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章 戍北
王夫之回了大营之中,正准备将全军设宴之事吩咐给副将,却看到营帐中多了一人。
人高马大,穿着一身貂绒黑盔,正是如今镇仙军中的骑兵都督,管豺。
他正坐在营帐中间,手里端着海碗,喝着烧酒。
“管都督,你来我这营帐作甚?”
管豺放下海碗,低声一笑:
“我可是听说,那巫都带着手下几个千夫长,去逼宫了……”
王夫之眼神一变,暂且隐瞒了李镇“死而复生”的消息,叹了口气:
“是如此,巫都不当人子,王尸骨未寒,我便是特意为了此事才去的王府。”
李镇晓得这将臣之间的相互制衡,因而这四年来,没给任何一位将军超过彼此的军权,骑兵都督,藤甲军总兵,巫都将军。
本在李镇的规划里,这应当是一座铁三角,可没想到巫都反了水。
王夫之虽没有反叛的动作,如今看到李镇归来,还突破了道行,更是把这念头扼杀在摇篮之中。
但如今,铁三角里已经没了,管豺更是个憨货,自己将其忽悠瘸了,让其冒犯如今想重新立威的王,落个降级的下场,自己不就一家独大了?
管豺叼起了烟斗,缓缓看向王夫之:
“我所了解的巫都,轴的很,你怎么劝说他回得头?”
王夫之故作茫然:
“劝?都督想多了,巫都跟头脱缰野牛似的,我哪里敢劝,便任由其在王府撒泼了。”
他说的,倒也是实话的。
毕竟王夫之赶去王府时候,巫都已经成了一滩烂泥。
管豺皱着眉头,叼着烟锅子,猛猛吸了一口:
“巫都谋逆,这王位若真给他坐上了,那咱怎么办?我座下三千骑兵,你掌管的万余腾甲军,难道真要白白做了巫都的阶下臣?”
王夫之接着拱火:
“是啊,可我受王恩惠,是断然做不出来那般谋反之事,如果我现在能有气魄带腾甲兵杀入王府,提了那巫都头颅,可都是镇仙军,都是王的兵,自相残杀,我做不出来……”
管豺白了一眼王夫之:
“你怎么娘们唧唧的,不行,不可坐以待毙。
咱们三人中,唯你我二人还算有点子来往,你若愿意相信哥哥,便听哥哥一句劝。
现在,我们骑兵都督和腾甲军总兵,就地反了!
他巫都想当王,也要看看他有没有这个能耐!
手底下几个大头兵啊,猖狂着这样!”
王夫之见目的达成,便继续拱火:
“管兄念头通达,理是这么个理,不过腾甲军心归大王,我只是掌管他们的总兵……
要不先让骑兵们打个样儿?管兄先造反,等你与那巫都周旋良久,我便带万余藤甲军,随你冲阵!”
管豺一甩烟斗,大笑一声:
“哈哈哈!好!就按你说的这般做!
哥哥便回了营帐中去,先调兵遣将再说!”
王夫之配合着拱手:
“此计若成,摘他巫都头颅,凭我兄弟二人带兵之本领,苗王更不在话下!”
“哈哈哈哈!!”
管豺大笑几声,便出了门去。
只是刚出了营帐,这脸色立马变得阴狠。
在帐外等候的副将也连忙凑到跟前,待走出了百米外,才压低声音问道:
“都督,王总兵可是有与你达成合作?”
管豺冷笑一声:
“好一个藤甲军总兵,倒不如去当那戏子,演技十足。”
“都督此言何意?”
“这王夫之算计缜密,心思歹毒,巫都若真在那王府里横行无忌,他岂能是这般悠哉悠哉地走回来?
脸上看不到任何的慌乱,甚至还怂恿我先起兵造反……”
副将闻言一惊:
“王总兵如此歹毒?那巫都将军如今怎么还没个讯儿……”
“依我推断,巫都很大可能已经死在了王府之中,而纵观镇仙军中,能降服得了这定府甲神仙道行的巫都,只怕唯那一人!”
“谁?”副将在脑海中检索着答案。
“大王!”
“可王不是已经……”副将欲言又止。
“四月前,那五牙子山上只有一滩肉泥,谁晓得是不是王的尸蜕,晌午时候,我见有一团漆黑妖风吹入了这古浪县……
刘副将,你带着探子去王府踩个哨儿,依我看,是王死而复生了!”
刘福将当然也不信这结论,但都督的命令不得不听,他拱了拱手,忙忙退走。
待人走后,管豺才幽幽一叹:
“天下兵卒将士,谁不为沙场立功。
可这镇仙军铁三角里,一人想着谋反,一人想着排除异己,可怜我那一心为民的大王,怎就手底下没有一个良将?”
……
……
……
黄沙卷地,一眼望去,天与地竟成了一般土黄颜色。
大周的最北边,大莽隔壁,一座戍边城池,拔地而起,在这茫茫大漠里,如同一粒微小的石子。
可近看去,那城池高达数十丈,东西纵连一条青砖垒起的边防长城。
这里便是北地了。
也是常年遭受蛮子侵扰之地。
城内府邸之中,一个高瘦将军,卸了头盔却未卸甲,额上有道醒目的伤痕,发髻上沾染着土灰。
他坐在一张太师椅上,眼前摆放着几个人头。
这宅子之中,所站着的,也都是将士打扮,披盔戴甲,好不威严。
在场每一人,比起巫都之流,都不遑多让。
其中一名小将,神情愤恨,向前走了一步:
“元帅,北蛮实在可恨,明明已商榷休战半年,却派这蛮子里的好手来对您斩首!
此仇不报,天理难容!”
那座椅上的高瘦男人,轻轻抚摸着额头上的伤疤,缓缓道:
“休战,并非我戍北军打不过那些蛮子,而是这千里外的中州贵人,不叫我们再起战事。
若为了这一己私仇而再挑起与那些蛮子的战事,只怕回了中州,你们不好交差,本帅也得被革职啊……”
那小将依旧不忿,
“革职就革职!元帅如今手握七万戍北军,只是兵力被陛下分散了开,若您召之,定会再都跟随您!
届时给元帅披黄褂,我们杀入中州,清君侧!”
小将情绪激动,周遭几个气势不弱的将军,便都纷纷振臂高呼:
“清君侧!清君侧!”
“蛮与陛下皆辱人之,那谁都别想好过!”
“哎……你们呐……”
高瘦男人气得摇摇头:
“还好在这大莽北漠,若是在中原,你们有几个脑袋可以掉的……”
“除了元帅,谁敢摘我们的脑袋!”
“你看……”
高瘦将军苦笑不得,最终叹道:
“我有一师兄,曾在少年时与我同拜一门,他那时便聪慧过人,心智远超旁人,只怕如今,我都不及他。
本帅那师兄言,小不忍则乱大谋,如今同你们讲来,正合适不过。”
又是师兄……
几位将军纷纷沉默。
元帅口中的师兄时常在其口中提起,他们耳朵里都快起了茧子。
这位元帅,也是位神人也。
听说,是最早从南域来的一个泥腿子而已,非要闯荡出一番事业,便加入了北伐军。
当年,还叫北伐军。
元帅初入军中,从炊卒做起,整天杀羊宰鸡,一身本事无以施展。
后来,他所在一支伍佰人的北伐军,行侦查之职,却误在一片老林子里中了北蛮的埋伏。
却因他是个炊兵,北蛮人并不在意他,甚至安排了几个人手,将他押入大漠,给蛮人的将领做中原吃食。
可偏生,这位炊兵手脚不凡,打死了押送他的蛮人,竟是一人顶着弥天风沙,找到了北蛮人在前线的粮仓!
他放了牛羊,一把火点了粮仓。
前线的蛮子后院起火,老林子里的那些,也不得已匆匆杀了随军的将领,便往回赶去。
蛮子以为是这些北伐军有骑兵奇袭了他们的粮仓,可谁知道,竟是一个炊兵。
这炊兵回了军营中,便开始了他具有传奇色彩的一生。
从跃迁升为百夫长,到千夫长,再升迁都尉、偏将。
他略战略胜,用兵如神。
曾有五百赢三千的佳话。
一人不面京,而美名则已传播中州,大周皇帝龙颜大悦,继续封赏。
中护军、中领军、大都督……
打赢了“北淮城战役”,收复失地半州领土。
再升迁平北将军……
北蛮的前线,一退再退。
直到去年夏初,这平北将军率兵东进,佯攻蛮地东边,孤注一掷,却派骑兵三万也行至北蛮军防守薄弱的西侧。
蛮子心肠直,都以为这将军在哪,兵就在哪。
可自家都快将那平北将军俘虏,也只才见了伍佰人?
而后,便见火光冲天,蛮西地高破!
几位偏将杀入蛮地阵营,解救了这位以身为饵的平北将军。
此招又险,胜算亦少,可偏生打了场奇仗!
故曰“平北王声东击西”!
拿到了最重要的据点,半年里,蛮子便一退再退,大乾时候的泱泱领土,如今又收复。
这位平北王也名声大噪,朝中权臣力谏,封赏平北王为戍北大元帅!
如今,这北伐军,也已成了戍北军。
这位从炊兵开始的泥腿子,竟一步步,爬到了如今可独揽天下风骚的元帅之位……
只是他时常念叨着的师兄,便又不知是何人了。
不过将士们心中都有一个共识。
元帅泥腿子出身,少年时期的师兄,如今再厉害,又能有元帅劳苦功高?
只怕见了元帅,怕已吓得两股颤颤,大汗淋漓了吧!
这戍北大元帅人如其名,本名为,高才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