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南柯文无汀

107.倒台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注视下,杨柯踩着身后蜿蜒黏腻的血水,一步、一步,踏进殿内。她的眼神,始终紧锁在易望林那张灰败的脸上:“您演了一晚上的悲情戏码,此刻,也该下场了。”


易望林的视线甫一触及她手中的持珠,眼下的肌肉便控制不住地抽搐发颤。


此时,殿内被眼前场景惊得一片噤声,只有皇帝终于开口,问道:“杨柯,你手中所持,究竟是何证物?”


杨柯的目光终于从易望林身上移开,她高举手中的持珠:“陛下,此物,便是易大人苦心孤诣、不惜派人远赴慈航寺,屠戮沈家满门也要夺回的‘护身符’!可惜,”她猛地转头,目光刺向易望林,声音轻飘飘的,“您派去的杀手,终究来迟了一步。这串佛珠,早就不在沈澜之的手中了!”


“屠戮满门?!”此话一出,满殿哗然!群臣震惊的目光在易望林和杨柯之间来回扫视,“屠戮满门”这四个字,比贪污更加令人胆寒。


杨柯不再多言,她当着所有人的面,用力拧开持珠中最大的一颗乌木珠。


“咔哒!”一声轻响,珠子应声而开,一枚焦黄残破的纸卷,赫然躺在其中。


她伸出染血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取出那卷残页,并未走向御案,而是转身递向一直沉默伫立的伯喻:“殿下,您手中那份伪造的存档,缺的,可是这最关键的一角?”


伯喻眼中满是震惊和了然,他默契地点头,立刻从侍卫手中取过方才那半页存档,大步上前,与杨柯递来的残页拼接在一起,在那些条条总总的物料款项之下,终于浮现了最后的一部分:“滁州坝银三百万两:易得二百五十万,邓分五十万。物料采买、工费支出按此比例虚报,核销单据务必依样造妥,存档备查。——易批允。”


每一行,每一字,清晰可辨、触目惊心。


在这份指令的下方,赫然盖着一枚朱红指印,正是易望林的指纹!


而在“邓分五十万”的记录旁,更有邓全英本人的亲笔画押!


杨柯的声音再次响起:“易大人,您为了自保,将真账目中最核心的分赃指令撕下,而将其余的交到邓全英手里,让他以为手握证据便可高枕无忧。可邓全英贪婪不足,私下竟妄图以此要挟您,索要更多钱财,他的痴心妄想,换来的是您毫不留情的灭口。”


“可您万万没想到,您派去的细作小柔,在杀死邓全英后,竟然良心发现,偷得这份残页藏于佛珠之中,将它秘密交给了另一个被您操控、却心有不甘的傀儡——沈澜之!一个同样因您而家破人亡的可怜人!”


杨柯蹲下身,缓缓逼近面无血色的易望林:“您可知道,沈澜之为何愿意将这佛珠交给我吗?在我见她的最后一面,她告诉我一句话,冤冤相报何时了。”


“是啊!若非您当初假意援手,以辽东军丝为诱饵,哄骗沈家接手,转头却反咬一口,诬告沈家挪用军需,最终害得沈裕之含冤而死,沈家基业毁于一旦。若没有这血海深仇,她或许真愿将这佛珠彻底埋进土中,饶您一命!可惜,她把证据给了我。”


她一把狠狠揪住易望林的衣领,将他如破布般提起,声嘶力竭:“三百万两白银,篡改账目、伪造单据、买通滁州上下,最终,大坝溃决、生灵涂炭!小柔、沈澜之,她们用生命保存下了这份真相,您说,您该如何偿还她们?又该如何偿还那十万无辜冤死的百姓?!”


易望林如同一具提线木偶,任由杨柯疯狂地摇晃质问,他无神地虚望着前方,不说一个字,没有恐惧,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只剩下彻底的死寂和虚无。


“阿柯!”宇文泰迅速上前一步,按住了杨柯剧烈起伏的肩膀。


杨柯惶然地回头,撞进他满是安抚和提醒的眼眸。他掌心传递来的沉稳力道,让她逐渐平息了濒临失控的情绪,放开了易望林的衣领,原本紧绷的身体也一点点松懈下来,重归平静。


皇帝平静地目睹着眼前的疯狂和诡异,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闭了闭眼,很轻地道:“老易,你,过来看看。”


众人的目光,瞬间从状若疯魔的杨柯和行尸走肉一般的易望林身上移开,转向御案上那两张拼接在一起的残页上。


仿佛这命令只是寻常的吩咐,易望林脸上那死寂的空白,竟已然褪去,换上了一副庄严肃穆的神情。他双手撑着地,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从宽大的袖袍中,慢条斯理地掏出一副老花眼镜,稳稳地架在鼻梁上。


李公公早已捧着那两片决定生死的纸张,垂首肃立在一旁。


易望林接过纸张,步履蹒跚地走到殿内最明亮的宫灯之下,就着烛火,微微眯起眼,凝神细看,手指还在那墨迹和指印上轻轻摩挲。


不知过了多久,烛台的蜡烛已经燃尽,宫人又进来换了新的。窗外,归巢的鸟扑棱着翅膀飞过。


易望林的目光,终于从那两张纸上移开,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怔忡地、茫然地凝视着不远处,仿佛灵魂飘向了不可知的远方。


烛光照着他脸上一道叠着一道的皱纹,深得像被风吹了一辈子的沟壑,蜡黄里透着点灰败,没一点光泽。


李公公依旧垂首而立,目光聚在地上一小块金砖上,静静地等待着。


终于,易望林开口了:“上头的东西……确实为真。”


“啪!”烛火突然炸开,打破了长久的寂静。


“呵……呵呵呵……”皇帝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悲怆而惨淡,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笑话,天大的笑话!忙活了半天,合着从三年前开始,就在算计朕了。”


皇帝像喝醉了酒一般,晃晃悠悠地踱步到众人中间,目光扫过那些伫立的臣子,扫过死寂的易望林,扫过浴血的杨柯,最后落在那半张血证上,声音飘忽:“易先生,你为了这三百万两,让整个滁州,陷于灭顶洪祸,这就是朕……信赖倚重的肱骨之臣?”


李公公见他径直往殿门方向走去,急忙趋前一步,欲要阻拦:“皇上,外头下大雪了,冷得很呐,保重龙体……”


皇帝抬起一只手,李公公瞬间噤声,识相退下。


皇帝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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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任何人,径直走到殿门前,侍立门边的内监慌忙上前,欲为他拉起门帘。他却自己伸出手,猛地将厚重的帷幔向两边狠狠一掀:“呼——!!”大雪狂风、如洪荒巨兽,汹涌灌入殿内。


烛火疯狂甩动,几乎熄灭,无数纸张被吹得哗啦作响,铺了雪花满地。那风声凄厉呜咽,盘旋在殿梁之间,仿佛裹挟着无数滁州道上饿殍的哀嚎、溺水的绝望哭喊,声声泣血,回荡不绝。


皇帝就伫立在那风雪袭来的当口,龙袍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他背对着满殿死寂的臣子,望着殿外白茫茫一片的混沌天地,嘶哑的声音在翻滚的狂风中艰难地响起:“‘禹思天下有溺者,犹己溺之也;稷思天下有饥者,犹己饥之也。’易先生,这句话,是朕登上皇位时,你亲口对朕所言,字字铿锵,犹在耳边。”


“你饱读诗书,辅佐两朝君主,朕尊称你为一声先生!”他的肩膀颤抖,声音陡然拔高,“可如今!你却站到了朕的对面!站到天下苍生的对面!亲手将朕的子民……推入水深火热的炼狱!”


他猛地转过身,脸上已分不清是雪水还是泪水,目光望向那把龙椅,又望向门外风雪中受苦的天地,怅然大呼:“朕……愧为大夏君主!愧为这天下万民的君父!!”


那日以后,皇帝下旨,褫夺易望林尚书之职及所有荣衔,打入天牢,严加看管,查抄府邸,三司会审。最终,易望林因贪墨国帑、恶意危害百姓、指使杀人、结党营私、欺君罔上,凌迟处死。与滁州洪祸相关联的官员纷纷革职,发配边疆。工部尚书一职暂时空缺,由张意初暂时接管工部事务。


终于,那颗悬于紫微宫之上的巨石,再次坠落了。


杨柯受召来到勤政殿,一切恢复如常。


太阳冒出了头,阳光落在宫阙檐角的琉璃瓦上,迸出斑斓的霞光。她眯起眼睛望去,却被那满目的五彩晃得心头微微发慌。


走进大殿,暖意一拥而上,但她却觉得这一屋子的琳琅都带着血。易望林确实死了,但若是一命换取一命,那些成山的尸体,那些贱卖的幼女,又由谁来补偿?


念及此,杨柯心中感到忧伤的同时,又浮出些许轻蔑。对于执掌权柄者而言,此间种种,不过是算计交织算计,阴谋绊倒阴谋。看似大快人心的结果,又能安抚多少已经死去的心灵?


“陛下,茶凉了。”茶盏轻磕紫檀桌案,发出一道脆响。李公公的声音从门帘后的阴影里飘过来,带着惯常的寂静,不高不低,就像是每份文书底下的那枚红色印章,轻轻往人心上一盖,便叫所有的不安和混乱都定了下来。


昨日种种波涛、难堪,也跟着那场风雪一般,等到太阳升起,就化作了墙根底下的泥垢水痕,再经扫帚一掠,带进阴沟里,便干干净净,再无任何痕迹。


杨柯轻叹一声,准备迈步进门,忽听殿门外一道女声响起:“父皇!儿臣对不起您!”


回首一看,孔阳公主一身素净衣裙,发间无半点珠钗翠绿,跪于门外的阶梯之下,哀哀哭泣,“宁儿愚钝,恳请父皇治宁儿失察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