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 风声鹤唳

最狠的一刀来自宗人府。

这日突然翻出旧案:隆科多之子岳兴阿当街纵马伤人,苦主当年莫名撤诉。

胤礽亲自督办,不过三日便查实:佟家威逼利诱、以势压人。

岳兴阿被夺爵下狱,隆科多教子无方,罚俸降职。

佟国维在府中得闻消息,当场砸了最爱的一方端砚: “太子这是要刨我佟家的根!”

幕僚颤声劝:“老爷息怒!太子如今步步紧逼,咱们不如暂避锋芒……”

“避?往哪儿避?”佟国维冷笑,“他这是算准了每一步!先是削我荐官权,再断我财路,如今动我子侄……接下来怕是要动我在军中的人了!”

果然,三日后兵部议叙,佟国维长子鄂伦岱本该升任九门提督,却被太子一句“还需磨砺”轻轻按下。

反倒是太子门人被提拔上来。

佟佳氏子弟连日来如履薄冰,稍有错处便被放大严惩。

今日参一个“仪容不整”,明日劾一个“怠慢公务”,虽不伤筋动骨,却颜面尽失。

往日巴结佟家的官员纷纷避嫌。

窗外忽起寒风,吹得窗棂作响。

紫禁城的冬天,还很长。

佟佳府邸内,连日来气压低得吓人。

佟国维坐在书房里,对着满桌参劾佟家子弟的奏报,脸色铁青。

隆科多站在下首,额角青筋直跳:“阿玛!太子这是要逼死我们!我们难道就真拿他没办法?”

鄂伦岱阴沉着脸按住他:“慎言!隔墙有耳!”

“怕什么?!”

隆科多赤红着眼低吼,“他手里攥着那些东西,真捅出去咱们全家都得掉脑袋!如今不过是用钝刀子磨肉……呸!还不如给个痛快!”

佟国维枯坐太师椅上,半晌才哑声道:“都闭嘴。”

厅中顿时死寂。

是啊,谁能想到那个看似温润如玉的太子,手段竟这般狠绝?

分明握着能让他们万劫不复的把柄,却偏不发作,只一点点削权、夺利、打压子弟……像熬鹰似的磨着他们的心志。

“阿玛……”鄂伦岱喉头发干,“难道就真没办法?皇上那边……”

“皇上?”佟国维眼底泛起讥嘲,“皇上如今眼里只有太子!前儿我试探着提了句太子手段过激,你猜皇上怎么说?”

他模仿着康熙淡漠的语调:“‘保成性子软,若非被逼急了,断不会如此。’”

隆科多气得发笑:“性子软?他拔咱们羽毛时手可稳得很!”

正说着,管家连滚爬爬跑进来:“老爷!宫里传来消息……太子、太子把去年咱们家经办宫绸的账本翻出来了!说是有三万两对不上!”

“哐当——” 佟国维手中的茶盏终于落地,摔得粉碎。

他闭了闭眼,声音嘶哑:“去……开我的私库,把缺额补上。”

隆科多猛地站起来:“阿玛!那是——”

“是什么?”佟国维睁开眼,目光如死灰,“是咱们当初给他下毒时,用来打点太医院的银子!现在不填,难道等着太子把太医院的人证扔到御前?!”

满室俱寂,只余粗重的喘息声。

是啊,毒杀储君……这才是悬在佟家头顶最利的刀。

太子如今不过是用账本、田契、贪腐案这些“小事”敲打,真把他逼急了——可就不是那么好收场了。

隆科多不甘地攥紧拳头:“难道我们就这么认了?”

“认?”佟国维冷笑一声,眼底却透出深深的疲惫,“不认又能如何?如今满朝文武,谁还敢替我们说话?”

何止佟佳氏?

此刻京中多少府邸彻夜难眠。

当初太子“病重”时上蹿下跳的官员,如今个个如惊弓之鸟。

某位大臣连夜烧了所有与佟家往来的书信,对着老妻苦笑: “当初以为东宫要倒,赶着去捧其他人的场……如今倒好,太子殿下怕是拿着小本子挨个记着呢!”

更有甚者,天不亮就跪在毓庆宫外“请罪”,哭诉自己“误信谗言”。

胤礽只隔着窗子淡淡一句:“大人若真清白,何必怕孤查呢?”

当场把人吓晕了过去。

与外面的风声鹤唳相比,毓庆宫却是一片和乐。

彼时,胤礽正悠闲地喂廊下白鹤。

何玉柱低声禀报着各家反应。

听到某位大臣吓得连夜把贪墨的银两埋进祖坟时,胤礽轻笑一声: “埋什么?孤又不要他的银子。”

他撒了一把谷粒,看鹤翅掠起细雪: “孤只要他们记住——东宫的屋檐,不是谁都能踩的。”

鹤唳清越,划破紫禁城寂静的晨雾。

那些曾暗中窥伺的、落井下石的、迫不及待想分一杯羹的……此刻都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因为他们终于看清: 太子不是病弱的猫,而是敛爪已久,终于亮出利齿的虎。

这日晌午,几位阿哥齐聚东宫。

老十胤正手舞足蹈地比划:“二哥是没看见!昨日佟国维那老家伙下朝时,脸都是绿的!”

老九胤禟摇着扇子嗤笑:“活该!谁让他们当初以为二哥……就落井下石?”

胤祥递上一盏温茶,眉头微蹙:“二哥也别太劳神,那些人不值得你费心。”

胤礽接过茶盏,轻笑:“无妨,跳梁小丑罢了。”

一旁的胤祉忽然开口:“佟佳氏树大根深,二哥若需帮手,弟弟愿效犬马之劳。”

胤礽拍拍他肩膀,眼底有暖意:“放心,孤心里有数。”

这时胤禔大步进来,朗声笑道:“哟,都在这儿呢?”

胤禔顺手捞起果盘里的苹果啃了一口,“这帮见风使舵的东西就该收拾!也就是你心软,换我早把他们……”

他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众兄弟都笑起来。

胤禔凑过来搂住胤礽肩膀:“管他们作甚!咱们兄弟齐心就够了!是吧保成?”

胤礽被他拽得晃了晃,无奈摇头:“大哥,注意体统。”

“在自家兄弟面前讲什么体统!”胤禔浑不在意,反而搂得更紧,“你们说是不是?”

众阿哥纷纷笑着应和,暖阁里一时欢声笑语。

窗外寒风凛冽,殿内却暖意融融。

至于那些墙头草……

胤礽捻起一枚白玉棋子,轻轻落在棋盘上。

——自有收拾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