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丹砂
林旭用手指，轻轻地揉着眉心。
想要扳倒这棵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何其艰难。
以自己现在的力量，与之相比，无异于蚍蜉撼树。
不过……
林旭的眼神，又渐渐变得坚定起来。
他想起了齐文泰最后那疲惫却深邃的眼神。
皇帝心中，已经埋下了一根刺。
一根怀疑的刺。
皇帝，是天底下最不能容忍被欺骗和愚弄的人。
今日之事，齐文泰没有当场发作，并非是不信，而是没有做好决定而已，亦或者说，他是不愿意相信。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林旭打了个哈欠，没有再继续多想。
……
回到镇抚司，已是午后。
喧嚣的衙门内，锦衣卫们来来往往，每个人都行色匆匆，脸上带着一股生人勿进的肃杀之气。
林旭在自己的公房里处理了一些文书，到了下午，正当他准备继续研究那新式火枪的图纸时，崔运却推门而入。
“林兄弟，别忙活了，有任务。”
崔运的脸上，带着几分公事公办的严肃。
“指挥使大人有令，让我们去查抄城南‘福源记’的铺子。”
林旭放下手中的图纸，站起身来。
“福源记？犯了什么事？”
崔运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胆子比天还大。”
“一个寻常商贾，竟敢暗中贩卖私盐，甚至还敢倒卖铁器，生意都做到草原上去了。”
“盐铁专营，国之重器，他这是在挖朝廷的根基，诛九族的大罪！”
林旭的眼神，也随之一凛。
他知道，在大周，盐和铁，是绝对不容许私人染指的禁.脔。
这福源记的老板，当真是利欲熏心，自寻死路。“人呢？”
“早就被北镇抚司的兄弟们拿下了，现在正在诏狱里喝茶呢。剩下的，就是咱们南镇抚司的活儿了，清点家产，查封入库。”
崔运拍了拍林旭的肩膀。
“走吧，带上咱们的人，去见识见识，这不知死活的家伙，到底攒下了多厚的家底。”
“好。”
林旭点头应下，随手拿起了佩刀。
……
半个时辰后，城南，福源记。
这座占地极广的店铺，此刻已经门户大开，门口站着两列面无表情的锦衣卫校尉，将所有试图靠近看热闹的百姓，都远远地隔离开来。
林旭和崔运带着一队人马，径直走进了店铺的后院。
这里的人，早已被清空，只剩下几个吏部的官吏，拿着账本，准备登记。
“崔大人，林大人。”
为首的官吏连忙上前行礼。
崔运摆了摆手，直奔主题。
“库房在哪？”
“在……在那边。”
官吏指了指后院最深处的一个巨大石屋。
崔运和林旭对视一眼，大步走了过去。
库房的门锁，已经被暴力破开，推开沉重的木门，一股混杂着咸味和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里面的景象，让跟随而来的校尉们，都忍不住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惊呼。
只见巨大的仓库之内，一袋袋码得如同小山一般的白色麻袋，堆满了大半个空间。
崔运上前，用绣春刀划开一个麻袋。
哗啦——
雪白细腻的私盐，如同瀑布般流淌了出来。
“好家伙！”
崔运咂了咂嘴，“光是这些私盐，就够他死上十回了。”
查抄私盐，他们见得多了，倒也不算太过惊讶。一行人继续往里走，穿过盐堆，来到了仓库的另一侧。
这里，同样堆放着许多麻袋，只是袋子里的东西，却不再是盐。
崔运又划开一袋，伸手进去捻了一把。
“这是什么？”
他摊开手掌，只见掌心是一片赤红色的粉末，质地细腻，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一丝诡异的光泽。
崔运将粉末凑到鼻子前闻了闻，一股淡淡的硫磺味。
他皱起了眉头，有些不解地嘀咕道：“这红色的土，是干什么用的？看着……倒有几分像是过年时，用来做烟花的引料？”
听到“烟花”二字，周围的校尉们顿时面色凝重起来，动作也变得小心翼翼，毕竟，这些要是炸药，一不小心他们都得玩完。
然而，林旭看了看那些东西之后，眉头却是皱了起来。
烟花？
不。
这不是什么做烟花的东西。
这是丹砂！
一种常被用作颜料的矿物，但它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用途……
炼丹！
尤其是那些追求长生不死的方士道人，炼制所谓的“金丹”，丹砂是必不可少的主料！
林旭的心，猛地一沉。
一个暗中倒卖盐铁，挖国家墙角的富商，却在仓库里，囤积了如此巨量的，用于炼丹的丹砂。
这两件事，看似毫无关联。
但林旭的脑海中，却仿佛有一道闪电，瞬间划过！
炼丹房！
一条条若有若无的线索，在他的脑中迅速地串联了起来。
林旭瞬间明白，这个案子，绝不仅仅是查抄一个私盐贩子那么简单！
他的心，在此刻剧烈地跳动起来，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没有声张，只是默默地走上前，也抓起了一把丹砂，在手中细细地感受着。
那冰凉细腻的触感，让他愈发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崔大人。”
林旭抬起头，面色恢复了平静。“这些东西，来路不明，颇为可疑，还是先全部封存，仔细清点数量，上报指挥使大人定夺吧。”
崔运不疑有他，点了点头。
“你说得对，管他是什么东西，反正是这奸商的赃物，一并查抄了便是。”
他大手一挥。
“来人，清点数目，全部登记造册，带回镇抚司，一粒都不能少！”
“是！”
校尉们轰然应诺，开始忙碌起来。
林旭站在原地，看着那些赤红色的丹砂，眼神变得无比深邃。
回到镇抚司后。
查抄福源记的后续事宜，自有下面的吏员和校尉接手，崔运忙活了一下午，伸了个懒腰，拍了拍林旭的肩膀。
“林旭，剩下的就是些登记造册的琐碎活儿了，咱们的差事算是办完了。”
“走，我请客，咱们去喝一杯，去去这一身的晦气。”
林旭的目光，却依旧停留在那份刚刚草拟好的，关于丹砂的卷宗上，眼神幽深。
他摇了摇头，声音平静无波。
“崔大哥，你先去吧，我还有点事。”
“什么事？比喝酒还重要！”
崔运有些好奇。
林旭抬起头，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没什么，只是忽然对那个福源记的老板，有点兴趣。”
“想去诏狱里，亲自跟他聊聊。”
崔运闻言，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
“嗨，一个被银子烧昏了头的蠢货罢了，已经吓得尿裤子了，有什么好聊的。”
“不过，既然你感兴趣，就去看看吧，早去早回。”
“好。”
林旭点头应下，将那份卷宗仔细收好，又从证物袋中，不动声色地取了一小包用油纸裹好的赤红丹砂，揣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