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闹事
铅笔划过粗糙的纸面,发出沙沙的轻响。
图纸上,几排整齐的缝纫机位已经初具雏形,旁边还标注着小小的“岳红”二字。想到岳红姐那双巧手和利落的性子,林铃的嘴角忍不住微微向上弯起。
“应发顺!你个老东西给我滚出来!”
一声尖利刺耳的嚎叫撕裂了应家午后的宁静。
林铃惊得手一抖,铅笔尖“啪”地在纸上戳出个小黑点,她抬起头,心口突突直跳。
院门被“哐当”一声狠狠推开。
吴老太太像一阵裹着怨毒的旋风卷了进来。
几天不见,她似乎更枯瘦了些,颧骨高高耸起,眼窝深陷,浑浊的眼珠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怒火。
她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头发也乱蓬蓬的,整个人透着一股凄惨可怜的狼狈。
“天杀的!你们应家是要逼死我老婆子啊!”
吴老太太一屁股拍在院子中央的泥地上,双手拍打着大腿,嚎得惊天动地,唾沫星子在阳光下乱飞,“我苦命的儿子还躺在家里不能动啊!你们倒好,吃香的喝辣的,连个铜板都不肯掏!我老婆子倒了八辈子血霉,摊上你们这门子亲家!”
应发顺黑着脸从堂屋大步跨出来,高大的身影在门口投下一片沉沉的阴影。
他胸膛剧烈起伏着,太阳穴边的青筋突突直跳,显然是强压着滔天的怒火。
刘巧妹紧跟在后,脸色煞白,手里紧紧攥着一块抹布,指节捏得发白。
“云英她奶,你这是做什么?”应发顺的声音低沉得像闷雷滚过,“老吴出院,我们没亏待他一口吃的!你装病讹钱,还有脸闹上门?”
“我装病?我讹钱?”吴老太太猛地从地上蹦起来,枯瘦的手指几乎要戳到应发顺的鼻尖上,声音又拔高了一个调。
“应发顺!你血口喷人!我告诉你,今天不把我儿子的医药费、营养费,还有我的‘惊吓损失费’赔出来,我就吊死在你们家大门上!让你们解放令居都看看,你们是怎么逼死我们吴家的!”
她一边嚎,那双刻薄的眼睛一边像探照灯似的在院子里扫视。
目光掠过屋檐下挂的腊肉、墙角堆的柴火,最后,猛地定在了堂屋饭桌上摊开的那几张画满了线条的纸页上。
林铃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想伸手把图纸收拢。
晚了。
吴老太太那双浑浊的小眼睛骤然爆发出一种攫取的贪婪光芒,撇开应发顺,几步就冲到了堂屋门口,枯瘦的身体异常灵活。
“哟呵!”
她怪叫一声,尖利的手指直直戳向林铃面前摊开的图纸,指甲缝里还带着泥垢。
“这画的什么花花玩意儿?赔钱货!你不好好在家给我外孙洗衣做饭,挺着个破肚子在这儿瞎画什么鬼画符?想上天啊?”
她的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林铃脸上,那双刻薄的眼睛死死盯着图纸,仿佛想从那简单的线条里榨出油水来。
“港城货?办厂?”她嗤笑一声,充满了极度的轻蔑和恶意,“就凭你?一个倒贴的赔钱货,还想当大老板?我呸!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副德性!”“赔钱!赶紧赔钱!拿你这办厂的钱给我儿子治病,还有我两个乖曾孙都要跟他妈姓,姓吴!现在就去改姓,东西我都带来了。”
“你——”林铃气得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着,一时竟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吴老太婆!”
一声炸雷般的怒吼陡然在堂屋门口炸响。
应发顺几步就跨到了吴老太太面前,他双目圆瞪,里面燃烧着能焚毁一切的熊熊怒火,那股气势让撒泼惯了的吴老太太都骇得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砰!”
应发顺蒲扇般的大手狠狠拍在饭桌上,力道之大,让厚实的木质桌面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桌上林铃的铅笔被震得滚落在地。
“闭上你的臭嘴!”应发顺的吼声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下落,“再敢满嘴喷粪,辱骂我闺女一句,你试试看!”
他胸膛剧烈起伏,手指因为极致的愤怒而颤抖着,直直指向吴老太太那张瞬间失了血色的脸。
“你以为你是谁?跑到我应家来指手画脚?我告诉你,我应发顺的闺女,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轮不到你这个老虔婆在这里放屁!”
“你…你吼什么吼…”她色厉内荏地嘟囔,声音却小得像蚊子哼哼。
“我吼?”应发顺怒极反笑,那笑容却比寒冬腊月的冰碴子还冷,“我吼是轻的!吴老太婆,你给我听清楚了,也给我记到骨头缝里去!”
他上前一步,那高大的身影带来的压迫感让吴老太太又往后瑟缩了一下,应发顺俯视着她,一字一句道:
“从今天起,你再敢踏进我应家大门一步,再敢对着我应家的人,特别是对着我闺女林铃,喷一句粪……”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咬得极重,“明天!就明天!我亲自带着鹏鹏去派出所,把他户口本上的姓——从吴,改回应!”
“应发顺!”吴老太太像被踩了尾巴的老猫,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你敢!那是我们老吴家的根!你敢动鹏鹏的姓,我…我跟你拼了这条老命!”
她张牙舞爪地就要扑上来,枯瘦的手指弯曲如钩,直抓应发顺的脸。
“根?”
应发顺猛地一挥手,轻易就将扑上来的吴老太太格挡开。
“你那颗心早就偏到胳肢窝,烂到根子里去了!眼里只有孙子姓吴,嘉嘉就不是你外孙?就不是你女儿身上掉下来的肉?你们老吴家的根是镶了金还是嵌了玉?值得你这样糟践亲我孙子,讹诈亲家?”
应发顺的目光扫过吴老太太因极度恐惧和愤怒而扭曲的脸,最后落在她那双写满怨毒的眼睛上,声音陡然拔高:
“我应发顺一口唾沫一个钉,今天就把话撂这儿!你再敢来闹,我们应家,就当没结过这门亲!!”
吴老太太脑袋嗡了一声,指着应发顺:“你你……”半天说不出整话。
“滚!”应发顺再不愿多看她一眼,指着院门方向,“现在就给我滚出去!再让我看见你,别怪我不客气!”
刘巧妹将吴老太太半拉半推的送出门,她嘴里念念有词,神神叨叨的走了。
院子里终于恢复了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