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旧相识
外面的农具这些东西,摆放得很是整齐。
秦风心想,住在这里的人,看来也不是等闲之辈。
果然,一踏进门,别有洞天。
陈设虽然简陋,却被收拾得一尘不染,井井有条。
空气中,充斥着一股浓烈的中药味。
非但不刺鼻,反而带着一种混合了数百种草木精华的清香,闻之令人心安。
靠墙的木架上,整齐地码放着一卷卷泛黄的竹简和线装医书。
另一边则挂满了各种炮制好的药材,干瘪的蛇胆、硕大的灵芝、还有许多秦风根本叫不上名字的根茎藤蔓。
屋子正中,摆着一张矮几、。
两人正相对而坐,似乎正在激烈地讨论着什么。
其中一人,秦风认得。
正是那位当初在百味轩,被自己一番“现代医学理论”看得目瞪口呆,却又虚心好学的孙神医。
而此刻,这位在整个青山县足以被奉为上宾的孙神医,却姿态放得极低。
他身体微微前倾,手中还捧着一本摊开的医书,脸上带着一种学生面对老师时才会有的神情,正侧耳倾听着对面的教诲。
在他对面,坐着一个看起来约莫五十岁上下的中年文士。
他身穿一袭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面容清癯。
三缕长髯修剪得整整齐齐,一双眼睛,深邃而又明亮。
身上散发出一种淡然出尘、与世无争的气质,与这间破旧的茅屋,竟是相得益彰。
“不对,承志。”中年文士缓缓摇头,“‘破风散’中,白芷虽能祛风燥湿,活血排脓。”
“但其性辛温,用于此等金创已深、邪毒入体的破伤之症,恐有助火化毒之虞,无异于抱薪救火。”
“当以性寒之黄芩易之,再辅以金银花、连翘,方能双管齐下,清热解毒,护住心脉,为后续的治疗,赢得转机。”
被称作孙承志的孙神医闻言,脸上露出恍然大悟之色,随即又浮现出几分后怕的惭愧。
他连忙合上医书,对着中年文士深深一揖,心悦诚服地说道:“先生高见!”
“承志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只想着祛风排脓,却忘了固本清源,险些便要钻进牛角尖,酿成大错。先生一言,令承志茅塞顿开,受教了!”
就在此时,两人注意到了门口进来的秦风和刘铁匠。
孙承志看到秦风的瞬间,脸上立刻露出了诧的神色。
总觉得这身影,似乎在哪里见过。而那中年文士,在看到刘铁匠的瞬间,眼中却爆发出一种如见故人般的欣喜。
他抚须一笑,站起身来,语气中带着几分熟稔的打趣:“载山,今日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你可是有大半年没来我这破地方讨杯水喝了。”
载山?
秦风心中一动,原来刘铁匠的全名叫刘载山。
听这称呼,两人关系显然非同一般。
刘载山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也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他对着中年文士重重一抱拳,声音依旧沉闷,却少了几分疏离:“思源兄,说来话长,今天怕是给你惹麻烦了。
他三言两语,将今天一早官兵如何气势汹汹地围铺,以及秦风如何神兵天降般出手相救的事情,简要地说了一遍。
随着他的讲述,被称作李思源的中年文士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眉头也随之轻轻皱起。
当听到刘载山竟被官府逼得要弃铺逃亡时,他那双明亮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厉色。
“好一个刘一刀!好一个州府特使!”
李思源冷哼一声,那温润平和的气质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居上位者才有的威严。
“王宇那条狗被当成了替罪羊,这刘一刀,怕是要把整个青山县都翻个底朝天了。”
他看向刘载山,眼神重新变得关切:“那你接下来,有何打算?若没个去处,我这破茅屋,倒还能容你暂住。”
刘载山看了一眼身旁的秦风,沉声说道:“多谢思源兄美意。不过,我打算先去这位小兄弟家中,暂避几日,再做打算。”
他顺势将秦风拉到身前,对着李思源郑重介绍道:“思源兄,这位是秦风小兄弟。”
“今天要不是他恰巧路过,仗义出手,我这条老命,怕是已经交代在那些鹰犬手里了。这份恩情,重如泰山。”
秦风立刻摘下兜帽,露出了那张虽然涂着锅灰,却依旧难掩俊朗轮廓的脸庞。
他对着李思源和孙承志,恭恭敬敬地躬身行了一礼:“小子秦风,见过李先生,见过孙神医。”
“秦风?”李思源闻言,一脸疑惑地看向孙承志,“承志,你们认识?”
孙承志“啊”了一声,脸上露出既惊讶又恍然的表情。
这张脸,不就是当初那个让他印象无比深刻的年轻人吗?
他连忙呵呵一笑:“先生,这就是我前些日子跟您提过的那位猎户,用‘清洗缝合’之奇法,救了周家那闺女金疮痉!”
“哦?”李思源这下是真的惊讶了。
他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秦风,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深邃眼睛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好奇与赞赏。
“原来是你!哈哈哈,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老夫还以为是哪位隐世多年的杏林前辈,却不想竟是如此年轻的少年英雄!”“小小年纪,不但身手不凡,侠肝义胆,竟还有如此通天彻地的医道奇思,当真是后生可畏,江山代有才人出啊!秦小友,老夫有失远迎了!”
他竟对着秦风,这个比他小了三十多岁的年轻人,郑重地拱了拱手。
秦风受宠若惊,连忙回礼,丝毫不敢居功,谦逊地说道:“先生谬赞了。”
“小子不过是侥幸从一本残破的古籍上看过些偏方,当时情况紧急,胡乱一试罢了,实在当不得真。”
“说来惭愧,小子今日恰巧有一桩天大的难题,令我手足无措,如今得见先生,冒昧求先生您出手相救。”
“哦?”李思源顿时来了兴致,他示意众人重新坐下,抚须笑道,“说吧,是何疑难杂症?”
秦风也不再客套,立刻将宋红叶伤口溃烂、奄奄一息的危急情况,简要而又清晰地说了一遍。
他着重强调道:“……她本就失血过多,又一路奔波劳顿,耽误了最佳的救治时机。”
“如今伤口邪毒攻心,已是气若游丝,水米不进。我怕……我怕再这么拖下去,就算是神仙下凡,也……也回天乏术了!”
此话一出,李思源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他沉吟片刻,手指无意识地在粗糙的木质矮几上轻轻敲击着,发出“叩、叩”的轻响。
救?还是不救?
他隐世多年,早已立誓不问世事,尤其是官场中人的事。
宋家是青山县的豪门,与官府牵扯甚深,如今更是跟刘捷斗得水火不容的。
一旦出手救了宋登阁的女儿,势必会让自己跟刘载山这么多年的心血白白浪费。
但是……
他的目光,落在了身旁默然不语的刘载山身上。
秦风,刚刚才豁出性命,救了自己这位他的性命。
这个天大的人情,不能不还。
罢了。
李思源心中长叹一声,医者仁心,见死不救,终究是违背了自己的本心。
更何况,是为了还载山的这份人情。
他站起身,那清癯的身影在昏暗的茅屋中,竟显得无比高大。
他对着秦风,缓缓地点了点头:“救人如救火,事不宜迟。秦小友,带路吧。”
一行人,脚步匆匆,很快便返回了清水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