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1章 济世堂前,人心如铁

南城巷口,风雪呼啸。

几个穿着粗布棉袄的汉子缩着脖子蹲在墙角,眼神却不住地往巷子里瞟。

领头的刀疤脸啐了一口,低声骂道:“他娘的,这群人怎么一个个跟哑巴似的?”

他们原本奉了佟府的命,要煽动南城的贫民去济世堂闹事。

可谁曾想,刚透出点风声,整条巷子的百姓都沉默了。

老人蹲在门槛上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眼皮都不抬一下;

妇人抱着孩子转身进屋,“砰”地关紧了木板门;

就连平日里最好挑唆的混混,都别过脸装没听见。

旁边瘦猴似的跟班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凑近道:“大哥,方才我问那卖炊饼的老头,他竟说济世堂的大夫都是活菩萨……”

话没说完就被刀疤脸一巴掌拍在后脑勺上。

“活个屁!”刀疤脸阴沉着脸,“佟大人交代的事要是办不成,咱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他眯眼打量着巷子里三三两两的百姓,突然扯着嗓子喊道:“听说济世堂的药吃死人了!官府马上就要来查封!”

原本在屋檐下躲雪的百姓们闻言,纷纷抬头。

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突然冷笑:“这位爷,我男人前日高烧不退,是济世堂的先生连夜给救回来的。”

她故意提高声音,“要说吃死人——上个月仁和堂那档子事,大伙儿可都记得呢!”

人群里顿时响起一片附和声。

刀疤脸脸色铁青,猛地拽住一个路过少年的衣领:“小兔崽子,你爹娘没教过你少多管闲事?”

说着亮出腰间明晃晃的匕首。

少年吓得脸色发白,却梗着脖子道:“济、济世堂的大夫给我奶奶治好了咳血的毛病……你们、你们休想害人!”

“反了天了!”刀疤脸正要发作,忽见巷子深处走来几个手持棍棒的青壮。

为首的猎户肩上还扛着刚打的野兔,似笑非笑道:“几位面生啊?南城雪大路滑,可别——摔断了腿。”

刀疤脸一行人面面相觑。瘦猴突然压低声音:“大哥,你看那边……”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几个衙役正朝这边走来。

更远处,济世堂门前的灯笼在风雪中轻轻摇晃,隐约可见有人端着热气腾腾的药罐进出。

“晦气!”刀疤脸狠狠甩开少年,往地上啐了一口,“走着瞧!”

雪地上凌乱的脚印很快被新雪覆盖,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雪渐渐小了,巷子里却仍弥漫着一股紧绷的气息。

那妇人拍了拍孩子身上的雪,低声叮嘱道:“往后见着这些人,躲远些。”

孩子懵懂地点点头,攥紧了手里济世堂大夫给的糖丸。

隔壁的老木匠从门后探出头,皱纹里夹着忧虑:“怕是有人盯上济世堂了……”

“管他是谁!”蹲在墙角的铁匠闷声插话,手里的铁钳狠狠砸在砧板上,火星四溅,“上月我娘病得快不行了,是济世堂的大夫连夜来扎的针。如今要是有人想使坏——”

他冷笑一声,没说完,可意思再明白不过。

几个妇人聚在井台边洗衣裳,水声哗啦间,有人小声道:“我今早瞧见那帮人往张老太太家去了,结果被张老太太拿扫帚赶了出来。”

众人会心一笑。

张老太太去年前些日子摔断了腿,是济世堂免费给接的骨。

老太太虽性子古怪,可逢人就说济世堂是菩萨转世。

卖炊饼的王婆挎着篮子路过,突然压低嗓子:“刚听巡夜的更夫说,这几日总有生面孔在济世堂附近转悠。”

她左右看看,从篮底摸出把锈剪刀塞给铁匠媳妇,“留着防身。”

雪后的夕阳斜斜照进巷子,将斑驳的土墙染成橘红色。

不知谁家炖肉的香气飘出来,混着药铺传来的淡淡苦味。

铁匠忽然起身,从墙角柴堆里抽出根手腕粗的木棍:“今晚我守夜。”

“算我一个。”老木匠拎着刨子站出来。

卖炭翁慢悠悠磕了磕烟袋锅:“老汉我耳朵灵,有什么动静,准第一个敲锣。”

暮色渐浓,济世堂檐下的灯笼亮起来,在雪地上投下一团暖光。

远远望去,像黑夜里永不熄灭的一盏灯。

这世上的坏事,大多裹着糖衣。

有人递来银子,笑得热络,话却含糊——不问来路,不究因果,只叫你闭眼伸手,接了便是。

他们虽不知背后是谁在操纵,也不知究竟要酿出什么祸,但心里跟明镜似的:这钱烫手,这路带血,若贪了一时便宜,往后夜夜都得被良心吊起来拷问。

穷归穷,脊梁却不肯弯。祖辈传下来的道理简单:昧良心的钱烧手,黑心肠的饭噎喉。

破屋漏雨,补一补还能住;

粗茶淡饭,嚼一嚼也管饱。

可要是脊梁骨弯了,良心凿个窟窿,就算往后金山银山堆到屋檐高,睡下去也硌得慌——毕竟偷来的富贵,连梦都是心虚的。

于是他们把递来的钱推回去,像推开一条吐信的毒蛇。

旁人笑他们傻:“天知地知,你知什么?”

他们却蹲在门槛上磨镰刀,头也不抬:“我知半夜鬼敲门时,自己敢开。”

这世上啊,有人卖良心换绫罗绸缎,就有人披着补丁衣裳把道义缝成铠甲。

穷不怕,怕的是穷得连骨气都当了——那才真叫一无所有。

云端之上,细雪纷飞如絮。

一只通体银白的小狐狸静静蹲坐在流云间,蓬松的尾巴轻轻摆动,洒落点点星辉般的灵光。

那双琉璃般的眸子温柔地注视着人间南城的街巷,耳尖微微颤动,将风雪中百姓们低语的声音尽数收入耳中。

【真是……一群可爱的人呢。】小狐狸口吐人言,嗓音清润如泉,却只有远在紫禁城的胤礽能听见。

它抬起前爪,指尖凝聚出一缕月华般的流光,轻轻朝人间一吹——

灵光化作万千细碎的光点,混着雪花悄然落入南城的屋檐巷角。

正在关窗的妇人忽然觉得寒意消散了几分;

蹲在墙根的老乞丐发现破碗里多了个热腾腾的馒头;

就连方才受惊的孩子们,也莫名咯咯笑起来,指着天空喊:“快看!雪在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