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7章 一筐石头蛊
嗔寨,距着蛇蝎寨有着几里路。
随便对付了午食,李镇便和苏阿雅,带着阿弟去了北边的嗔寨。
寨集多是门道里的那些玩意儿,好在热闹,各个毗邻的寨子里,也有不少娃娃来这里转悠。
苗地鲜有拐卖孩童的事儿,毕竟都与蛊虫打交道,也犯不着做那些遭天谴的行当。
嗔寨里,屋子垒在两侧的山梯之间,中间一条长道似蛇一般窜过。
已经有不少大棚立了起来,还有些席地的摊子,推着小独轮车的行脚商。
各式各样,各个品相的蛊虫,都摆在一个个竹筐里头,还有人将其放在脖子上,肩头上,手心里,跟心肝宝贝没什么区别。
苏阿雅告诉李镇,说蛊虫分为金银绿铜白。
说从绿品相的蛊虫起,便都是有着厉害本事,似诡祟一般的能耐。
而这银相的蛊虫更不得了,不仅开了灵智,听得懂人话,帮着蛊师斗法之余,还能与大蛊产生共鸣。
苏阿雅说,大蛊是苗地里极具神话色彩的蛊虫,说是蛊虫里的仙家也不为过。
哪怕是苗人,从生到死见过大蛊的,都屈指可数。
李镇也明白,这玩意就跟前世那些部落里的图腾差不多。
你可以说它压根就不存在,但是你不能不信它。
“金相的蛊虫,就是大蛊?”
李镇问。
苏阿雅摇摇头:
“大蛊是仙家,不能以蛊师炼制的蛊虫品相来衡量,它们是天生的本事,是吸收天地精气修成的仙。”
李镇点了点头,便听着苏阿雅又补充道:
“但金相的蛊虫已是世间少有,道行越高,本事越高明的蛊师,什么蛊都可以炼成金相。”
她又提到,像阿弟素日端在盆里吃着的石头蛊,其实就是一堆白相的石头蛊,只可满足口腹之欲。
但如果炼成金相的石头蛊,那可是咬人一口,真能将人变作石头,所谓点金成石也不为过。
“前些日子,那挨千刀的蛊仙用蚰蜒捏成了你的模样,那般本事是……”
见李镇提起这个,苏阿雅也忙道:
“那是拟人蛊,说白了也是蛊虫成精,但比起大蛊可不一样,拟人蛊是定府道行的蛊师才能炼制的。
老蛊仙也算有点本事,能炼绿相的拟人蛊,也便可以模仿我的模样,捏出来一个蛊人,不过时辰很短,只能维持一点子时辰……”
李镇闻言, 悠悠一叹。
这所谓的拟人蛊,恐怕也就是苏阿雅和阿弟的本体。
但由于阿婆的炼蛊本事实在高明,所以这拟人蛊也是金相。
最顶尖的拟人蛊,这才使得苏阿雅和阿弟不仅有人的记忆,还能有二十年的寿元。
只是可惜……
李镇摸了摸阿弟的脑袋。
说到底,也都是可怜的孩子。
看着琳琅满目的寨集,李镇也不晓得哪些是好宝贝,便问着阿弟:
“喜欢什么就说,我有的是铜板。”
阿弟眨巴眨巴眼睛,看向远处一个老人家摆着摊子跟前的一筐石头蛊:
“买石头蛊……”
“行。”
李镇带着苏阿雅和阿弟走到那摊子跟前。
他掏出自己的腰包。
穿着苗服的老头看着有七八十岁的样子,牙都没了几颗,笑呵呵道:
“后生,可是要买这石头蛊?”
李镇点点头,“老伯,这一筐子石头蛊,我都要了。”
“啥?!”
老伯显然是被李镇的财大气粗给吓到了。
就算是蛊虫里最廉价的石头蛊,买一筐也算是不小的数目。
他攒的这一筐子,也都是为了走完剩下几个寨子的寨集,况且也根本卖不完。
这后生一张嘴说买完,该不会是消遣自己吧?
苏阿雅也忙忙扯住李镇的胳膊,偷偷戳了他几下。
李镇却固执,已经背起了筐子,手摸进腰包里头。
“老伯,说个数。”
“啊……”
老伯没想到李镇是真的想要,便又颤颤巍巍伸出了一根手指头。
“一斤银太岁?”李镇问。
老伯摇了摇头,脸色有些发木:
“不不不不……白,白太岁就行。”
这也太廉价了……
从转生至今,李镇还没有吃过几次白太岁。
只晓得这白太岁在东衣郡里都不算特别值钱的太岁,平素里一个普通伙计的月俸都有几斤白太岁了。
这么一大筐子的石头蛊,竟然就这么点钱……
李镇琢磨琢磨,手压在腰包里,抠出一点子银太岁,蜷在手心里。
人多眼杂,财不外露,自己倒还罢了,这老伯孤苦伶仃,本事也没多高,自己光明正大给他银太岁,免得被人惦记。
也实在是自己的腰包里压根就没有白太岁。
抓着老伯的手,将银太岁放在其中。
老伯还疑惑,这一斤白太岁咋就这么点,结果手掌一摊开,险些傻了眼。
竟是一指大的银太岁!
银太岁可是对于通门境门道人最有用的宝贝了……
“这这,后生,太贵重了,咱用不上,就一斤白太岁就行……”
老伯忙推辞。
李镇眼睛一瞪,
“让你拿着就拿着,废什么话,说多了免得被人惦记。”
说罢,便领着阿弟和苏阿雅扭头就走了。
老伯激动地坐在原地,将手中那一指银太岁翻来覆去的看,真亮堂白净啊……
不过他也晓得,这寨集里本就人多眼杂,这一指银太岁够自己和家里婆娘活过这个腊月了,便忙忙收拾了地上的摊子,一溜烟出了嗔寨。
可他没注意到的是,在他隔壁摆笼子的几个面上刺着蝎的蛊师,看着老伯走的方向,若有所思。
……
嗔寨也并不大,这寨集的规模,说到底也只有半里路长,逛不了多久就走到了头。
行脚商跟前有漂亮的簪花头饰,李镇买了俩,不算贵重。
送给了苏阿雅一只,惹得她差些哭了出来。
李镇笑着解释,说到底苏阿雅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别说是一个头饰了,就是让她去做个蛊仙,自己都会扶持。
苏阿雅又破涕为笑,看着李镇手里握着的簪子,便又问是不是留给那位惹公子称心的姑娘的。
李镇恍惚片刻,点了点头。
还留着一只,是给吴小葵的。
自己嘴上从没跟吴小葵表露过心意,甚至对那些男女之间的道道都有些烦闷。
可这数月不见,那古灵精怪大大咧咧的丫头,却总能在自己眼前晃悠。
李镇恍惚片刻,原来是想她了。
摇摇头,压下心中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寻着一间铺子吃了点酒糟。
酒糟甘甜,这苗地的酒糟也实诚,兑的酒劲儿也浓,喝下去身子还不胜暖和。
阿弟美美干了俩碗,喝得脸蛋红红,路都走不明白了,逗得苏阿雅直笑。
阿弟说:
“竟然还有比石头蛊甜的小玩意!”
背着那筐石头蛊,走在这羊肠小道儿上,倒有些久违的宁静。
一直到了日落时分,给阿婆买了些好糯米做的糌粑,这才踏上回蛇蝎寨的路。
路上,李镇倒有心问起:
“蛇蝎寨的名字我能理解,毕竟你们苗地之人玩蛊弄毒,可这嗔寨,又为何叫嗔寨?”
苏阿雅脸色微微变化,待彻底出了嗔寨,才跟李镇解释道:
“李公子有所不知,这嗔寨里的人,不知是不是这里的水有问题,他们比其他寨子的人贪……”
“贪?”
李镇不以为意。
这人多少都沾点贪念,七情六欲而已。
可苏阿雅却脸色煞白地摇头:
“嗔寨的人能贪到什么份上……
他们去给先人祭拜,刚上了贡品,下一刻便忍不住,当着先人坟头前吃掉!
甚至这烧了一半的死人香烛,都要带回家里去照明……
十里八乡都说嗔寨人贪得无厌,要不是这次寨集有李公子跟着我和阿弟,我们俩定然是不敢来的……”
李镇眉头微微皱起。
祭祖的贡品都忍不住吃掉,那有些贪得过分了……
这话说罢,没走几步路,李镇便嗅到了浓重的血腥气。
过人的五感六识让他敏锐地察觉到,这灌木丛后刚死了人。
“嘿嘿……我说这老头卖了一筐子石头蛊这么着急跑做什么,原来藏着这么一截银太岁啊!”
“娘希匹,这多好的玩意,拿去郡城里换个百八十斤白太岁,这回了寨子,谁家婆娘不跟咱?”
“老东西,让你交出来不交,现在好了,非得臭哄的挂在这儿……”
李镇心中微沉。
生气荡去,灌木如被野风吹拂一般,瞬间东倒西歪,露出其后真容。
一棵老树的树干上,打着绳结,吊着一个老汉。
恰是之前李镇买走石头蛊的那个老汉儿。
他就这般静静挂在树上,开了膛破了肚,血流了一地,地上还有蛊虫在啃食。
而几个脸上刺着蝎子的男人,则对那一截银太岁的分配而吵得面红耳赤。
苏阿雅脸色发白,捂着阿弟的眼睛退到了一旁。
李镇从来没有这么动怒过。
“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