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重生

暴雨未歇,雷声阵阵,刀枪剑戟交错之声裹挟在雨水间,滴进水洼里染出片片鲜血的红。


寝殿里烛光昏暗,只留帷帐间一缕冷光。黑影长牙舞爪地攀上床榻,映照得榻上青年面色苍白,形销骨立。他鼻息微薄,已然命不久矣。


景姚收回手,目光呆滞地瘫坐在榻下。漂亮的眸子黯然无光,不知看向何处。鬓发垂下几缕,身上嫣红的衣衫凌乱,那张妖艳精致的脸如今只剩狼狈。


宫外的禁卫军还在抵挡叛军,但景姚听得出声音已经越来越近。


谁也没想到临王的势力能在太子眼皮底下发展得如此强大,宣告起兵后竟势如破竹一夜之间就打进了上华城。


宫人正四下逃窜,没人还守在这里。景姚听见那些凄厉痛苦的惨叫声,身躯忍不住微微发抖。


“太子殿下!”禁卫军统领拖着重伤的身躯冲进寝殿,雨水混着血水滴在地上,他腰腹大腿的伤口还在不断溢出鲜血,景姚害怕得连连后退,下意识握紧了榻上人的手。


“殿下!属下无能!”统领校尉话语里带着哭腔,“反贼已经快攻到内宫门了,还请殿下立即从暗道离开!”


“带她走……”


榻上昏迷已久的青年艰难地吐出三个字。


“殿下!”


“我…命不久矣……快带…她走……”


司裴双眼微微睁开,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少女,似乎想用最后的时光把她的样子尽量多的刻在心里。


来不及惊喜他还能醒过说话,景姚没有想到司裴这时候第一个考虑的还是她。不知怎的,她心中冒出几分悲戚来。


生死关头,景姚也不想扭捏作态,扭头向堂下人喊道:“还不快走!”


禁卫军统领其人是司裴最忠心的亲卫,从来不对他的决定有任何异议,闻言忍着悲痛吹响召集暗卫的鸣笛。


“景娘子,请随我来。”


景姚提着裙子起身,久坐后猛地爬起加上心中恐惧让她脚下一软差点没站稳。


但此刻求生的本能已经超过了一切,她只想快点逃出这座囚禁她四年的宫殿,逃离在叛军刀下已成尸山血海的皇宫,保住自己的这条命。


“砰”一声巨响,景姚求生的希望随着大门一同被踹得稀碎,叛军士兵持刀绷紧弓弦蜂拥而入,轻而易举便拿下抵抗的禁卫军,围到了她面前。


“景姐姐这是准备去哪儿?”


从叛军里缓步走出来的青年说话一如既往的温润和煦,若不是他手上拎着把不知祭了多少亡魂的长刀,景姚还真以为他还是那个跟在她身后叫她“姐姐”的乖巧弟弟。


“司珏……”帘帐里传来司裴虚弱的声音,“你我之争,和她无关……让她走。”


他正强撑着起身,司珏嘴角上扬笑得疯狂:“放过她?我可没那么好心。我早就对这个蠢女人厌烦至极了……也只有皇兄你把她当个宝。”


司珏边说边将长刀抵在少女脆弱的颈间,冰冷尖锐的刀锋割破皮肤,景姚慌乱无措泪水夺眶而出:“阿珏!我求你……放过我!我是你的表姐啊!”


景姚病急乱投医,想让司珏看在二人的亲缘关系上放她一马,却忘了司珏现在连他亲哥都要杀,更何况她只是一个远房表姐。


司珏手上施力,眼看自己就要被割颈,景姚不知哪来的力气伸手甩开长刀,拼了命地往身后爬。


可脚软得难以动弹,心中被死亡的恐惧填满,染血的手也止不住抽筋。


司珏观赏着她无力的逃命举措,忍不住笑了:“哈哈哈,景姐姐你是要爬到皇兄身边吗?爬错方向了吧?”


身后的脚步声一点点靠近:“我可要让他,看着你死。”


景姚怕得下意识蜷缩成一团,可刀却迟迟没有如意料中捅到她身上。


“唔…咳咳!”


青年双手撑在景姚头两侧,偏头吐出几口黑血。


景姚瞪大双眼看着挡在她身上的司裴,哽咽到说不出半句话。


病入膏肓的司裴居然拖着残躯在最后关头扑了过来挡住景姚。


景姚忽然感到一股暖流,是司裴温热的血液顺着贯穿胸膛的刀尖涌出,融进了她身上的衣裙。


“司裴!”景姚声音颤抖,青年无力支撑,倒在了她身侧。


“姚姚……”司裴的头倚在她颈侧,“是我没用,连累你了。”


“你还知道是你连累我了!司裴,你说话!”


景姚感觉近在咫尺的青年气息越来越弱,终于抑制不住的崩溃:“司裴,别扔下我!我不许你死!”


“姚姚……我不会抛下你的……”


司裴声音越来越轻,可话语却无比沉重:“我说过……我死也不会离开你……”


青年扬起嘴角,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见景姚这样为他着急的样子,虽说也不是真的为了他。


可是他还是觉得好幸福。


“姚姚,别害怕。”


景姚听见他说:“就算是阴曹地府,我也会找到你。”


“疯子!谁要和你一起死!”


景姚用力地去推司裴,发现他已经毫无反应了。


“司裴…司裴!司离鸿!”


景姚还不能接受看见的一切,司裴怎么可能就这么死掉。


他可是司裴,缠着她阴魂不散的司裴,说一辈子都要和她耗在一起的狗皮膏药……他怎么能就这么轻易地死了!


“呵,死了?”司珏踢开兄长的尸首,表情颇为遗憾:“还想好好招待我的好哥哥呢。”


“对了,还要感谢你呢景姐姐。”司珏笑得很开心,“没有你帮忙,我可是很难把司裴搞成这个半死不活的样子。”


“什么意思?”


景姚双手紧紧扣着冰冷的地面,惊慌失措的摇头:“我什么都没干……”


见她也半疯的模样,司珏冷冷地将一把做工精致的匕首扔在她面前。


景姚像被刺了一下,颤抖着手把匕首拿起来。


她记得,这是自己十七岁生辰那天司裴送给她的礼物,他特地叫人在西邦定制的,刀柄刀鞘上镶嵌了无数珍贵流光溢彩的珠宝。司裴知道她最喜欢漂亮的东西,所以才叫人做了这把匕首作为生日贺礼。


可是那晚她因为心中怨气而不开心随便找由头和他吵了一架,最后还当着宾客大臣的面将匕首刺进了他肩头。


“多亏你那一刀,才让我精心准备的慢性毒药能够顺利进到他身体里。”司珏颇为得意,“这毒一年以上才能发作,御医根本诊不出问题,可一旦发作,不出三个月就能让他彻底变为废人。”


说完司珏自己都忍不住大笑,自己这个皇兄聪明一世,唯有在景姚这儿却是十足的蠢货。不过也好,这样才能让他顺利抓住漏洞把他扳倒。


景姚心如死灰,如今她已无路可走,唯有死路一条。


“真是可怜,连身边人都看不清。”


娇弱的少女依偎在司珏怀里,不知道是在说司裴还是景姚。


“宁宁,这里危险,别脏了你的眼。”


司珏贴心地抱着少女背过身去,景姚抬眼,对上少女淡漠的目光。她嘴上和司珏说着甜言蜜语,表情却像是等着看戏。


惊雷骤响,有情人抱紧彼此温情安抚,画面何等的刺眼。景姚拔出匕首,刀锋映着煞白的光掠过她面容。


景姚手依旧颤抖,却面无表情地将匕首用力刺进自己胸口。


剧烈的痛觉夺去她所有气力,景姚瘫倒在地,和血泊中的司裴两两相望。


她伸手,用力地想去抓住他。


被司裴囚禁东宫的这些年,她曾经抗拒司裴的靠近,厌恶和他的一切接触。


互相折磨这么久,可临死前这一刻,她还是最想握他的手。


“司裴……”


指尖堪堪擦过,景姚咽不下的那一口气随着手的滑落消散。


最终还是,难得善终。


景姚沉沉闭上眼睛,耳边依稀听见了年少时的风铃声。


檐下细雨绵绵,风铃尾坠随花叶飞舞,垂暮钟声响,宫人步履匆匆。


她扯着纸鸢,落进故人怀抱。


过往岁月,一去不知多少年。





幽幽风铃声被杯盏骤然摔碎的声音遮盖,周围不断传来嘈杂的声音,宫人的尖叫声刺痛鼓膜,景姚浮在虚空中模糊的感官逐渐清晰。


“这!这毒妇是要干什么!”


一道高亢又有点熟悉的男声终于震醒了景姚,她猛然睁开眼环顾四周,这里不是昏暗阴冷的太子寝殿,身边围着的也不是凶神恶煞的叛军……


只是面前依然是司裴。


“姚姚……”男人强忍着剧痛唤她小名,景姚目光下移,看见手中那把镶满各色宝石的匕首的刹那,她吓得呼吸一滞。


这把匕首不是应该插在她胸膛上吗……她握着刀柄亲手刺进去的!


现在怎么会插在司裴肩头……


她一时有些恍惚,抬眸对上了司裴那双深邃而沉寂的眼睛。他微微蹙眉,冰层破碎,透出几分隐约的眷恋,但转瞬即逝。


司裴素来少言寡语,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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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双眼睛最动人。可惜那里面的感情景姚从来都看不懂,也不想懂。


景姚头疼得厉害,见手里还握着刀柄吓得要松手往后退,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司裴竟抓住她的手腕用力刺得更深了一些。


“你!”


景姚目瞪口呆,司裴嘴角一抹温柔笑意:“姚姚喜欢便好。”


大有一副要给景姚玩个尽兴的意思。


疯子!真当自己的命有多硬吗!


这下景姚还有什么想不起来的,能闹出给太子捅刀子这等场面的,除了她十七岁生辰宴也没有别的时候了。


景姚想起司珏说过的,这刀上下了毒,急着拔出来:“司裴,快松手!”


她活这么大没怎么用过刀子,手上没个轻重,司裴更是个犟脾气,笃定景姚是生气了死活不肯让她松手,这两下折腾硬把司裴疼得面色发白晕了过去。


“来人啊!有人刺杀太子!快将她拿下啊!”


那道男声又扯高嗓子叫嚷起来,景姚下意识冷眼扫过去,直看得叫那人支支吾吾不敢说话。


中年男子生得圆头胖肚,若不细看还有几分憨厚模样,但仔细打量便看得出这人一副投机取巧的小人模样。景姚勉强还记得他,户部一个姓尹的员外郎,因岳父崔少傅是太子一党所以也在司裴手底下做事。


崔少傅一直不喜她,他这个女婿更是上赶着替他岳父当狗腿子。不过司裴听不得底下人说她半分不好,这俩一直没机会找事。这下可真是让他逮着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了。


禁卫军迟疑着准备上前,太子已然半昏迷过去,倒在了景姚怀里。


他们拿不定主意,怕景姚是要挟持太子,若是逼急了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来……


景姚此刻一个头两个大,司裴重得很,她拼尽全力才能将他勉强扶稳。


想想前世她哪有这么辛苦,捅完就立马跑了,那时候司裴也没晕过去,还能下令让禁卫军放她走不许追。


这回肯定是走不了了,转头看禁卫军还敢提着刀一动不动地看着,景姚瞬间怒了:“你们这群废物,还不快叫太医!邢枫呢?!”


众人愣神的片刻,禁卫军统领邢枫已经差人把御医带进来了。


司裴被扶到旁边由太医诊治,殿中一时低声议论纷纷。这本是太子费尽心思给景姚办的生辰宴,可寿星景姚莫名捅了太子一刀不说,捅完又急着叫人来治,究竟是唱的哪门子戏?


景姚被吵得头疼,不由分说地送客:“各回各家去吧,今日之事殿下醒后自会处置。”


大臣有怒不敢言,留这毒妇在太子殿下身边,殿下还能醒吗!


可普天之下谁不知道景姚是太子心尖上的人,她既开口旁人也不敢再有异议。


众人如鸟兽般散去,景姚终于卸下力气瘫坐在地上,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她居然回到了十七岁,明明她和司裴已经死了……是老天爷垂怜她吗?才让她得到了重活一世的机会。


太医正给司裴包扎伤口,景姚定定地望着青年平和安详的面容,这副模样她记忆犹新。


前世司裴就是这样安静地在昏迷里一点点失去了生命力,明明只是睡着却要了他的命。


那时候太医怎么也诊不出司裴的病因,只能看着往日身体强健的人就这么消瘦下去,直至形销骨立,不成人样。


景姚抓起那把匕首,在邢枫警戒的眼神中递给了太医:“这匕首被人动了手脚,是西域那边来的毒药,现在诊不出太子的病状,劳您先带回太医院查出这是什么毒药。”


太医哆哆嗦嗦地用白布包好收下匕首:“是,景娘子。”


邢枫蹙眉:“你知道有毒还……”


“跟你说不清。”景姚知道这事儿很难解释,她也没打算和邢枫说这些。


不管这么说这事儿算是解决了一半,接下来就等着太医院解毒了。


景姚还没松完这口气,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


上辈子她捅完就逃出去了,虽然也听说宫里朝堂都闹得挺厉害,但司裴压根不打算追究她。后面她被司裴抓回来的时候这些事早被司裴自己摆平了,也没人再提这档子事。


现在司裴昏迷,她又没跑,那岂不是……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阵脚步声,景姚大呼不好,说曹操曹操到。


皇上中风瘫在床上话都说不了自然管不了太子,可后宫里还有个难伺候的主呢。


大太监抱着拂尘昂首走进来,那三角吊梢眼不屑地瞥了一眼景姚,趾高气扬地扯着嗓子高声叫道:“太后娘娘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