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耙耳朵赵长庚
王安用下巴朝着那四位佳人点了点，声音里带着一丝与他纨绔形象不符的唏嘘。
“这教坊司，跟咱们去的‘天上人间’，还有其他那些春楼，可不一样。”
“这里是官办的。”
林旭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能进到这里的姑娘，大多不是自愿的。”
“她们中的大多数，都是因为家中长辈犯了事，被朝廷抄家问罪，然后才被牵连进来的。”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位正为林旭斟酒的春惜姑娘身上。
那姑娘的手法极为娴熟，倒出的酒液如同一道琥珀色的细线，不溅出分毫，脸上始终挂着温婉得体的笑容。
“就比如她，春惜姑娘。”
王安的声音更低了。
“她爹，宋轮，你可能没听过。去年被朝廷抄家的工部主事，官不大，但贪的不少。”
“后来案子被锦衣卫查实，证据确凿，圣上龙颜大怒，判了个斩立决。”
“家里的男丁，成年的要么跟着一起砍了头，要么发配三千里外的边疆，这辈子都别想回来了。”
“至于女眷嘛……”
王安撇了撇嘴，带着几分嘲讽。
“下场无非两个，要么进浣衣局，干一辈子粗活累活，要么，就像春惜姑娘这样，因为自幼多才多艺，就被卖到了教坊司。”
林旭的目光，再次落在了春惜身上。
许是察觉到了他的注视，春惜抬起头，对他报以一个温柔的微笑。
只是这一次，林旭清楚地看到，在她那双温婉如水的眸子深处，飞快地闪过了一丝难以捕捉的刺痛与黯然。
林旭心中微动，端起她刚刚斟满的酒杯，对着她遥遥一敬，而后一饮而尽。
春惜微微一怔，随即再次躬身，笑容似乎真切了几分。
原来，这满堂的富贵风流，这倾国倾城的容颜背后，藏着的是这般血淋淋的现实。
林旭心中了然，也就不再多问。他与王安等人一道，继续接受着四位姑娘的殷勤伺候。
听她们弹奏清心悦耳的琴曲，看她们跳起曼妙动人的舞蹈，时而行个酒令，时而对上两句酸诗，气氛融洽，宾主尽欢。
不知不觉，月上中天，夜已渐深。
正当众人兴致最高昂的时候，一直表现得有些心不在焉的赵长庚，却忽然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他站起身，对着众人拱了拱手，脸上带着一丝歉意。
“旭哥，王安，各位兄弟，时辰不早了，我……我得先走一步了。”
此言一出，房间内的喧闹声戛然而止。
王安正搂着夏露姑娘的肩膀，听她讲扬州的趣闻，闻言顿时不乐意了。
“不是吧，长庚？”
他瞪着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
“这才什么时辰？咱们兄弟几个好不容易聚一次，你这就要溜了？太不给面子了吧！”
钱培光和孙志也在一旁起哄。
“就是就是，罚酒三杯，必须罚酒！”
林旭也有些疑惑地看向赵长庚。
大家都还兴致勃勃，他为何要在这时候扫兴离开？
这可不像他平日里的作风。
然而，面对兄弟们的起哄，赵长庚只是苦笑着连连摆手，态度却异常坚决。
“不了不了，家里有事，实在是不能再待了，改日我做东，给各位赔罪。”
说完，他便又对林旭郑重地行了一礼，转身便要离去。
“哎，你这小子！”
王安还想再拦，却被一旁的钱培光给拉住了。
只见王安、钱培光、孙志几人，挤眉弄眼地对视了一下，脸上全都露出了那种男人都懂的，促狭的笑容。王安哈哈一笑，也不再阻拦，只是冲着赵长庚的背影高声喊道。
“行了行了，知道你家里有‘母老虎’管着，这还没过门呢，就这么怕了？”
“滚！”
赵长庚的背影一个踉跄，走得更快了。
林旭看着这一幕，心中的疑惑更深了。
等到赵长庚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他才转头看向王安。
“怎么回事？长庚兄何时变得如此惧内了？而且他不是还没成婚么？”
王安和钱培光等人闻言，顿时爆发出了一阵大笑。
“哈哈哈哈，旭哥，你这就不知道了吧？”
王安笑得前仰后合，指了指门口的方向。
“长庚他娘，前段时间给他小子说了一门亲事，那姑娘可厉害着呢！”
孙志也在一旁补充道。
“现在就等年底，他爹，神威将军从边关述职回京，就给他们俩把婚事给办了。”
林旭闻言，更加不解了。
“就算如此，那不也还没过门吗？”
他皱起了眉头，仔细回忆了一下。
“而且我记得，长庚兄平日里也不是这样啊，向来是想什么时候回去，就什么时候回去，怎的今日忽然跟变了个人似的？”
他印象中的赵长庚，虽然不如王安跳脱，却也是个颇有主见的将门子弟，何曾见过他这般模样。
“嘿嘿，这就得问问他那个未来的媳妇儿了。”
这一次，是钱培光接过了话茬。
他神秘兮兮地凑了过来，脸上写满了八卦。
“旭哥，长庚这位未来的弟妹，那可不是一般人。”
“她爹，是青州刺史周岩。”钱培光顿了顿，似乎在故意吊人胃口，见林旭面露思索之色，才一字一句地说道。
“她本人，闺名一个‘仙’字，名叫周仙。”
“旭哥，这个名字，你可曾听过？”
周仙？
林旭端着酒杯的手，在半空中微微一顿。
他将这个名字，在唇齿间无声地咀嚼了一遍。
一股极其陌生，却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熟悉感，如同水底深处的一缕暗流，悄无声息地涌上了他的心头。
他可以肯定，自己的记忆中，从未有过这样一个名字。
无论是京城的权贵圈子，还是并州的商贾之家，他都不认识一个叫周仙的女子。
可是……
怎么感觉有些熟悉呢？
见林旭神色有异，钱培光嘿嘿一笑，将手中的酒杯放下，身子往前凑了凑。
“旭哥，怎么，这名字，耳熟？”
王安和孙志等人，也都停止了与佳人的调笑，齐刷刷地将目光投了过来，眼神里满是看好戏的促狭。
林旭没有立刻回答。
他只是将“周仙”这两个字，在心中又默念了一遍。
那股若有若无的熟悉感，像是一根沉在水底的线，被钱培光的话轻轻一拽，便缓缓地浮了上来。
他想起来了。
不是因为他认识这个人。
而是因为，关于这个名字的传说，早已响彻整个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