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南柯文无汀

13.借书

一直到隔天纪夫子的课上,只要在路上见到穿着玄色长衣的男子,杨柯心里便直打哆嗦。好不容易熬到了上课,终于见到了这尊活佛,本以为他会找自己麻烦,他却好像失忆了一般,仍是平常那副冷傲样子。


杨柯转念一想,自己并未做错什么,明明是他害得自己在太阳底下跪了足足一个时辰,吐点水在他身上也算是精神补偿。这样想来,心中的压力顿时消失了,只觉得这几日白白担惊受怕,遭了这么多罪,心中对宇文泰的怨念又深了一层。


下了课后,便去御书院找范老头背书。


“阿柯,你要去哪儿?”正走在路上,云昌吉从身后追了上来。


“御书院。”云昌吉拍了拍她的肩膀,似乎是传达安慰之意。杨柯知道昌吉如今是宇文泰的伴读,更没好脸色了:“你少来我面前得意。”


昌吉反倒哈哈大笑:“枪打出头鸟。没想到从小跟着我的小弟竟成了二皇子的眼中钉,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杨柯嘲讽道:“要我看,你入宫才几天就帮着他说话,可不是什么好事。”


云昌吉反问道:“你哪只耳朵听见我不向着你了?”


杨柯道:“你若要向着我,就帮我一个忙。”


经验告诉云昌吉,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他抽了一口冷气:“阿柯,这可不是在宫外,更不是杨府,你要是乱来……”


杨柯截住他的话茬:“怕什么?我又不会害你。”


云昌吉收敛了惧意,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这宇文泰平日里……可有什么禁忌?”


云昌吉结结巴巴道:“你……你指的是哪方面?”


杨柯直敲他脑门:“想什么呢你!”


他皱着眉头,摸着脑袋,半晌才挤出句话:“别的我不知道,倒是听小顺子说过,羲王对外表甚是讲究,衣服必须要熏够香才能穿。”


杨柯眼睛一亮,手搭到云昌吉的肩上:“到时候就拜托云兄帮小弟一把了。”说完便一溜烟儿跑走了。


云昌吉一脸茫然:“什么啊?别拉我下水就行。”


到了御书院,杨柯终于磕磕巴巴地背完了,范老头也终于点头通过。


“阿柯,你如今背了这部《道德经》,对老子所言有何看法啊?”


杨柯心想,有何看法?晚上一觉睡去便能忘得干干净净。她胡诌道:“弟子认为,老子说的没孔子来的好。”


“哦?说来听听。”


“老子不要皇帝,孔子要皇帝。”范晋刚喝进嘴的一口水登时喷了出来。杨柯抬手拂了拂衣衫上的水珠,看来不止是自己容易被水呛,范先生也一样,果然是有其徒必有其师。


“你……你这是什么歪门邪理。”范晋抹了抹胡须上的水滴,低声道,“这样的话可不要在外面胡说!”


杨柯倒是嬉笑:“看来弟子说的没错咯。”


他撇嘴道:“倒是话糙理不糙。这老子讲究无为而治,孔子嘛……”


“好了好了!”杨柯赶紧截下他的话,“先生,背完了书,可以走了吧?”


范老头摇着头念叨了起来:“孔子讲究的呢,是君臣有序……”


杨柯兀自反身走开,他忙招呼道:“哎!等等!”


杨柯无奈地看着他:“夫子,又怎么了?”


范晋嘿嘿一笑:“老师还有一事。”


“什么事?”


“麻烦阿柯跑一趟,去帮为师借一本书。”


“这么大的御书院,还不够您读的?”


“哎呀,读不在多,况且先贤著作卷帙浩繁,哪里有个尽头?”


杨柯无奈抱胸道:“您说得倒也有理。那您要去哪儿借?”


范晋啧啧嘴:“倒也不远,几步路便走到。就在东侧的武华殿。”


“没弄错吧,武华殿?”杨柯心想,他不该叫范晋,该叫范剑。于是一口回绝:“这事儿恐怕弟子无能为力。”


“为何?宫中有伴读不能进入皇子宫殿的规定?”范晋一脸无辜地看着她,手里还在捋着他的长须。


杨柯望着他垂下的白髯,只想硬生生拽下来:“先生为何不自己去?”


“为师事务繁忙,这皇宫又那么大,哪有空闲专门去跑一趟呢?”范晋摇着头感叹。


“方才您不是还说走几步路就到了吗?”


“那是你们年轻人,我年事已高,岂能同日而语?”这时候反而倚老卖老起来了。


“先生为何不找书童去,非得让弟子去?”


范晋摆摆手:“书童去,还要向后宫禀报,你,直接去就是了,多省事儿啊。”可真是打的一番好主意。


杨柯无奈接下:“那先生要借什么书?”


老头一只手慢慢捋着长须,一边拿笔写着什么:“贾谊的《治安策》。此书早已绝版,现下宫中除了陛下的书房,只有武华殿藏有了。”


杨柯暗自嘀咕:“那还真是稀奇。”


范晋抬眼瞧了瞧她,笑了一声:“阿柯啊,这人生在世,要能屈能伸,去个武华殿有什么的,你若是借来了书,我定当奖励你!”


“什么奖励?”说到这个杨柯可就来劲了。


他眼珠子转了转,缓缓道:“免你下次体罚。”


杨柯跳了起来:“好你个老头!诓我呢!”


范晋笑道:“哪里哪里,你能保证下次一定能背出来?”见她迟疑,又继续道,“看,我这不是在帮你吗?”


杨柯拿他没办法,只好乖乖领命,往武华殿去。


到了殿门前,杨柯敲了敲宫门,大门开了个缝,一个小太监探出了头:“姑娘是来?”


“我是杨柯,今年进宫的女使,俸范晋先生之托来找殿下借书。”


小太监憨厚地笑了笑:“您稍等,奴才这就去禀报。”说完,圆头便溜进了门缝里。小圆头忘了关门,里面的丝竹管弦之声漏了出来,还有男女的喧哗声,着实吵闹。


不出一会儿,大门打开了,圆头向她恭敬地福了福身,领着她往里走。越走近正殿,喧闹声越是清晰。杨柯心生好奇,大中午的,宇文泰怎么在殿中设宴取乐?


“殿下输了!快喝!”


“这局不算,再来再来!”宇文拓的声音盖过了音乐,紧接着又是几个撒娇的女声,酥麻之程度不亚于杨柯平日里在紫英阁里见到的姑娘们。


圆头领着她进了门,方才耳中的嬉闹终于有了画面:大厅中央横着一座蜿蜒如巨龙的酒池,池中酒液一半清澈,一半鲜红。酒池边上,宇文拓衣襟半敞,面色潮红,手持金杯,大口痛饮。怀中的两名乐姬身着轻纱,体态婀娜,身侧还有两个同样衣着性感的侍女,手持银筷,为他夹取食物,偶尔还会轻声细语地与他调笑。一旁的宇文泰也左拥右抱,一个半袒香肩的乐姬正往他嘴里递葡萄。


“二位爷,杨姑娘来了。”小圆头战战兢兢地开口,杨柯也跟着欠身行礼。


宇文拓放开了怀里的几位美姬,饶有兴致地看向杨柯,站起身向她走去:“哟,这不是大才女杨柯么?怎么,被范老头折磨完了,也想过来跟我们一起爽爽?”


酒气迎面扑向杨柯,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与他拉开了距离,目光看向仍然斜靠在塌上的宇文泰:“端王殿下说笑了,我就是来借书的,拿到书了便走。”


宇文泰正用嘴接过怀中乐姬递来的酒杯,当她是空气一般。


斜倚在榻上的一个乐姬嗤笑一声:“借书?”说完望向四周的女子,皆哂笑起来。


宇文拓目露凶光:“笑什么笑?”


众人皆敛声屏气,即使端王背对着她们也不敢做声,只有宇文泰在一旁悠然倒酒。


“你觉得借书很好笑?”宇文拓缓缓转过头去,目光落在方才嬉笑的女子身上,语气中透露出一丝轻蔑。


那女子颤抖着摇了摇头。


“笑便是笑了,摇头作什么?”他的语气温柔,让人误以为在鼓励着女子继续说下去。


女子见他脸色放缓,以为自己的态度并无大碍,于是便顺着他的意思说了下去:“柔伊是在笑她故作姿态,如今哪里有人愿意看书的。”


突然,宇文拓指着她狠狠道:“把她给我拖下去打一百大板!”


一百大板!这酷刑放在壮年男子身上,也得半身不遂,何况是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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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滴的女子。


柔伊立刻花容失色,连跑带摔地冲过来跪在宇文拓脚边,哭着哀求道:“殿下,饶命呐,殿下,柔伊失言了,柔伊再也不敢了。”


宇文拓不为所动,狠狠踹了她一脚:“还不快来给我拖下去!”殿外的几个侍卫跑了进来,将柔伊拖走。柔伊拼命挣扎着,但她的哭声越来越远,伴随着一声尖叫后彻底没了声音。


殿内一片寂静,宇文拓将目光重新放到杨柯身上,眼中满是狠戾:“哼,这年头还有人把看书当回事儿?真是可笑至极。学那些老子孙子,只会写点儿用来擦屁股的废纸!”


目睹了他这一通匪夷所思的操作,杨柯早已无语至极:“若是端王殿下自己无知,便不要责怪他人。没有御书院的先生们,哪来的济济人才,恐怕大夏朝也难以维续。”


宇文拓见她顶撞,原本因为醉酒而赤红的双目更加狠戾吓人,死死地盯着她,一字一句道:“你再说一遍。”


“大哥何必与这野丫头置气,她连书都不会背,又懂什么治国之道。”坐着的宇文泰突然站起了身,目光在杨柯和宇文拓之间流转,“今日本是享乐,何必让一本书打扰了咱们的雅兴。”


宇文拓眼中的猩红熄灭了一些,他轻蔑地瞪了杨柯一眼,转身回到席上,一屁股坐下,继续喝酒。杨柯冷冷地看着他,脸上写满了厌恶。


宇文泰的目光看向杨柯,神色慵懒:“你要借什么书?”


二人目光相触:“《治安策》。”


“随我来。”冷冰冰的眸子引着她走向侧殿的书斋。


进了书斋,与外殿给人的奢靡之感截然相反,屋里陈设典雅,正中央的花梨石案上磊着各种名人法帖、宝砚笔筒,西墙上挂着米襄阳的《烟雨图》和颜鲁公的对联。书架上的几本《孙子兵法》、《贞观政要》都翘起了书脚,书页也被翻的发黄发皱。虽然小时候杨柯跟着杨涛见了不少名人字画,但一次看到如此多的宝贝,她心里仍然暗自吃惊。


见杨柯的视线被吸引过去,宇文泰开口提醒:“你要的书。”抬手便将《治安策》扔了过去。杨柯将将接住,没好气地道:“递过来便是,何必要扔。”


宇文泰挑着眉眼不驯地看着她:“你以为呢?今日没把你轰出去就算好的了。”


杨柯嘲讽道:“本以为殿下腹中尚有些笔墨,那《贞观政要》的书封都磨破了皮,没想到是我弄错了。”


宇文泰一脸惫懒地靠近了她道:“杨柯,你若这么喜欢揣摩人,何不猜猜我现下在想什么?”


杨柯看着他的眼睛,在慵懒的背后察觉到了锐利,安静了一会儿,才慢慢悠悠地开口回答:“当然是——不、知、道了。”


“不知道也要说这么慢?”


“宫里的贵人说话总是拖长了调子,我可是跟殿下学的。”


他轻轻一笑,杨柯抬眼看去,竟有一股落拓浪荡的好看。


宇文泰退后一步,与她拉开了距离:“你倒是挺会说笑。”


杨柯看他眼中的锋利褪去,也放松了下来:“哪里哪里,入乡随俗。”


“我的意思是,”他收起脸上的笑容,眼眸也冷了下来,房内的气氛随之降温,“你毫不客气地顶撞端王,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杨柯也绷起脸来:“我只知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即使顶撞了端王,他就能杀了我?”


“还有一句话,叫刑不上大夫,法不下庶人。你难道没有看见柔伊的下场?”


她自知理亏,却不想在他面前败下阵来:“至少他不敢这样对我。”


宇文泰的舌尖抵了抵腮,凌厉的黑眸沉下:“我这个人,最讨厌涉人因果。若是听不懂,那便算了。”


杨柯不咸不淡地道:“若殿下不想干涉,早早收手便是。”


宇文泰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杨柯也回视过去,二人僵持了一阵,杨柯没耐心了,便开口道:“没有别的事,我就不打扰殿下和端王雅兴,先行告退了。”说完,便起身要往外走。


“借完了书,记得要还。”他漫不经心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杨柯翻了个白眼:“是,羲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