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天下何人配白衣

天都山圣市以东两万里。

有见神峰高耸入云,山下西北三十里,乱石堆叠,绵延百里,名为‘困龙滩’。

长滩乱岩斜飞,水流湍急,狭窄处不过三四丈,而至下游水流汇聚处,蔓圆数里,宛若湖泊。

湖面霜寒凝作白练,隔着数里都能感受到刺骨寒意。

帝一停下脚步,望见湖边人影,少说有上百,都是想要来真天寒潭中抓住一条真理龙鳅,好从此改命的修士。

“真天寒潭的水冰寒刺骨,水中有特殊的天地规则存在,能够压制修为,即便是大圣潜入其中,千丈之后,也与凡人无异,而想抓住真理龙鳅,至少也要深入寒潭三千丈,没有修为傍身,身处其中,大圣都有被冻成冰雕的可能,难怪真理龙鳅如此珍贵,分明是拿性命去搏一个渺茫的机会。”

帝一打量着寒潭边的修士,几乎都是圣者境的修士,且都来自弱界,没有什么背景,在真理天域中处于最底层的那一批人。

也只有他们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真天寒潭中碰一碰运气。

等帝一走到寒潭边,当即便有修士迎上前来,主动搭讪道:“阁下也是来抓真理龙鳅的。”

这修士人面兽耳,显然是妖族出身,衣着华贵,修为也是不俗,竟然达到了四步圣王,联系到心月狐族公主以重宝悬赏求取真理龙鳅之事,他多半是来自天狐界。

“的确是有碰一碰运气的想法,只是初来乍到,对此地尚不了解。”帝一道。

“寒潭之水十分特殊,百丈之后,圣王也会被压制得如同凡人一般,只能靠意志力忍耐严寒,最长也只能在下面待上两三个时辰。”

“真理龙鳅只在三千丈以下的深水中生存,那是大圣都无法抵达的深度,不过偶尔也会有一两条真理龙鳅浮到表层活动,这便是唯一将其抓住的机会。其它便没有什么可说的了,能不能抓住机会,各凭本事。”

“阁下若是运气好抓住了真理龙鳅,可以与我交易,一定给你满意的价格。”

妖族修士哈着寒气,不出帝一所料,他的确是心月狐公主的追随者,奉命到此来寻找真理龙鳅。

“若是有收获,我一定会考虑的。”

帝一笑道,随即迈步走向潭中,定世幡器灵想要重塑器灵道身,妖魂石是不可或缺之物,眼下只有心月狐公主才有妖魂石,无论如何,帝一都要下潭试一试运气。

“抓住一尾龙鳅,命运从此不同。”

龙鳅本身倒是没有特殊的价值,只是肉质鲜美,无论怎样烹调都是人间难得的美味。

因为赤黎神君的喜爱,让其价值拔高到难以想象的程度。

三十枚真理印令,可以让一座弱界的实力大增,若是拿出去贩卖,也能获得海量的修炼资源。

这足以改变修士的命运,只是能够改命的东西,往往又是要命的。

从前,来到真理天域的修士都喜欢来这里碰碰运气,寻找逆天改命的机缘。

只是在付出沉重的代价后,他们才明白为何真理龙鳅价值如此之高。

往往冻死上百人在寒潭之中,也难换得一条真理龙鳅的出世。

岸边不断有人入水,又不断有人从寒潭中爬出来。

帝一纵身一跃,跳入其中,一入水,便感受到一股特殊的压制力,将精气神都封锁,所能调动的力量急剧下降。

刺骨的寒气从潭水中不断朝着体内侵入,这些寒气十分特殊,比极阴冥冰之力还要可怕,再强大的肉身也无法抵御,只能减缓寒气的侵蚀。

等到寒气贯穿五脏六腑,也就彻底被冻成一座冰雕。

修炼龙象般若掌的原因,帝一体内的阳气十分旺盛,比寻常的修士对寒气的抵御能力强了几分。

适应了一番,帝一开始往更深处下潜,越往下,能见度便越低,四五十丈后,眼前已是漆黑一片,只能凭借直觉摸索。

真理龙鳅本就极少来到表层水域,绝大部分时间,寒潭上层都是没有龙鳅踪迹的。

想要将其抓住,无异于大海捞针,机会渺茫。

帝一试着施展自身的种种手段,最后发现,只有真源魔瞳还能动用。

在他尚未踏上修行之路时,真源魔瞳便已经拥有种种神异,此刻失去了修为,其也依旧有一些特殊的能力可以施展。

“借助真源魔瞳,倒是可以看清五十丈范围内的一切,但想要抓住真理龙鳅,还是只能靠运气。”

相比于其余修士睁眼瞎,五十丈的范围已经好出不知多少,但来到真理天域修炼的修士,大多体质不凡,拥有特殊手段的也不在少数,即便比不上真源魔瞳,探查周围三五丈的范围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只是三五丈的范围和直径数里的寒潭比起来,还是太小了。

帝一运转阳气,抵御寒气侵蚀,在寒潭中游动。

越往深处走,危险程度便越大,保险起见,还是先将表层水域探查完,或许就有意外的收获。

寒水刺骨,宛若坠入了极阴冥冰凝成的冰窟,水下幽暗,绝大部分修士都只敢在百丈以内活动,不敢继续往下潜。

花了一天时间,帝一将表层水域搜寻了两三遍,中途上岸四次,最终一无所获。

喝下一壶龙焱酒,借助烈酒的酒气驱散体内的寒意,他心中有了决定。

“真理龙鳅浮到上层水面的概率太小了,按照前人的经验,绝大多数抓住真理龙鳅的修士,都是在三百丈以下的深度将其发现。这一次,我得潜入到三百丈以下去,有龙焱酒的酒气和阳气在,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重新入水,帝一果断下潜,估摸着深度,四周的寒气越来越重,肌肉开始止不住的微微颤抖。

好在真源魔瞳的可视范围并未缩减,仍旧是五十丈。

帝一保持在三百丈的深度,搜寻了两圈,在寒气侵蚀入脏腑前浮出了水面。

第二次,潜入三百五十丈,空手而回,喝酒,排出寒气,下水……

四百丈,再次空手而归,失败。

排出寒气,再下水。

……

连着折腾了三日,这一次,帝一一口气潜入七百丈的深水区,目光所及,总算是见到了一道淡淡的金光在水中游动。

他忙追了上去,那金光察觉到危险,立刻朝着更深处下潜,速度很快,只比帝一慢了些许。

一人一龙鳅,一逃一追,越潜越深,寒气不断侵入体内,将帝一的血液都几乎凝结成冰。

一刻钟后,在彻底被冻成冰雕之前,帝一总算是将其抓住,而后立刻朝着水面浮去。

外面天色渐晚,帝一窜出水面,眉毛、头发都被冻成一块,手里拎着一条金黄色的龙鳅,浑身不停地颤抖,脸上露出喜色。

“终于成功了。”

龙鳅足有两尺多长,体态修成,两条长须宛若龙须,浑身金灿灿的,没有一丝杂色。

若不是没有爪子,活脱脱一条微缩版的五爪金龙,也难怪叫做龙鳅。

帝一没有多做停留,立刻朝着见神峰的方向飞遁而去,一连遁出百里,这才停了下来,以净灭神火点燃十几根虹化藤,火焰中升腾起金灿灿的佛光,照耀在身上,帮助帝一驱除寒气。

“好诡异的寒气,之前没有侵入脏腑倒是没有察觉,竟然这么难清理干净。”帝一眉头紧皱,虹化藤是佛门圣物,净灭神火又是至刚至阳的力量,二者加在一起,竟然也无法驱除他脏腑内的寒气,长时间不将寒气排出,会对肉身造成极大的伤害。

帝一取出剩下的龙焱酒,喝下大半,体内酒气升腾,随手将酒葫芦扔在一旁,飞身跃至百丈外,施展龙象般若掌,想要以阳气驱散寒气。

将掌法一连打了十几遍,驱除了六七成寒气,回到被烧成灰烬的虹化藤火堆旁,拿起酒葫芦,顿时愣住了。

壶中的小半壶龙焱酒,竟然不见了踪影,一滴不剩。

他看向被自己封印在钵盂圣器中的真理龙鳅,怀疑是其偷喝了酒,但龙鳅仍被封印着,没有接触酒葫芦的机会。

帝一唤出封天剑,激活火神铠甲,浑身爆发出强横的圣道之威,对着周围高声大骂道:“偷酒贼,有胆子偷酒,可有胆子露面?”

话音刚落。

“我露面又能如何?”

一道身影从乱石林中缓步走出,一袭白袍,相貌俊秀绝美,凤目剑眉,凌厉霸道,明明是贼,却有睥睨天下的霸气。

帝一一时愣了神,他见过不少绝世美女,但从未见过如此……俊美的男子,他自己的容貌已是世间男子一流,但和眼前的白袍比起来,也不禁自惭形秽,一时间气势弱了三分。

“是你偷喝了我的龙焱酒?”

白袍男子笑道:“路过闻见酒香,好奇尝了尝,你说是偷,那还你便是。”

他从腰间解下一个翡翠般的酒葫芦,随手抛出,葫芦在空中飞速旋转,裹挟着天地之力而来。

眼见葫芦便至身前,帝一大惊,白袍人没有动用圣气,用的是精神力,境界之高,远超自己,给他一种面对精神力大圣的感觉,绝对不是他所能接得住。

帝一立刻施展流光飞虹遁法,在酒葫芦撞上自己之前,朝着一侧闪去。

那酒葫芦却变换方向,继续朝他追来,帝一不敢停留,将流光飞虹遁法施展到极致。

同时,释放出黄龙道种与九彩神凰道种,龙凤齐出,五十七阶的精神力倾泻而出,爆发出不弱于七步圣王的战力。

龙凤与酒葫芦碰撞到一起,被打得悲鸣,根本不是对手,好在酒葫芦上的力量有限,威势在迅速衰减。

白袍人双目绽放精芒,轻笑道:“有点意思,一个五十七阶的精神力圣王,竟然凝聚出两枚七品精神力道种,机缘倒是不小,那条应龙,都触及八品门槛了。”

一连对碰了十几次,帝一终于控制住了酒葫芦,入手一沉。

打开葫芦一看,里面有异香扑鼻,只是闻了一口酒气,通天墟内的圣道规则便开始增长,体内的寒气也松了几分。

帝一抱起酒葫芦,喝了一口,两口……五口之后,他停了下来。

酒浆入腹,化作本源精气,融入四肢百骸,通天墟内圣道规则开始迅速增长,连恒古之道规则也不例外。

只是几个呼吸间,他体内的圣道规则便增长了上千道,本源之道规则更是多出三百二十道。

只是那股本源精气十分霸道,想要完全炼化,还需要一段时间。

白袍人笑道:“继续喝啊,这可是以八十一种万年圣药和六种元会圣药,融入神泉炼制出来的登神酒,大圣都一杯难求,以你的修为,即便是本源修士,再喝半口,也该被本源精气撑得爆体而亡了。”

帝一心中惊诧,不知其是如何看出自己的底细,运转天魔石刻,同时施展源字神文,以最快的速度炼化体内本源精气。

一个时辰后,他将本源精气全部炼化,体内的圣道规则增长了三万道,没有小道规则,全都是大道、至尊圣道和恒古之道的圣道规则。

他的修为也突破到四步圣王。

天色变得漆黑,帝一睁开双眼,体内的寒气已经尽数驱散。

他偷偷看向那白袍男子,二十来岁的模样,比世间绝大多数女子还要美得多,修为更是深不可测。

他正坐在乱石林边,饶有兴致的打量着钵盂中的真理龙鳅。

“多谢你的登神酒。”

五口酒,让帝一踏入四步圣王境界,尤其是本源之道规则,一口气增长了四千余道,几乎追上了真理规则的数量。

酒中不只是本源精气那么简单,还蕴含着本源之道的道则碎片,如饮大道。

“不用谢,喝了你的龙焱酒,也是应该的。酒这个东西,分时、分人、分心情,偏偏不分贵贱、不看价钱。”

帝一见他如此洒脱,倒是少了几分反感,反而生出好奇。

能够拥有这等精神力修为的,真理天域中极为少见,难不成此人是真理神殿十大神传弟子之一?

“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樊望!”

……

见神峰下,寒风拂过,天空飘落细雨,下落时凝成冰晶。

帝一取出两坛从昆仑界带来的美酒,又拿出半头圣兽,洗干净后架在净灭神火上炙烤。

不多时,肉香扑鼻。

他扯下一大块圣兽肉,递给樊望:“来,樊兄。”

樊望却没有去接,轻笑道:“萍水相逢,也当有美酒美食做伴,何必放着绝顶的食材不用?”

帝一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并未犹豫:“樊兄不说,我倒是险些忘了,这真理龙鳅据说异常鲜美,连真理神殿四方神君之一的赤黎神君都嗜爱此物,想来当是世间最一流的美食。”

“我身上有大圣道场中带出的圣泉水,正好煮一锅龙鳅汤。”

樊望问道:“你不心疼?将真理龙鳅献给赤黎神君,可是能够换取三十枚真理印令,还有机会拜其为师。”

帝一笑道:“自己吃当然心疼不舍得,不过今日有幸认识樊兄,就没什么舍不得了,何况我也想要尝一尝,这价值连城的真理龙鳅到底是什么滋味。”

樊望打开一坛帝一取出的酒,仰头喝了一大口,笑道:“听说心月狐族公主以十件至宝悬赏此物,我观你也不是想要拜入真理神殿,修为实力也算是不错,不至于要去真天寒潭中以性命换机缘,我猜你是想要用这尾龙鳅去换取某件宝物?”

“不瞒樊兄,原本的确是想以此去换取心月狐公主手中的妖魂石,不过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这是为何?”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难得遇上樊兄这样的高士,若是徒留遗憾,修行之路倒也无趣。大不了,再入寒潭抓一尾便是。”

帝一以指为剑,将龙鳅宰杀,去掉内脏,金鳞,以钵盂为锅,倒入半钵圣泉,不加任何作料。

净灭神火烹煮片刻,便有清香味飘出。

顶尖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烹饪手法,食材本身的味道便已经足够惊艳。

帝一取出两个玉碗,先给樊望呈上一碗。

“樊兄,汤好了,你先请。”

樊望接过玉碗,抿了一口,笑道:“闻着清香,入口却是一流的鲜味,你的厨艺倒是比修为高多了。”

帝一笑道:“我就当樊兄是在夸我,而不是在骂我了。”

“自然是夸的,食之一道,亦可通神,昆仑界十万年前不就有一位食神。”

帝一微微一怔,散去变化之术,露出本来的面目:“樊兄是何时看出我的真实身份的?”

“你以本源之道施展变化之法,瞒得过其他人,但论本源之道的造诣,我比你高得多,看破你的伪装难道不是理所当然,你的身上魔气纯正雄浑,不是盘古界大魔神一脉的路子,倒是和黑魔界很相似,只不过更加纯粹,必然是修炼了天魔石刻,你除了是昆仑界的修士,难不成还能有别的身份?”樊望道。

帝一看不透他的修为,想不到他竟然也是一位本源修士。

“樊兄修为深不可测,帝一佩服。”

“喝酒不论修为,来,陪我共饮。”

两人削圣木为筷,大快朵颐,又饮了数坛美酒。

之后说了些天庭的奇闻趣事,却都没有过多打听对方的事情。

“口腹之欲足矣。”

樊望笑着起身,取出一物递给帝一:“前些年我游历南方宇宙之时,恰巧偶然得到了一块妖魂石,既然你需要此物,我便送给你,也算是物有所用。”

帝一深感意外,伸手接过妖魂石,笑道:“多谢樊兄赠宝。”

樊望淡然一笑,转身跃起,身形像是一点白光,俶尔消失,让帝一都看不清他是往何处而去。

“好快的速度,难道樊兄是真理神殿的某位大圣?”

帝一看向碎石地面上的金鳞与碎骨,耳边响起一道声音:“真理龙鳅是真理天域的地脉精气与天地间的真理规则交融而生,只有身怀真理奥义的修士才能发挥出其妙用。”

“樊兄,你没有走?”

帝一举目四望,却没有见到樊望的身影,对方不知隔了多远的距离在传音。

“他看出我体内有真理奥义了?”

帝一心中愈发疑惑,只觉得樊望的身上满是迷雾,让人看不出丝毫跟脚。

……

转眼,十天已过。

帝一再一次来到百花宫内,见到了妖绝王。

对方不愧能够负责千蕊界在真理天域的圣店,说好十天,果然便将虚生花送来了真理天域。

“龙潜神子请看,这便是虚生花。”

妖绝王打开一个锦盒,盒子内装有一株近两尺长的灰色花朵,花生九叶,花瓣亦是九片,都有繁复的空间脉络,虽然算不上空间之道的永恒之花,但也沾了几分恒古之道的韵味在其中。

帝一取出一个空间如意瓶,道:“这瓶子里面有一千万滴神龙之血,价值不止一亿圣石,多余的便以圣石的形式补给我。”

“一千万滴神龙之血?”妖绝王感到惊讶,一千万滴神血可比一亿枚神石罕见得多,何况还是神龙的血。

龙族可是宇宙中的大族,任何一条神龙的背后都有其余龙族神灵,不是轻易就能招惹得起的。

“难道他是天龙界某位龙神的子嗣?”妖绝王心中如此猜测道。

“神子稍等,不同神血的价值差异很大,老夫需要先评估一番这批神血的价值。”

妖绝王接过空间如意瓶,退入百花宫深处,这么大的交易,显然不是他一个人就能做出决定的。

过了大约一刻钟,妖绝王重新走了出来,给出了答复:“龙潜神子,这批神血百花宫愿以每滴二十枚圣石的价格收购,神子若是同意,老夫这就将虚生花和一亿圣石交给神子。”

帝一点点头,“就按这个价格来吧。”

辰龙十万年前便已经陨落,神尸待在定世幡内,相当于经历了上百万年的时光,神血中的神性物质早已经流逝了大半,能够卖出二十枚圣石一滴,已经很让帝一意外了。

达成交易,帝一带着圣石又去了天都山圣市中的另外两家圣店,将最后的两种材料买到手,而后便朝着神霄道场归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