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卫青之物

御书房。

皇帝端坐龙椅,昨夜那刺客险些让他命丧黄泉,惊魂犹在眼角缝里窜着寒意。

此刻,他摩挲着福德刚刚呈放在紫檀御案角的一块半旧玉佩。

玉质顶好,入手微凉。

皇帝的目光沉沉落在上面,仔细观摩。

“启禀陛下,容妃娘娘求见!”

“宣!”

殿门轻启,微凉馨香自来。

沈仪端着一盏温热的参汤,莲步轻移,将玉盏轻轻放在案角,声音温软:“陛下受了惊吓,臣妾亲手熬了参汤,您用些定定神。”

沈仪目光流转间,不经意扫过皇帝手中之物。

那一刹,沈仪端汤的手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指尖冰凉瞬间爬上脊背。

那玉佩的轮廓图案,在她脑海中迅速翻滚出陈年的记忆。

这可是淮南王府护卫的护卫牌,她如何不认得

沈仪整个人万分惊讶,血液翻滚,她在宫里几年,自然能从皇帝端望玉佩的神情里发现不对劲。

昨夜有刺客出现,今日便多了这玉佩,此玉佩多半和刺客有关。

沈仪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脸上绽开一丝恰到好处的、带着点娇憨的好奇,葱白指尖试探地虚点了一下玉佩:“陛下,这玉佩这般粗糙,怎配入陛下的眼?”

皇帝撩起眼皮,锐利的目光带着审视看了一眼沈仪。

他随手将玉佩丢回案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这是昨夜那逆贼行刺时遗落的,爱妃,可是认得此物?”

皇帝最后一句,问得极缓。

沈仪心头猛地一缩,她微微侧过脸,避开审视的目光,将手中的参汤放到桌案上:“陛下说笑了,臣妾不过瞧着那玉质粗粝,样式也古旧,一时好奇,哪能认得这等来历不明的东西。陛下快喝汤,都要凉了。”

沈仪侍立一旁,低眉顺眼,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衣袂后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用细微的刺痛维持着绝对的清醒。

从皇帝的反应来看,这关乎她救命恩人的玉佩,绝对和昨夜行刺的刺客有关。

皇帝饮下参汤,看着玉佩言道:“这是刺客在逃亡中留下的,朕让下面的人查了,却无人认识。”

“什么?竟是刺客留下的?”沈仪佯装惊讶,又连忙道:“陛下鸿福天齐,万寿无疆,定会将这刺客抓住。”

嘴上虽然如此说,可内心却祈祷皇帝万不可将人找到。

沈仪一番话,让皇帝眉宇间的郁结似乎稍解。

沈仪深吸一口气,思忖片刻,当即盈盈拜倒:“陛下,昨夜之事实在凶险,臣妾思来想去,心内实在难安。恳请陛下恩准,允臣妾明日往城外成佛寺进香祈福,为陛下斋戒祝祷七日,祈求佛祖保佑陛下龙体康泰,社稷安稳,再不受宵小惊扰!”

她仰起脸,水光盈盈的眸子,让皇帝颇为满意:“平身!你有如此心思,朕甚感欣慰。”

“朕准了,只是……”他话锋微顿,目光扫过殿外肃立的侍卫:“宫外不比宫内,朕让一队禁卫随行护你周全,莫要再出什么岔子。”

沈仪心头一凛,面上却是感激涕零:“陛下体恤,臣妾甚是感动!”

话虽如此,沈仪垂下的眸底却闪过一丝焦灼。

禁卫随行!

这哪里是保护,分明就是监视!

可她必须在这个节骨眼出宫,她要将玉佩的事情调查清楚。

思及此,沈仪起身告退,步履依旧从容,袖中紧握的拳头泄露了心绪的翻腾。

当日晌午。

皇家仪仗在禁卫森严的护卫下,浩浩荡荡驶出宫门。

沈仪端坐于华贵的轿辇之中,指尖冰凉。

车驾行至城中繁华大街,她隔着纱帘,目光扫过街边鳞次栉比的商铺,吩咐随侍的素心:“停一停。本宫记得,前面那家‘瑞宝斋’的蜜合香极好,你去替本宫多买些来,供在佛前也显虔诚。多挑些时辰,务必要挑那成色最上乘的。”

素心跟随沈仪多年,闻言立刻会意,脆生生应道:“是,娘娘放心,奴婢定仔细挑选。”

沈仪的目光透过纱帘缝隙,紧紧追随着素心的背影,直到她纤细的身影消失在瑞宝斋琳琅满目的货架深处。

半个时辰后,素心捧着几个精致的锦盒出来,面色如常地回到车旁。两人视线在空中极快地一碰,素心几不可察地轻轻颔首。

沈仪紧绷的心弦这才微微一松。

威远侯府。

“姨娘,容妃身旁的丫鬟千机鸟传信说,娘娘邀您到成佛寺一见,事关重大,万不可走漏风声,还有,容妃身旁有侍卫看守。”

十七取下千机鸟带回来的密信,交给江妩,江妩看了困惑,若不是事出紧急,沈仪万不会冒险邀她相见。

如今秘密相邀,莫非是沈仪打听到了淮南王府之事?

江妩立即叫来夏至,简单易容一番后急速前往成佛寺。

成佛寺,禅院精舍。

当沈仪看清早已等候在禅房内、身着素衣却难掩清丽的身影时,强撑的镇定瞬间瓦解。

她几步抢上前,紧紧抓住假扮臣小和尚的江妩的手臂,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哭腔和难以置信的激动:“姐姐!那玉佩,我认得,绝不会错!是淮南王府护卫的护卫牌。”

“什么玉佩?此话从何说来?”江妩急问。

沈仪小心翼翼的查看外面,确认侍卫在远处守候,连忙将皇帝手中的玉佩以及玉佩关联的人如实告知。

江妩听完,饶是早有心理准备,亲耳从妹妹口中听到有关家中惨案的线索,心中惊讶,连带着身体都有些发颤,她几乎每日每夜想找出幕后的真凶,为家人报仇。

她猛地反手握住沈仪冰凉的手,力道大得惊人,声音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身躯颤抖:“你确定?皇帝亲口说的,是刺客逃亡遗落?”

“千真万确!”沈仪用力点头,眼中是惊惧与希望交织的泪光:“就在御书房案上!陛下亲口所言!姐姐,淮南王府的护卫是不是有人还活着,如果活着,他在何处,他刺杀皇帝,是不是报仇?那岂不是说皇帝就是”

巨大的信息冲击让江妩脑中一片混乱,无数念头疯狂撕扯。

莫非卫知白是曾经淮南王府护卫,如今不过和她一样易了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