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2章 玉碎不求长生药,炽魂燃尽证痴心
童年记忆里,那片挥之不去的、灰蒙蒙的压抑感,如同潮水般再次汹涌而来。
但这一次,连那份压抑带来的痛苦,都变得模糊而遥远了。
她抿紧了嘴唇,感觉自己像被剥离了所有感知的外壳,漂浮在一片虚无的死海。
“李三阳。”
她忽然叫了他的全名,声音异常平静。
她微微转过头,清冷的目光直直地看进他的眼底。
那张俏脸上的神情,冰冷、疏离、带着一种洞悉一切却毫无波澜的审视……
恍如当初,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她那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
其实,并非如此。
第一次见面,她的心早已和女儿白幼宁一样,为这个男人悄然悸动。
只是她藏得太好,好到骗过了所有人,甚至包括她自己。
但此刻……她是真的。
没有心跳加速。
没有血液上涌。
没有那种被他目光锁定时,心底泛起的隐秘悸动。
“这种感觉,太让我难受了。”
“我好像……”
“分裂成了三个自己。”
“肉体的自己,在因为药物的副作用而承受着莫名的空虚和不适,像被掏空了内里。”
“思维的自己,在绝对冷静地观察着一切,分析着利弊,甚至在分析我们此刻的对话,冰冷得像台机器。”
“灵魂……”
白清欢的声音,终于出现了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灵魂却渴望像过去那样,因你而燃烧!”
她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是一片疲惫和迷茫:“我感觉……自己好像要疯了。”
李三阳依旧沉默着。
他没有试图用语言去反驳或安慰。
只是用那只宽厚的手掌,一遍遍、无比耐心地、温柔地抚过她柔顺的长发。
仿佛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也是唯一能传递给她的慰藉。
“我知道。”
良久,李三阳才轻声道:“心理治疗的药物,总是伴随着许多这样那样的副作用。”
“可是……”
“抱歉……”
“我还是希望你能坚持治疗。”
“我希望你健康。真正的、长久的健康。”
“健康?”白清欢立刻反驳:“我现在的状态,并不是健康!”
“我爱你!我的灵魂可以作证!可是……”
白清欢忽然伸出手,抓住李三阳的手腕,立刻将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
那里却平静得可怕。
“我的身体……提不起一丝一毫‘爱’的兴趣!它像一潭死水!”
“我……我觉得……”
“之前的我,才是健康的!”
白清欢直视着李三阳:“刚才,我已经和苏晚星说过了,你没听到,那么我现在再告诉你一遍——”
“我更希望的是!”
白清欢一字一顿:“在你的身边,是有效的陪伴!是炽热的、能燃烧彼此的陪伴!”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麻木、如同行尸走肉般!”
李三阳微微张口。
他刚要说什么。
忽然,白清欢的情绪仿佛终于突破了牢笼,声音都大了起来。
她的嘶吼,在夜风中带着一种悲伤的感觉。
“我希望我们的感情是炙热的,是如同烈火一样焚烧一切。”
“我不想要现在这种阴燃……甚至是熄灭的状态。”
“这给我一种感觉……”
“一种我已经……不再爱你了的感觉!”
她深深吸入一口带着寒意的空气:“我不舒服……”
“我也……一点都不喜欢!”
这番灵魂的控诉,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李三阳心上。
他的头深深低下,眉宇间笼罩着浓重的阴霾和挣扎。
难道……真的是他错了?
他不该用世俗眼光中的“常理”和“健康”标准,去评判白清欢?
去强行将她那熊熊燃烧的灵魂,禁锢在所谓“平稳”的牢笼里?
这样的“健康”,对她而言,是否才是真正的酷刑和剥夺?
可是……如果不吃药呢?
难道让他时时刻刻担心,让他视而不见?
就在他内心天人交战之际……一只冰凉却柔软的手,轻轻地覆上了他的手背。
李三阳的手很大,骨节分明,掌心和指腹带着常年锻炼留下的薄茧,有些粗糙。
白清欢的手则小巧玲珑,肌肤细腻光滑得如同上等的绸缎。
就是这只粗糙的手……曾在无数个迷醉的夜晚,点燃她身体深处的火焰,带她攀上欲望的巅峰,给她带来焚身般的癫狂和无上的欢愉。
此刻。
她的指尖,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轻柔,缓缓抚过他手背上凸起的骨节,滑过掌心那些熟悉的纹路。
她的灵魂在这触碰下剧烈地颤抖着,发出无声的渴望和依恋的呐喊。
可她的身体……依旧平静得像一泓不起波澜的寒潭。
没有熟悉的电流窜过。
没有肌肤相触时本能的悸动。
没有任何……反应。
白清欢感到一阵难过,如同被最信任的人背叛。
但同时,那份冰冷的理智又将这难过剖析得一清二楚,让它显得格外清晰又格外遥远。
她的声音在夜风中响起,冷静得近乎残酷,却又透着深入骨髓的悲凉:“我更喜欢之前的自己。”
“哪怕那样的自己活的时间更短……”
“可是至少……我热烈而绚烂过。”
白清欢回目光,再次落在李三阳脸上,眼神如同淬炼过的寒冰,坚定无比:“一潭死水的人生不是我。”
“我也……绝不要。”
她微微抬起头。
清冷的眸子在晚风中,倒映着头顶那轮寒而幽的冷月。
江面上,破碎的月影随波光粼粼起伏,如同她此刻支离破碎却又异常清醒的心。
远处城市的灯火倒映在江中,与岸边模糊的建筑、树木剪影交错,构成一幅光怪陆离却冰冷的画卷。
微弱的水声在寂静的月夜下汩汩流淌,如同时间流逝的低语,更衬得她眼中那片清冷的死寂,深不见底。
她看起来……仿佛下一刻就要落下泪来。
又仿佛……对这世间一切,包括眼前这个她口口声声说爱的男人,都已经无所谓了。
时间仿佛凝固了许久。
终于,白清欢再次开口。
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决绝:“我只听你这一次。”
“吃这种药我只听你这一次。”
“以后……”
“我都不会再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