:“云意姑娘先坐吧,别累坏了身子。”
听到秦妙称自己为‘姑娘’,云意眼中划过一丝羞恼,她的确是无名无分的生活在元府中,连个妾都不算,但好歹她早就是将军的女人,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就算这女人是夫人又如何?
两手死死攥住锦帕,云意恨得紧咬牙关,就算眼前的模样长得美又如何?一定是她靠着美色勾引了将军,竟然还珠胎暗结,真是恬不知耻!
秦妙又哪里知道云意的想法?
不过她也不在乎,反正元琛之前都保证过了,她一来到此处,就可以将这女子给处置了,就算别人说她善妒,又能如何?
元琛看着云意,眼中不带一丝柔情,男人就是这样,爱与不爱,界限分明,根本不会混淆。
要是爱了,他恨不得连天上的星星都摘下来,碰到眼前送给你;若是不爱,恐怕连脚下的泥都不如。
“云意,等过几天,夫人就会给你找一个好夫君,届时就嫁了吧。”
身子一软,云意觉得自己听错了,她的脸上血色尽失,颤巍巍地走到元琛面前,缓缓跪在地上,两手紧紧攥住男人的袍脚,哭着哀求:
“将军,云意做错了什么吗?您为什么非要赶云意走?云意真的不能离开将军啊!”
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滑落,女人哭的楚楚可怜的样子,要是被普通男人见了,恐怕会心疼的无以复加,偏偏元琛生了一副铁石心肠。根本不会有半点儿触动。
“你没做错什么,只是不该继续留在元府。”
“不!”云意低低叫了一声,趴在地上,看着十分可怜。
秦妙皱起眉头,揉了揉有些酸胀的额角,冲着金银道:
“先将云意姑娘带下去,明天再送她出府,一个未出嫁的女子,住在咱们府上,到底名不正言不顺,要是被别人知道了,恐怕也会说闲话,对云意姑娘的名声没有半点儿好处。”
云意哪里怕人说闲话,她恨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她是元琛的女人,偏偏她只伺候过将军一次,又没有名分。
泪眼朦胧的看着男人冷漠的神情,云意知道求元琛根本没有半点用处,膝行至秦妙身边,云意希望秦妙能够心软,她苦苦哀求:
“夫人,您行行好,就留我在元府吧,就算为奴为婢,我也心甘情愿!求求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