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军营门前的风波
军营门前的风波
“断头饭…也得让人吃口热乎的吧…”
白秀秀这句带着哭腔、细若蚊蚋却又清晰刺破暮色的话,
仿佛是一根冰冷的钢针,在基地门口那凝滞的空气中突然扎了进去。
这根钢针虽然细小,却有着无比的穿透力,
它轻易地刺破了那沉重的氛围,让所有听到这句话的人都不禁为之一震。
在探照灯惨白的光束下,哨兵班长那张原本如石头般僵硬的脸,
此刻似乎也有了极其细微的抽搐。
那道被挑开的食盒盖子上的缝隙,在刺刀寒光的映照下,显得越发狰狞,
仿佛是一个张着嘴的恶魔,正等待着吞噬什么。
然而,就在这紧张到令人窒息的时刻,一声如同炸雷般的怒吼突然从门内炸开!
这声怒吼如同火山喷发一般,带着无尽的愤怒和力量,猛地冲击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徐天亮就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他的双眼充血,满脸通红,嘴里喷着粗气,
撞开了几个试图拦住他的士兵,如同一颗炮弹一样,几步就冲到了光柱的边缘!
他的脸上,刚才还挂着等待的焦灼和喜气,
此刻却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被彻底点燃的暴怒。
他的金陵腔调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变得扭曲变形,
每一个字都像是被淬过火的石子一样,
狠狠地砸向周围的人:
“册那娘额逼!
老子的喜酒!
你敢说是断头饭?!
新兵蛋子,你说什么?
老子的东西你也敢挡?!
白老板!秀秀!进来!
我看哪个龟孙子敢拦!”
他伸手就去拽白老板的胳膊,另一只手就要去推那拦在驴车前的哨兵。
动作带着一股子豁出去的蛮横。
“反了你了!”
突然间,一声尖锐刺耳、带着浓厚上海口音的怒喝,
犹如一把冰冷的锥子,猝不及防地从哨兵岗亭的阴影处猛然刺出!
这声音划破了寂静的夜空,让人不禁浑身一颤。
随着这声怒喝,一个身影如同鬼魅一般从黑暗中闪出,
迅速排开了哨兵,然后大步流星地踏入了明亮的光柱之中。
来人年纪大约二十出头,身上穿着崭新而笔挺的少尉军服,肩章在灯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他的面庞白净,下巴微微抬起,
透露出一种刚从后方调来、尚未被印度的烈日和硝烟所磨砺的倨傲与阴鸷。
毫无疑问,此人正是今晚负责基地大门警戒的带队少尉,姓钱。
据说他是国内某位要员的远房侄子,此次来到蓝姆迦不过是为了“镀金”而已。
钱少尉显然被徐天亮当众辱骂和硬闯的行为彻底激怒了。
他甚至连看都懒得看徐天亮伸过来的手一眼,只见他猛地一挥手臂,声色俱厉地吼道:
“给我拿下!
扣押酒菜!
冲撞哨兵,扰乱军营秩序!
按军法处置!”
他的话音未落,身后那两个如狼似虎的卫兵便如同饿虎扑食一般,毫不犹豫地扑向了徐天亮!
一个去扭徐天亮的胳膊,另一个直接伸手去抓驴车上最大的那个食盒盖子!
动作粗暴蛮横!
“拿你娘!”随着这声怒喝,徐天亮心中积压已久的怒火和宿怨如同火山一般喷涌而出!
他对这种所谓的“镀金”少爷兵充满了鄙夷,
而此刻,所有的不满都在瞬间爆发了出来!
只见他肩膀猛地一沉,然后猛地一抖,这看似简单的动作却蕴含着巨大的力量。
那卫兵原本紧紧抓住他胳膊的手,就像被一股无形的巧劲击中一样,瞬间被震开!
与此同时,徐天亮脚下的动作也异常迅速,
他一个敏捷的错步侧身,轻松地躲开了另一个卫兵抓向食盒的手。
紧接着,他顺势一个肘击,如同闪电一般迅猛,狠狠地捣在了对方的软肋上!
“呃啊!”那卫兵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仿佛遭受了巨大的痛苦。
他双手紧紧捂着肚子,身体踉跄着向后退去,显然已经失去了继续攻击的能力。
钱少尉完全没有预料到徐天亮的身手竟然如此利落,
更没有想到他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反抗。
他脸上原本的那点倨傲瞬间被惊愕和羞怒所取代!
然而,钱少尉的反应也相当迅速。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凶狠的光芒,毫不犹豫地抡起手中那支上了刺刀的步枪,
厚重的枪托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带着呼呼的风声,
如同一头凶猛的野兽,直直地砸向徐天亮毫无防备的后腰!
这一击势大力沉,如果真的砸中了,恐怕徐天亮的脊椎就算不断,也得在床上躺上十天半月!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孙二狗那充满河南口音的惊呼声犹如一道闪电划破夜空!
他仿佛是从地底下冒出来一般,不知何时已经悄然挤到了近前,嘴里高喊着:
“别动手!
别动手!
有话好说!”
然而,他的身体却像一条灵活的泥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插到了徐天亮和钱少尉之间。
只见孙二狗的一只胳膊看似有些慌乱地伸出去,想要挡住钱少尉砸下的枪托,
但实际上,他的胳膊肘却如同蓄势待发的毒蛇一般,极其精准地、
带着一股子暗劲,狠狠地顶向钱少尉的腋下软肋!
刹那间,只听得“砰!”
的一声闷响,这是枪托砸在孙二狗小臂骨上的声音,同时伴随着一声痛苦的闷哼:
“唔!”
这是钱少尉腋下被击中后发出的声音。
这一击犹如雷霆万钧,钱少尉只觉得肋下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袭来,
半边身子如同被电击一般瞬间发麻,原本砸枪托的力道也在瞬间泄去了大半。
他的身体完全失去了控制,像喝醉了酒似的趔趄着向后退去,
脸上的血色在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因剧痛而扭曲的面容,
他疼得龇牙咧嘴,额头上冷汗涔涔。
“哎呦!长官!
您看您……咋还打人呢!”
孙二狗抱着“被砸”的手臂,脸上的痛苦和委屈简直要溢出来了,
身体却像泥鳅一样灵活地挡在徐天亮身前,嘴里还不停地嚷嚷着,
“误会!
这都是误会啊长官!”
他的身后,郑三炮、赵大虎等人也呼啦啦地围了上来,表面上看起来像是在拉架劝解,
实际上却巧妙地形成了一道人墙,将钱少尉和他那几个卫兵隐隐隔开、包围起来。
“嘭!”
“啪!”
场面瞬间变得混乱不堪,推搡、叫骂声此起彼伏,
哨兵的呵斥声、士兵们的“劝解”声交织在一起,
仿佛一锅煮沸的开水,空气中的火药味浓得仿佛只要一点火星,就会立刻爆炸。
“反了!都反了!”
钱少尉捂着剧痛的肋下,气得浑身发抖,脸上的颜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简直像变色龙一样。
刚才的那副倨傲模样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狼狈和狂怒。
他猛地拔出腰间的勃朗宁手枪,黑洞洞的枪口直指向天空,
手指紧紧地扣在扳机上,因为极致的愤怒和疼痛,
他的声音变得尖利而扭曲,仿佛能刺破人的耳膜:
“冲撞哨兵!
意图抢关!
给我听好了!
再敢动一下,格杀勿论!
把那个姓徐的!
还有那个死老头!
连人带车,全给老子扣……”
“砰!”
突然,一声刺耳、低沉且仿佛就在耳边炸裂的汽车喇叭声,
犹如一只无形的巨手,无情地掐断了钱少尉的咆哮!
这声音如此突兀,以至于在场的每个人都被吓了一跳,原本喧闹的场面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紧接着,两道刺目的雪亮车灯如同一对利剑,划破了基地大门外的沉沉暮色和混乱的人群。
在这片光芒的照耀下,一辆沾满泥泞的美式吉普车如同钢铁巨兽一般,
带着引擎的怒吼和刺鼻的汽油味,风驰电掣般疾驰而来。
随着一声尖锐的刹车声,吉普车稳稳地停在了光柱的边缘。
车轮卷起的泥点如雨点般四散飞溅,甚至溅到了几个哨兵的裤腿上。
然而,这些哨兵却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样,完全不敢动弹。
“嘭”的一声,吉普车的车门被猛地推开,
一个低沉、沙哑且带着浓重河南口音的声音慢悠悠地响起:
“格杀勿论?
钱少尉,好大的威风啊!”
这声音虽然不高,但却像一块冰冷的石头砸进了沸水里,瞬间让所有的喧闹都冻结了。
车门打开后,车上下来了两个人。
左边的那个身材不高,甚至有些瘦小,
他穿着一件半旧的黄呢军便服,头上没有戴帽子,露出了剃得发青的头皮。
那是一种长期被阳光遗忘的苍白,宛如冬日里的积雪,冰冷而没有一丝血色。
然而,与这苍白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那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神。
这双眼睛,仿佛能穿透人的灵魂,扫过之处,带来一股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寒意。
此人正是外出办事多日、行踪飘忽不定的军统中尉,牛新河。
他的身旁,站着一位同样身着军便服的男子,
个头稍高一些,面容冷峻,眼神同样锐利,
透露出一种久经沙场的沉稳和果敢。
此人便是行动队的许保国,操着一口字正腔圆的上海话。
牛新河双手随意地插在裤兜里,不紧不慢地踱步上前,
他的步伐显得有些懒散,却又带着一种让人难以忽视的自信。
他似乎完全没有将眼前剑拔弩张的紧张场面放在眼里,仿佛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无聊的闹剧。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现场的每一个人,先是落在了捂着手臂“哎呦”叫唤的孙二狗身上,
那眼神中没有丝毫的怜悯,只有冷漠和不屑。
接着,他的目光移到了一脸怒容、拳头捏得咯咯响的徐天亮身上,
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然后,他的视线落在了吓得面无人色、瑟瑟发抖的白家父女身上,
那父女俩在他的注视下,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
最后,牛新河的目光停在了脸色煞白、握枪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的钱少尉脸上。
钱少尉感受到了牛新河的注视,他的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汗,
手心里也湿漉漉的,那原本紧握的手枪,此刻竟也有些拿捏不住了。
“牛…牛长官…”
钱少尉显然认识这位煞神,脸上的狂怒瞬间被惊惧取代,
声音都变了调,握枪的手下意识地垂了下来。
牛新河完全无视了他的存在,径直走到驴车前,伸出手,轻轻地掀开了一个食盒的盖子。
就在那一瞬间,一股浓郁诱人的、带着锅气的红烧肉香气猛地窜了出来,
仿佛是被囚禁已久的精灵终于获得了自由,迫不及待地要向世人展示它的魅力。
这股香气与空气中弥漫的酒香交织在一起,如同一股强大的洪流,
在冰冷的空气中霸道地蔓延开来。
它毫不留情地冲击着人们的嗅觉,让人无法抵挡它的诱惑。
牛新河深深地吸了一口这诱人的香气,脸上露出一种近乎陶醉的表情,
仿佛他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这美妙的味道之中。
然而,仅仅是一瞬间,他的眉头又紧紧地皱了起来,
他猛地转过头,目光如鹰隼一般,直直地盯着钱少尉,
声音虽然依旧慢条斯理,但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大过年的,你竟然拦住人家的喜酒席面?
还要格杀勿论?
钱少尉,驻印军的军纪,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立规矩了?”
“不…不是…牛长官!
您听我解释!”
钱少尉的额头上瞬间冒出了一层冷汗,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慌忙收起了手中的枪,语无伦次地辩解道,
“是…是他们先冲撞了我们的哨兵!
硬闯基地!
还…还动手打人!
您看我这……”
他一边说着,一边想要指一指自己那还在隐隐作痛的肋下,以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哦?”牛新河不紧不慢地应了一声,他的声音拖得长长的,仿佛是在故意折磨钱少尉的神经。
同时,他那鹰隼般的目光如闪电般扫过人群,似乎想要从这些人的脸上找到一些端倪,
“谁冲撞哨兵?
谁先动的手?
嗯?”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孙二狗身上。
孙二狗听到长官的质问,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电击了一般,
他的手臂紧紧抱住自己的身体,仿佛这样能给他一些安全感。
原本脸上的那一丝痛苦瞬间被惶恐所取代,他的嘴唇颤抖着,结结巴巴地说道:
“报……报告长官!
是……是钱长官先拿枪托砸我们徐排长的!
而且他还要砸白老板的菜!
我……我就是想去挡一下……不小心……不小心碰到长官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微不可闻,
同时他的眼神也开始躲闪,不敢与长官对视。
站在一旁的钱少尉听到孙二狗的话,气得脸色涨红,额头上青筋暴起,他怒不可遏地吼道:
“放屁!你这小子胡说八道!”
由于情绪过于激动,他肋下的伤口又是一阵抽痛,让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然而,面对钱少尉的怒吼,牛新河却显得异常冷静。
他嘴角微微上扬,扯出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
这个笑容让人难以捉摸,既像是对孙二狗的讥讽,又似乎是对整件事情的了然于心。
牛新河并没有再继续追问孙二狗,
而是不紧不慢地从上衣的内袋里掏出一个深蓝色的小皮夹,
这个皮夹上印着青天白日徽记,显得格外醒目。
“啪”的一声轻响,皮夹被打开了,
那声音在这死寂的空气中异常清晰,仿佛能穿透人的耳膜。
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把哨塔顶上一只正在栖息的乌鸦吓得“嘎”地一声怪叫,
然后扑棱棱地飞入了黑暗之中。
牛新河用两根手指夹住证件,缓缓地将其伸到钱少尉面前,几乎要贴到他的鼻尖。
证件上,“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几个烫金小字在探照灯光下闪着幽冷的光。
钱少尉的眼睛瞬间瞪圆了,瞳孔因为极致的恐惧而骤然收缩!
他像是被那证件烫到一般,猛地后退一步,嘴唇哆嗦着,
脸色由煞白转为死灰,冷汗顺着鬓角小溪般淌下来。
军统!这两个字本身就代表着生杀予夺和深不见底的恐怖!
什么家世背景,在这块牌子面前,都是纸糊的!
“牛…牛长官!
误会!天大的误会!”
钱少尉的声音带着哭腔,身体筛糠般抖了起来,
“是…是我一时糊涂!
没…没问清楚!
我这就放行!
这就放行!”
他慌忙转身,对着还端着枪、不知所措的哨兵吼道:
“放行!
聋了吗?
快放行!”
“站住。”
牛新河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钉住了钱少尉的脚步。
钱少尉僵硬地转过身,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眼神里充满了哀求。
牛新河慢条斯理地收起证件,双手重新插回裤兜,眼皮都没抬一下:
“冲撞哨兵,扣帽子,滥用职权,差点引发冲突…
钱少尉,你这身新皮,穿得不太合规矩啊。”
他顿了顿,似乎在欣赏对方因恐惧而扭曲的表情,
“禁闭室,三天。
现在,立刻,马上滚进去。
自己向你们警卫连长报到。
晚一分钟,后果自负。”
“牛长官!我…”
钱少尉还想挣扎辩解。
“嗯?”
牛新河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皮,鼻腔里哼出一个音节。
那眼神,冰冷得像毒蛇的信子。
钱少尉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他面如死灰,
最后怨毒地扫了一眼徐天亮和孙二狗,却连一丝反抗的念头都不敢有,
像只斗败的落水狗,垂着头,在两个手下哨兵复杂的目光注视下,
踉踉跄跄地朝禁闭室方向走去,背影在惨白的光柱下显得无比狼狈和渺小。
“怎么回事?
都堵在门口做什么?
酒香肉香都飘到军部去了!”
一个带着几分戏谑、却自有一股威严的声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