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竹楼血誓

竹楼血誓

钢盔撞翻竹篓的脆响惊破黄昏。

克钦族少女的尖叫声如同被锈蚀的利刃一般,

猛然刺破了竹楼内那仿佛已经凝固的血腥气息。

老周端着搪瓷缸,

刚刚迈入门槛,

钢盔上的青天白日徽章在火塘余烬的微弱火光中,

泛出一丝淡淡的微光。

就在这一刹那,

少女如同被惊扰的野兽一般,

突然从草席堆中弹射而起,

赤着脚跃上竹梁,

手中紧握着的骨刀,

如闪电般径直朝老周的喉管疾驰而去。

四川骂和竹楼摇晃声搅成一团:

\"龟儿子!莫动!\"

老周的身体在瞬间做出了本能的反应,

他猛地甩头,

骨刀擦着他的耳垂疾驰而过,

在钢盔上留下了一道明显的白色印记。

与此同时,他手中的搪瓷缸也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里面的玉米糊糊溅洒而出,

溅落在少女那光溜溜的赤脚边。

老周仰面栽进篾席堆,

行军锅滚出三米远。

女孩发间银铃炸响,

腰刀劈开炊事班长的绑腿带,

刀刃擦着裤裆钉进竹墙。

徐天亮独眼映着匕首反光,

金陵腔劈啪响:

\"乖乖!小母豹子!\"

而女孩那双脚板底,

还沾染着尚未干涸的血渍——

那是她昨天在寨子外的溪流中清洗伤口时所沾染的。

少女的喉咙里发出一阵低沉的咆哮,

宛如野兽一般,

紧接着,她手中的骨刀再次挥舞起来,

这一次,她的目标瞄准了老周握着枪的右手。

就在这惊心动魄的时刻,

古之月和徐天亮如疾风般冲进了竹楼。

他们的目光恰好落在了正节节败退的老周身上,

只见他背靠竹墙,

不断地向后退缩,

而那名少女的麻布裙摆还在不断地滴着水,

显然她刚刚才用竹筒接了雨水擦拭身体。

然而,就在她瞥见老周头上那顶钢盔的瞬间,

她的理智似乎完全崩溃,

彻底陷入了癫狂的状态。

她的骨刀划破老周的衣袖,

三道血痕立刻在小臂上绽开,

像三条愤怒的红蜈蚣。

\"按住她!\"

徐天亮的声音中夹杂着一丝惊慌,

他迅速甩掉刚摘下的托尼盔,

露出一张因紧张而略显扭曲的脸。

他的金陵话口音在这一刻显得格外明显,

仿佛这能给他带来一些勇气。

他毫不犹豫地伸出手,

试图抓住少女的手腕,

但少女的反应却异常敏捷。

她像一只受惊的野兽一样,

猛地转过头,

狠狠地咬了徐天亮一口。

徐天亮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嘴里发出一声惨叫,

他的手像触电般迅速缩了回来。

就在这时,古之月瞅准时机,

从背后猛地抱住了少女的腰腹。

然而,他立刻感觉到一股强烈的灼热感袭来,

仿佛怀里揣着一团燃烧的火焰。

原来,少女拼命挣扎的双腿正像雨点般不断踢蹬着,

而她的膝盖恰好撞在了古之月三天前被弹片划伤的大腿上,

那伤口还未完全愈合,

此刻被这么一撞,

顿时又裂开了,

鲜血渗了出来。

\"看清咯!\"

徐天亮突然高举起手中的钢盔,

用手指狠狠地戳着上面的徽章,

大声喊道,

\"这是青天白日!

中国远征军!\"

他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

带着一种无法忽视的威严。

少女的动作在听到\"中国\"这两个字时突然僵住了,

她红肿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枚徽章,

似乎想要透过它看到什么。

她的鼻尖几乎要碰到那一抹蓝色,

仿佛能嗅到徽章上所承载的历史和荣誉。

突然间,少女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一般,

身体猛地瘫软下来,

手中的骨刀也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与此同时,

一直靠在竹墙边的老周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缓缓地滑坐在地上,

扯开急救包,

将里面的磺胺粉洒在自己的伤口上。

他嘴里嘟囔着,

四川话中透着些许委屈:

\"龟儿子,老子辛辛苦苦熬了大半夜的玉米糊糊,

差点就成了断头饭哟……\"

少女盯着他流血的手臂,

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突然用沾满泥垢的手指,

在火塘灰烬里画出歪歪扭扭的太阳旗。

竹楼外,如水的月光静静地流淌着,

穿过那歪斜的竹墙,

洒在横梁上悬挂着的谷穗上。

那谷穗本是克钦族祈福的祭品,

如今却被褐色的血渍所沾染,

显得格外诡异。

古之月的目光缓缓移动,

最终落在了少女脚踝缠着的布条上。

那布条竟然是用英军制服撕成的,

上面还绣着米字旗的边角,

仿佛在诉说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他的脑海中突然闪过昨天在寨子东头发现的那些尸体。

那些青壮男子的胸口都有明显的刺刀伤,

而他们身上穿着的,

却是混杂着英军和缅人服饰的破布。

“英国佬……”

少女用生涩的汉语开口,

她的声音在寂静的竹楼中显得有些突兀。

她的手指再次指向徐天亮的钢盔,

然后又在空中画出一个歪扭的米字,

接着狠狠地呸了一口。

少女的动作并没有停止,

她继续比划着,

先是捶打自己的胸口,

然后又指向寨子的西头。

古之月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那里的竹楼群还在冒着浓烟,

焦臭味混着夜风,

源源不断地灌进竹楼里。

古之月的心中猛地一沉,

他突然明白了,

三天前英国溃兵路过这个寨子时,

肯定像在缅甸其他村寨一样,

不仅抢走了粮食,

还放火烧毁了房屋。

徐天亮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缓缓地蹲下来,

将自己的金陵话放得柔和一些,

试图与少女沟通:

\"妹子,我们是中国军队,

打鬼子的。\"

他指着自己和古之月的臂章,

上面\"新38师\"的字样虽已模糊,

边缘的齿轮纹却清晰可辨。

少女盯着臂章,

突然抓住古之月的手,

按在自己左胸——

那里有块烙铁印,

正是太阳旗的形状。

篝火在寨子中央重新燃起时,

全连108人围坐在焦黑的木柱旁。

王大个子等19人牺牲,

却只有8具遗体整齐摆在竹楼阴影里,

那些血肉已经永远留在了缅北的雨林里,

此时此刻,

步枪的枪口笔直地指向北方,

仿佛那是一道通往祖国的道路。

老周端着酒碗,缓缓地绕场一周。

那酒碗里的米酒,

是他从寨子的地窖中寻得的,

琥珀色的液体在熊熊燃烧的火光映照下,

宛如晶莹的泪珠在闪烁。

“弟兄们,

王大个子在临行前说过,

他要‘死个样子’……”

古之月操着一口苏北话,

在夜风中微微颤抖着。

他高高地举起酒碗,

碗底映照出那跳跃的火焰,仿佛是王大个子的英灵在舞动。

“现在,我们这些活着的人,

必须要给那些已经逝去的弟兄们挣回这个‘样子’!”

古之月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

带着一股决然和坚毅。

孙二狗河南梆子震飞夜枭:

\"中!

缅人就是二鬼子,揍他狗日的!\"

赵二虎抡起缅刀劈竹:

\"整!给王大个子他们报仇!\"

刀锋卡在竹节爆出青汁,

活像仁安羌那日飞溅的脑浆。

古之月将染血锦缎铺在弹药箱上:

\"缅人穿英械,百姓当他们是鬼子帮凶。\"

苏北话如淬火刺刀,

\"咱们这仗要打得克钦人看得见,

听得着!\"

他指尖戳向地图上腊戍方向,

\"就像《论持久战》说的,

把敌人拖进汪洋大海...\"

赵大虎突然像被火点燃了一般,

猛地站起身来,

他那东北口音中夹杂着哭腔:

“连长,咱跟那帮缅狗拼了吧!

他们帮着小鬼子残害咱们的老百姓,

老子见一个杀一个,

绝不手软!”

然而,与赵大虎的激昂形成鲜明对比的,

是孙二狗。他静静地蹲在篝火旁,

手中拨弄着算盘,

用那带着些许沙哑的河南话说道:

“连长,咱连现在能扛枪的只剩下93个了,

轻重伤员有7个。

子弹平均到每个人身上,

只有27发,

而手榴弹全连就只剩下109颗了——

昨儿个炸鬼子重机枪的时候,

咱们用掉了41颗。”

他抬头望向古之月,

钢盔檐下的眼睛映着火星,

\"缅人虽说用英械,

可估摸有两百来号人,

咱这弹药...\"

徐天亮突然用刺刀挑起块烤焦的面饼,

金陵话带着狠劲:

\"怕个屌!

当年在长沙城,

老子拿把菜刀跟鬼子周旋三天!

缅狗比鬼子好对付,

他们就是群喂不熟的野狗,

仗着鬼子撑腰才敢咬人!\"

他咬了口面饼,

焦渣掉在衣襟上,

\"再说了,

寨子里还有二十来担稻谷,

够咱吃半个月,

还有英军留下的罐头,

找着就是赚的!\"

古之月蹲下来,

手指在灰烬里画出克钦族寨子的地形:

\"《论持久战》里说,

兵民是胜利之本。\"

他抬头望向众人,

火光在瞳孔里跳动,

\"缅人帮着鬼子搞'以夷制夷',

沿途烧杀抢掠,

就是要断咱们的生路,

让老百姓怕咱们、躲咱们。

可咱们要是替寨子报了仇,

往后路过的村寨,

还会把咱们当瘟神吗?\"

老周突然从怀里掏出个铁皮盒,

里面装着从缅人尸体上搜来的英军罐头:

\"龟儿子些,老子数过,

寨子地窖里藏着37箱这玩意儿,

够咱弟兄们打两仗的!\"

他晃了晃罐头,

金属碰撞声在寂静里格外清脆,

\"再说了,

缅狗用的是李恩菲尔德步枪,

子弹跟咱的手里的家伙通用,

打赢了不愁没弹药!\"

少女突然从竹楼里跑出来,

怀里抱着堆藤编的护身符,

挨个塞给弟兄们。

她指着护身符上的克钦族图腾,

又指向东方,

用半生不熟的汉语说:

\"山...那边,

有...粮,

有...药。\"

古之月接过护身符,

藤蔓的清香混着硝烟味,

突然觉得这小小的图腾,

像根无形的绳子,

把克钦族百姓和远征军紧紧捆在了一起。

\"天亮,你带一排守东北竹楼,

用竹刺做陷阱。\"

古之月开始布置战术,

手指划过灰烬里的地形图,

\"三炮,你带二班在西头谷仓设伏,

把缅狗往火塘这边赶。

老周,你带炊事班把煤油泼在东南竹林,

等老子信号就点火。\"

他转向孙二狗,

\"你的前卫班跟我守中央木柱,

咱们给缅狗摆个'火塘宴'。\"

徐天亮突然指着少女笑骂:

\"妹子,等打完这仗,

你给咱当向导咋样?

带咱们找山那边的粮食。\"

少女听不懂金陵话,

却看懂了他的手势,

用力点点头,

眼里闪过一丝微光——

那是复仇的火光,

也是重生的希望。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

侦察连开始布置阵地。

古之月蹲在王大个子的临时坟前,

摸了摸插在坟头的步枪,

枪托上还刻着这位东北汉子的名字。

夜风卷起坟前的纸灰,

飘向寨子外的竹林,

那里藏着他们最后的退路——

条只有克钦族猎人知道的密道。

当第一缕晨光爬上竹楼尖顶时,

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少女突然揪住古之月的衣袖,

手指颤抖着指向北方——

那里的晨雾中,

隐约可见飘动的膏药旗,

以及英军制服特有的红色肩章。

缅人部队来了,

他们踩着同伴的尸体,

带着鬼子的命令,

走进了中国远征军为他们准备的死亡陷阱。

古之月握紧了手中的勃朗宁1911,

枪柄上的防滑纹硌得掌心发疼。

他望向身边的弟兄们,

徐天亮正在给赵大虎调整狙击镜,

老周往竹筒里灌煤油,

孙二狗在检查陷阱的绊索。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疲惫,

却又透着股狠劲——

那是被逼到绝境的狼,

准备露出獠牙的狠劲。

少女突然跪在火塘边,

对着东方的太阳双手合十。

古之月知道,她在为死去的族人祈祷,

也在为即将到来的战斗祈福。

他摸了摸胸前的指南针,

玻璃表面映着渐渐亮起的天空,

突然觉得这一仗,

不仅是为了寨子的血海深仇,

更是为了在这片雨林里,

为中国军队挣回一口气,

为沿途的百姓撑起一片天。

缅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夹杂着用缅语的咒骂和枪托撞击竹器的声响。

古之月看见第一缕阳光照在寨子门口的尸体上,

那些克钦族百姓的遗体,

此刻成了最好的诱饵。

他深吸一口气,

闻到了煤油的刺鼻味,

也闻到了远处雨林里湿润的泥土味——

那是胜利的味道,

也是生存的味道。

\"弟兄们,准备战斗!\"

他的苏北话像把出鞘的刀,

划破晨雾。

全连弟兄同时扣住扳机,

盯着渐渐清晰的敌人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