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如此,纵然不能伤及钱雅芝分毫,也能稍稍出一口胸中恶气。
钱雅芝紧紧盯着晏清萦,不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见她神情不似作伪,这才稍稍压下心头的火气,淡淡地“嗯”了一声,未再深究。
“阿清这孩子,心里怕是还在怨恨我。”
钱雅芝轻叹一声,伸手揉了揉眉心,语气中透着几分疲惫与无奈。
“你也瞧见了,她此番回京,宁愿住在外头,也不肯回府。你大哥前去相劝,反倒……”
她顿了顿,摇了摇头,似乎对这个“不听管教”的女儿束手无策。
这些事,晏清萦早晚都会知晓。
与其让她从旁人口中得知,倒不如自己先说出来,也免得这庶女在背后看笑话。
晏清萦闻言,心中却是一惊。
晏清澜的胆大,她早有领教。
在临川时,她便处处避让,不敢与之争锋。
可她万万没想到,晏清澜竟敢对晏景文动手!
还有,钱雅芝适才所言,晏清澜竟宁愿住在外头,也不肯回苏府?
“莫非……四姐姐她,如今住在陆家?”
她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中带着几分试探。
钱雅芝耐着性子,将晏清澜如何救下八皇子、又如何因此得以留在京城一事,简略地与她说了。
晏清萦听罢,虽惊诧于晏清澜的好运道,却也并不觉得太过意外。
毕竟,晏清澜的身手,她亲身经历过这一切。
她犹记得,那年上巳节,晏清澜邀她一同去郊外踏青。
到了地方,晏清澜兴致勃勃地要与她比试骑射。
她自知不敌,便婉言谢绝。
晏清澜却不依不饶,非要拉着她一同玩耍。
她无奈,只得硬着头皮上马。
谁知,马儿刚跑出几步,便受了惊,将她狠狠地摔了下来。
她吓得魂飞魄散,还未来得及呼救,便见一支羽箭破空而来,擦着她的鬓角,稳稳地钉在了马旁的树干上。
受惊的马儿顿时安静下来。
她惊魂未定地抬头,只见晏清澜策马而来,脸上带着关切的笑意:
“妹妹没事吧?方才真是吓死我了,险些伤了你!”
她嘴上虽说着抱歉,眼中却闪过一丝冰冷的寒芒。
那一刻,晏清萦便明白,自己,绝非晏清澜的对手。
这样的人,又怎会甘心一辈子困于苏府的牢笼之中?
她早就料到晏清澜会离开,只没料到,这一日竟来得如此之快。钱雅芝的脸色微微一沉。
晏清萦竟然不觉得意外?她对晏清澜如今的境遇,没有丝毫惊讶?
戏已经开场,钱雅芝强压下心头那一丝不悦,握住了晏清萦的手。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仿佛要将胸口的郁结之气一并带走。
“萦儿,你向来是个乖巧的。”
晏清萦低眉顺眼,连称不敢,身子微微向后缩了缩,试图将手抽回来。可钱雅芝哪里容许她退缩,反而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
晏清萦的目光,缓缓落在自己那只被紧紧握住的手上。
那一瞬间,她感觉这只手就是她人生的写照。
被钱雅芝牢牢掌控,无法挣脱,更无法反抗。她越是用力,越是徒劳。最终,被迫随波逐流地陷入对方设下的深渊。
晏清萦轻轻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已是一片平静的漠然。钱雅芝见晏清萦还是这副怯懦的样子,心下稍稍安定。
她不动声色地扯了扯嘴角,努力做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慈母模样。钱雅芝轻叹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几分叹息:
“萦儿啊,阿清这孩子,怕是与我离了心,我这心里……”钱雅芝故意顿了顿,拿眼角余光去瞟晏清萦,“苦得很。”
“她恨我,怨我,也恨她的几位哥哥,至于玥玥……”钱雅芝的声音忽然压得极低,仿佛生怕隔墙有耳,“她只怕,做梦都想让玥玥去死呢。”
晏清萦听得直皱眉,这话也太过了。钱雅芝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也太高看了晏玥玥和晏景文等人在晏清澜心中的分量。
晏清澜会怨恨他们?
呵!晏清萦在心里冷笑。
他们也配?
钱雅芝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晏清萦心里转过这些念头,面上却依旧维持着那副柔顺怯懦的样子。她咬了咬下唇,手指不自觉地绞在一起,细声细气地说:
“母亲……您,您别这么说。四姐姐她……不会的……”
除了这句,晏清萦也没别的话了。
钱雅芝在心中鄙夷,面上还得继续演。
她从袖中掏出一方帕子,装模作样地擦了擦眼角。
“我懂她心里恨死我了,怨我当初……狠心将她送去临川。”钱雅芝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哽咽,“可她当时……病的那么重,我这也是……为了庄家啊……”
晏清萦看着钱雅芝这拙劣的演技,心底泛起一阵悲凉。但她又能怎么办呢?她只能陪着钱雅芝演下去。
于是,晏清萦的眼圈也红了,她吸了吸鼻子,小声说:“母亲……您别难过……四姐姐她……会明白的。”
钱雅芝等得就是她这句话,不过,还不够。
“明白?她不会明白的。”钱雅芝摇了摇头,脸上的神情,是说不出的落寞,“萦儿,你不懂……”
晏清萦被钱雅芝这话说得一愣。
她不懂?她怎么会不懂?
这些年,她在苏府里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不就是为了能够活下去吗?
可这些话,她不能说,也不敢说。
她无奈地垂下了脑袋,任由钱雅芝握着自己的手,感受着那股令人窒息的力量。
良久,钱雅芝幽幽地叹了口气,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
“萦儿,母亲有件事,想要求你。”
来了。
晏清萦心中了然。
钱雅芝费了这么大晋折,终于要图穷匕见了。
她早该想到,以自己的身份,钱雅芝根本无需如此大费周章。
晏清萦抬起头,脸上适时地露出了惶恐的神色,身子也微微颤抖着。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母亲……”
“你别怕。”钱雅芝打断了她的话,声音放柔了些,“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这事儿……对你来说,或许有些为难,但……”
钱雅芝顿了顿,观察着晏清萦的神色。
“但阿清不同,她与你……总归是不一样的。”钱雅芝这话,说得有些含糊。
晏清萦却听明白了。
钱雅芝这是在提醒她,她们之间,还有那四年的情分在。
可晏清萦心里清楚,那四年,对晏清澜来说,或许根本不值一提。
她在晏清澜眼里,怕是连个陌生人都不如。
“母亲,您说吧。